蠻荒記

第十九章 乾坤挪移(1)

“轟!”兌卦圖案的巨石陡然陷落,白光筆直地衝映在西北麵的壺壁上,又浮凸起數百個蛇形太古篆文。

四人大震,既驚且喜。八卦巨石已動其二,說明這神壺中果然有秘密機關,絕非偶然。隻要能找出其中的玄密關聯,或許便能離開此地了!

拓拔野心想:“方才那‘乾卦’誤打誤撞,隻擊了一下便已陷落,這‘兌卦’為何卻要接連擊上兩次?難道以此類推,第三個機關便要擊上三下麽?罷了,橫豎這八卦台隻剩下六塊巨石未曾試過,碰碰運氣便是。”

當下凝神聚氣,天元逆刃弧光怒卷,在那“巽卦”圖案的巨石上接連猛擊了三下,氣浪鼓舞,雪花迸飛,巨石依舊巍然不動。

於是又從南向西,再由北而東,依次向“坎卦”、“艮卦”……直至最後一塊“離卦”巨石,各劈了三刀,震得虎口酥麻,卻始終沒半點異動。

公孫嬰侯在一旁瞧得不耐,喝道:“閃開,讓我來!”畢集全力,地火陽極刀光焰怒爆,朝離卦石接連轟然電斬。

“砰!”第三刀方甫劈下,紫光怒射,離卦石陡然下沉,西麵銅壁上登時又浮現出數百行篆文!

雪沫紛揚,眾人失聲齊呼,無不大喜。

公孫嬰侯目光閃動,揚眉大笑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需得從南向東,逆向遞增!”氣刀轟掃,又接連四下猛擊在震卦石上。豈料這次火光四舞,巨石竟又一動不動。

他心中一沉,滿臉喜色登時僵凝。大喝著再向其他卦石劈去,無一動彈。

眾人複轉失望,怔怔地凝望著八卦台,苦苦沉吟。

流沙仙子低聲喃喃道:“中間陰陽兩儀,是為太極。四周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是為八卦。他曾說伏羲的太極八卦圖包含了陰陽相化,五行生克的宇宙至理,與那龍馬所馱的河圖絲絲扣合。但河圖所列乃是一至十的排列陣圖,與這八卦究竟又有什麽關聯?”

拓拔野心中一動,想起《五行譜》中所畫的那神秘河圖來。但那陣圖之中,一、六居下,二、七居上,三、八居左,四、九居右,五、十居中。與這伏羲八卦交相比對,卻又似乎沒有任何關聯。

心想:“伏羲既是從河圖悟出八卦,二者必有相通之處。倘若將這數字列陣依照八卦稍作變化呢?適才‘乾卦石’第一個被擊陷,又隻擊了一次,這正南乾位便放置以‘一’。‘兌卦石’第二個被擊陷,又擊了兩次,這東南兌位便放置以‘二’……”

心中嘭嘭大跳,隱隱之中似乎想到了什麽,但一時又難以捋清。又想:“伏羲以九為尊,八卦卻隻有八個卦位,那麽‘九’又該放置何處呢?”凝視著八卦台,陡然一震,太極!“九”既為至尊,自然應當放在中央太極之位了!

靈光霍閃,突然閃過一個奇異的念頭:“太極是陰陽交泰、宇宙終極之意,那麽是否意味著,隔著太極相對的兩個卦位,所相加之和應當等於‘九’呢?”

當下指尖真氣激舞,依照這規則,將八卦所對應的數字在雪地上一一列明。

正南乾位是“一”,正北的坤位自當是“八”。東南兌位是“二”,西北的“艮位”自然便是“七”。正東離位是“三”,則正西坎位必為“六”。剩下的震、巽兩位自然便是“四”與“五”了。

如此一來,縱橫斜交,八個數字兩兩相加所得之和果然都是“九”,渾然天成,毫無瑕疵!

拓拔野又驚又喜,象是突然窺見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奇妙世界。這八卦台的機關玄秘霎時間了然在胸。

但心中一沉,轉念又想:“奇怪,方才我明明也砍了離卦石三刀,怎地沒半點反應?何以被公孫嬰侯擊了三下,卦石卻立時下沉了呢?倘若隻是真氣懸殊的緣故,先前他胡亂劈斫之時,分明也曾擊中過‘乾卦’、‘兌卦’兩石,為何也殊無變化?難道……難道竟是因為我和他的真氣屬性不盡相同麽?”

一念及此,猶如醍醐灌頂,“啊”地一聲大叫,又是驚喜又是激動,一把抱住雨師妾,哈哈大笑道:“好姐姐,我們可以出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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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如血,彩霞滿天。

壯麗廣袤的真陵之野已變成了百裏焦土,四處斷石橫亙,屍橫遍地,滿目瘡痍。狂風刮來,火焰明滅跳躍,空中盡是淡淡的腥臭焦灼之氣。

一群群兀鷲、屍鳥當空盤旋,紛紛俯衝而下,拍翅撲打,爭相撕扯啄食著人獸屍體,尖叫歡鳴,此起彼伏。

此時各族群雄都已經陸續退散了,蹄聲寥落,旌旗遠去,隻有寒荒國的八百獸騎依舊整整齊齊地沿河而立,悄無聲息,象是凝固了一般。

楚芙麗葉秀發飄飛,衣裙翻舞,癡癡地凝視著前方那微微隆起的烏黑土丘,淡藍色的美目瀅光閃爍,臉上木無表情。

眾人神色黯然,都是說不出的難過。

拓拔野不單解救了寒荒近千女童,更助八族平定叛亂,避免刀兵之禍,早已是他們心目中的好朋友與大恩人。眼看著他埋困於萬丈地底,卻偏偏無計可施,心底之悲痛愧疚,莫以言表。

天箭默默地抽出彎刀,在手指上劃出一道鮮血,滴落在箭尖上,轉身彎弓如滿月,“嗖!”箭如流星,直沒蒼穹,那點紅光在夕暉中閃過一抹妖豔的亮色。

拔祀漢等人紛紛劃破指尖,滴血於箭鏃,而後彎弓搭箭,朝天怒射。

破風激響,群鳥驚飛,漫天箭矢劃過無數道弧線,“咄咄”連聲,遠遠地釘射在大地上,宛如一片蘆葦。

天箭取下腰間的琥珀野牛角,仰頭嗚嗚吹響。一時間,群角呼應,蒼涼悲壯。這是寒荒八族傳統中,為找不到屍身的勇士所進行的“箭葬”。

楚芙麗葉睫毛微微一顫,淚水從眼中倏然滑落。想要忍住哽咽,肩頭卻反而劇烈地顫抖起來,仰起頭,夕光耀眼,燦爛得就象他的笑容。霎時間,喉嚨象被什麽噎住了,心底如割的劇痛讓她無法呼吸。

“走吧。”她轉身騎上寒虎獸,不敢再回頭去看,淚水卻依舊漣漣不斷地流了下來。長鞭揮揚,虎獸悲嘶,飛也似的朝著天際殘陽奔馳而去。

眾人紛紛翻身躍上獸背,策鞭急奔,尾隨其後。

到了極遠處,拔祀漢轉過頭來,隻見最後一抹夕暉鍍照在那連綿迤儷的黑丘上,閃耀著淡淡的金光,就象一條沉睡著的蒼龍,他眼眶一熱,轉過身,繼續策獸狂奔,在心中默默地道:“拓拔兄弟,但願你吉人天相,他日還能相見。保重!”

但他卻沒有瞧見,就在他轉回身的刹那,黑丘南側的真陵河中氣泡噴湧,波濤起伏,“嘩”地冒出一個濕漉漉的人頭來。

那女子滿頭黑發盤結,在耳邊梳成數十根細辮,象牙色的俏臉水珠流淌,柳眉斜挑,月牙眼閃亮亮地凝視著遠去的眾人,又瞟了眼左腕上那橙黃溫潤的玉環,豐潤的櫻唇漾開一絲喜悅而又得意的微笑,重新慢悠悠地潛回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