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母神鏡(1)
碧火搖曳,絢光閃耀,映照著那紅發少女的嬌媚臉頰,撲朔迷離,恍如夢境。
拓拔野呼吸窒堵,熱淚盈眶,心中狂喜欲爆,恨不能縱聲大呼。咫尺之外,姑射仙子俏臉倏然雪白,又漸轉暈紅,也不知是驚訝、歡喜,還是失落。
卻聽青帝“哼”了一聲,冷笑傳音道:“有眼無珠的小子,連自己的妻子也認不出來,還敢妄稱神帝傳人!”
拓拔野一震,這才發覺那紅發少女膚如冰雪,眉心赫然有一點紫紅,心中陡然一沉,她不是龍女,而是雨師薇!
當日雨師薇與晨瀟自鯤魚氣孔衝出之後,便音信全無,他重返大荒,也從未聽說二人消息,隻道己葬身冰洋,磋傷不己,想不到竟會在此時此地與她相遇。
霎時間,他猶如從雲端跌回地底,狂喜之意登時茫然全無,張大了嘴,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姑射仙子心中一酸,柔情泛湧,下意識地想要握住他的手掌,方一觸及,指尖微微一顫,又立時收了回來,耳根熱辣辣地一陣燒燙。轉過頭,收斂心神,再看雨師薇身邊捆搏著那人,嬌軀大震,險些也要叫出聲來。
但見那人劍眉大眼,英秀挺拔,活脫脫竟是另一個拓拔野!
拓拔野心中亦陡然一凜,凝神探察,那人容貌像極了自己,隻是眼神空茫迷惘,神情冷漠,而體內真氣之雄渾充沛,竟似絲毫不在自己之下。
又驚又疑,這紫衣男子等一幹人等究竟是誰?他們口中的“主公”又是誰?為何要將雨師薇囚禁在這熊山地穴之中?又為何要生造出一個假“拓拔野”來?
忽聽一個柔美而親切的聲音說道:“鬱離子神機妙算,不費一兵一卒,便叫蛇族六十八國長老自投羅網,八麵臣服,果然不愧是‘紫玄文命’。主公有你兄弟二人輔佐。何愁大事不成?”
烏絲蘭瑪!拓拔野三人驚怒更甚,這聲音熟悉己極,當是水聖女無疑!
循聲望去,果然瞧見烏絲蘭瑪黑袍鼓舞,從遠處鍾乳石後翩然走出,身後叮當脆響,跟隨了數十個身著五色彩衣的女子,手中均提著碧綠燈籠,其上畫著兩條人蛇,兩兩交纏,像是伏羲、女媧。
那紫衣布鞋的年輕男子微微一笑,道:“聖女過獎了。若不是聖女當日想出那‘伏羲石讖’的無上妙計,騙得天下蛇蠻深信不疑。在下又豈能這般容易地引蛇入洞?若不是晏國主變化之術鬼斧神工,真假莫辨,在下縱有萬千謀略,又怎能瞞世人耳目?
人群中,一個紫衣女子格格笑道:“鬱離子謬讚,妾身可不敢當。好玉琢好器,好泥燒好陶,若不是他們的骨骼、身形原本就有些像拓拔太子與龍女。妾身縱是巧婦,又怎能為無米之炊?”
周圍眾人一齊笑將起來。
拓拔野大凜,這紫衣女子美豔絕倫,神韻頗似晏紫蘇,難道竟是其母晏卿離?
此女乃是三十年前凶名最著的十大妖女之一,變化多端,蠱毒通神,為燭龍作了許多惡事。自得到本真丹之後,便消失不見。想不到今日重現大荒,竟改弦易轍,投入水聖女門下。
雖然他早已猜到那伏羲石讖必是烏絲蘭瑪造的惑眾妖言,但此刻親耳驗證,仍是說不出的遲疑、惱怒。她明著與龍、土、金等各族聯盟,暗中又勾結公孫母子,解印鯤魚,更欲置自己於死地,此刻又將某人喬化成自己……居心叵測,似有爭霸天下之誌。
思緒飛轉,刹那間已對烏絲蘭瑪的狡計了然在心。當日她捏造妖讖,指使冰夷鑽入朱卷神蛇腹內,無非是想生造出“伏羲”、“女媧”轉世,將天下蛇族化為已用;今日勾結這神秘人與晏卿離,生造出“龍女”與“自己”,多半也是為了借此蒙蔽蛇裔各國的長老。
隻是這“鬱離子”究竟是誰,竟能讓水聖女如此讚譽?這喬化自己的“拓拔野”又是誰?饒是他聰明絕頂,一時間卻也不能猜透。
轉眸與姑射仙子對望一眼,心領神會,均想,方甫脫離險境,卻不偏不倚地撞入這妖女的陰謀詭局之中,真可謂冥冥自有天意了。與其打草驚蛇,倒不如坐山觀虎。當下也不急著現身救人,屏息凝神,靜觀其變。
青帝兀自在姑射仙子玄竅之中,喃喃傳音道:“紫玄文命?紫玄文命?”反複沉吟了十餘遍,似乎想到了些什麽,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烏絲蘭瑪素手在臉上輕輕一抹,登時換了一幅容顏,微笑道:“那些蛇裔長老想必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來人,快將伏羲、女媧兩位帝尊請往大殿,舉辦‘轉世祭典’。”
眾人轟然應答,將雨師薇、“拓拔野”從石柱上解了下來。
晏卿離翩然走到兩人身邊,柔聲道:“兩位神上得罪了。”將幾隻色彩各異的米粒大蟲卵塞入他們口中。
雨師薇軟綿綿無力掙紮,淚水漣漣,目中又是驚怒又是害怕。“拓拔野”卻依舊冷漠空茫,木無表情地由她擺布。
火炬搖曳,鼓樂大作,鬱離子、烏絲蘭瑪一行簇擁著雨師薇、“拓拔野”朝西邊的洞穴湧去。
拓拔野二人披上隱身紗,默念隱身訣,遠遠地跟在後頭。
繞過瑰奇豔麗的珊瑚水池,穿過一片碧壓壓的石塔林,又東折西轉地在甬洞裏走了片刻,眼前陡然一亮,竟是一個極為高闊的洞窟。
頂上垂著五色絢爛的鍾乳石,像是霓雲翻騰。中央立著一麵巨大的弧形石牆,被一塊黑蠶絲緊緊罩住,鼓舞不息。
四周燈火通明如晝,人頭湧動,圍立了六七百人,正自竊竊私語,瞧見烏絲蘭瑪等人魚貫步入,目光登時齊刷刷地朝他們聚集而來,神情或緊張,或喜悅,或害怕,鴉雀無聲。
這數百人奇裝異服,衣彩繽紛。耳垂上大多懸著各色小蛇,有些人肌膚上甚至還有淡淡的蛇鱗,顯是各地的蠻族蛇裔。
鬱離子不急不緩地走到那矗立中央的石牆下,朝眾人抱拳行禮,微笑道:“在下寒荒蛇裔鬱離子。多謝各位長老光臨。大家風塵仆仆,一路勞頓,在下就長話短說了。”
頓了頓,目光炯炯地環視眾人,道:“想必各位都已聽說了伏羲石讖了?也已聽說了伏羲、女媧轉世大鬧北海之事了?不知列位之中,有沒有當日去過平丘的朋友?認不認得這兩人呢?”
說著,輕輕拍了拍手掌,兩旁大漢頓時將雨師薇和“拓拔野”架了上來,一左一右,依靠在弧形石牆的兩側。
一個蛇裔長老“啊”地失聲低呼,又驚又喜,顫聲道:“自然識得。這位是女媧轉世,東海雨師國主!這位是伏羲轉世,當今新任龍神!”匍匐在地,“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叫道:“不肖子孫阿真骨恭迎帝神轉世!”
眾長老聳然動容,這幾個月來,伏羲、女媧轉世平丘早已傳遍大荒,沸沸揚揚,這些蠻族長老中更不乏親眼見過拓拔野與龍女之人,此刻親眼目睹,哪裏還有半分懷疑?紛紛伏身叩首,歡聲雷動。
自從蛇曆1772年,蛇族王朝轟然坍塌後,蛇裔子民被五族大肆屠戮,幾已死絕,剩下的不是躲藏到窮山惡水之地,便是被人族同化,繁衍分支,成了五族蠻邦。
千百年來,這些蛇裔備受各族欺淩,雖然表麵恭敬臣服,但心底深處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複國雪恥,重建往世榮光。
此時重聚一堂,拜見本族上古大神,自是熱血如沸,激動萬分,數十個老者更是忍不住伏地大哭起來。
烏絲蘭瑪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微笑,拓拔野又是惱恨又是好笑,想起那日在北海平丘,與雨師妾一起將計就計,冒充伏羲、女媧轉世的情景,更是悲喜交迭,恍如隔世。
暗想:“你隻道我已死在了鯤魚腹內,便想假借我和雨師姐姐的名頭,冒充伏羲、女媧轉世,讓九州蛇裔都聽你號令,為你爪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又讓我這真正的‘伏羲轉世’撞個正著……嘿嘿,這回可不能像在平丘時那般對你客氣了!”
當下故意尖著嗓子,施展水族的“回風舞浪訣”,大聲道:“且慢!我聽說拓拔太子和雨師國主都已雙雙葬身北海,又怎會出現在這熊山地宮之中?天下長得相似的人何其之多,我們又怎知這兩人是真是假?”
聲音忽東忽西,四處回繞。眾人哄然,紛紛轉頭四顧,卻不知究竟是誰發出。
鬱離子微微一笑,朗聲道:“既是帝神轉世,試問又有誰殺得了他們?這熊山地宮乃是伏羲神上的大腸所化,兩位神上引領我們到此,便是要借存留此處的女媧神鏡,讓大家瞧瞧真假。”
右手淩空一抓,“呼”地一聲,那黑蠶絲帛登時被揭扯開來,露出一麵巨大的月形石鏡,通體晶瑩碧綠,外沿盤著兩條蛇身石人,一黑一紫,兩兩交纏,栩栩如生,折射出萬千幻麗光芒。
眾人呼吸一窒,被那霞光照得睜不開眼來,有人失聲叫道:“月華神鏡!”四周登時轟然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