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市委書記
194市委書記
晚上，藍蓮了無睡意。於是她爬起來從窗前向外張望，卻看見在院子裏，娘親像每一天夜裏一般，正坐在那棵桂花樹下，靜靜的仰望著星空，那份幽靜仿佛與天地融合在一起。
回家來的這三天裏，藍蓮每天夜裏總是看見娘親坐到後半夜才進房休息。這讓藍蓮心中暗暗疼惜不已。借著淡淡的月光，她走出臥室，抬眼看向娘親和爹爹的臥室，隻見屋裏一片漆黑，想必勞作了一天的爹爹早已經進入了夢鄉中去了。
“唉！”藍蓮暗暗歎了一口氣，輕輕的走了出去。
聽見腳步聲，娘親頭也不回的道：“我不是說了，讓你自己早些睡嗎？我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不困。等我困了自己就會去休息的。”
“娘，是我。”藍蓮輕聲答應著。
“蓮兒？！”娘親倏地回過臉來，驚詫的望著藍蓮道，“蓮兒，怎麽會是你？為什麽不去睡覺啊？”
“我睡不著。看見娘在這兒，所以就出來陪娘說說話。”藍蓮笑著走過去，乖巧的坐在娘身邊。
“好孩子。好端端的怎麽會睡不著呢？”藍萱心疼地撫摸著女兒的頭發，柔聲道，“是不是很久不在家裏睡覺，都不習慣了，有些擇床啊？”
“恩，可能是吧。”藍蓮隨口答應著娘親。
藍萱幽幽的道：“唉，我家的蓮兒長大了，再也不適合在這個鄉下生活了。”
“娘，”藍蓮抬頭望著娘親，“建業和我都不在家，你和爹爹兩個人還好吧？”藍蓮說完，隻感覺娘親貼在自己頭上的手掌輕微的顫動了一下，而身子也有些僵硬。藍蓮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問這句話。
沉默了一會兒，隻聽娘親淡淡的道：“我和你爹爹很好啊。蓮兒不要擔心我們，你們隻要照顧好自己就是了。”
“唔。娘放心吧，建業在省城挺好的。”藍蓮將目光從娘親的臉上挪移開，抬眼看著天空的月亮。心中卻在暗自思忖，娘親的事情實在是自己不能插手的了。
半晌，她回過臉來道，“娘，我現在已經開始坐診看病了。師傅也發給我工資。我全部存起來，等著將來在省城買房，把你們都接出去好不好？”
“接出去？”娘親怔了怔，隨即露出欣慰的笑容來，“我的蓮兒長大了。不但可以治病救人，而且還知道掙錢養家了。唉，我們老嘍。”娘親的話語裏有著每個女人麵對流逝歲月的惋惜和遺憾。
“娘親不老。娘親一點也不老。咱們站在一起，別人都以為咱們是姐妹呢。，”藍蓮反手摟住娘親的腰，心中卻是隱隱一痛。
娘親為了藍蓮表姑可是吃盡了苦頭，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女兒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去世了，也不知道她會怎麽樣去接受這個事實？不過，自己一定要替藍蓮表姑恪盡這份孝道。
“嘿嘿，你這張嘴，什麽時候變得油腔滑調了？”娘親去親昵的拍了拍藍蓮的臉頰，然後又道：“不過，蓮兒，你不要惦記我們，隻要你和建業都健健康康的，那我們也就放心了。”
“恩。”藍蓮點了點頭，心中卻更加堅定要在省城買房的決心。
藍蓮回來的時候，去了一趟劉縣長家。對於劉縣長，或許是知道他是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的緣故，藍蓮心中更多了一份牽掛。
劉縣長看見她來是又驚又喜。他拉住藍蓮的手，不停的問東問西，得知藍蓮在省城過得很好，並且已經有了自己的辦公室。他臉上露出來的那份驕傲讓藍蓮心靈深深的震了一下。
藍蓮望著劉縣長那喜悅的神情，心中卻想起夜空下娘親那落寞的身影，她知道娘親心中一直有的就是麵前這個豪邁而粗獷的男人，而這個男人能夠堅持這麽多年一直明裏暗裏的護著藍家，明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就在藍家，但是為了不擾亂她的生活秩序，隻能默默地守在一旁。這份愛戀經過年月的錘煉，隻怕早就已經滲入他的骨髓裏，再也無法分開了。
唉，娘親既然一個字都不提起，那說明她不能也不願意提起，最怕的就是擔心會傷了爹爹的心吧。娘親不可能分身成兩個人，她隻能守著一個男子走過歲月，既然她選擇了爹爹，那麽劉縣長這兒，總不能讓他就這樣一個人孤獨的守著歲月慢慢老去吧！
想到這裏，藍蓮決定勸一勸他。明知道他們兩個是自己這具身體的親生父母，自己卻還是不得不勸他，藍蓮心中暗暗地苦笑。
“幹爸爸，羅院長和羅達遠他們好嗎？”
“恩，挺好的。”劉縣長笑著點了點頭，“前些天下來通知書，我才知道達遠和你那個英子姐都考上了省城的重點高中，嘖嘖，真是不得了。把你羅阿姨高興得不得了，當天就請我下館子慶祝了一番。”
“哦，羅達遠也考上了嗎？”藍蓮驚喜不已。
“是啊。那天聽劉校長說咱們一中考上省城的並不多，隻有他們兩個。”
“隻有他們兩個？”藍蓮怔了怔，“那劉星梅呢？”
“呃。你說你姐啊。”提到劉星梅。劉縣長的臉色變得有些凝重，“這個丫頭也不知道怎麽考的，竟然才剛剛上了咱們縣城高中的分數線。沒有辦法，隻能在縣城裏上高中了。眼看著達遠要去省城，而她卻隻能留在縣城裏，因為這這件事情，這個丫頭傷心好多天了。”
“……”藍蓮聞言，隻是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劉星梅的這個結果是早在她還在這兒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的。因為這個小丫頭隻顧著羅達遠，哪裏有心思學習，能考上好學校才怪。
不過這個女娃子也需要經受一點磨難了。藍蓮心中暗道，從她的父母遇難那一刻起，她就被羅院長和劉縣長用愛牢牢的包裹起來，她沒有受過一點磨難和痛苦，所以她才會變得那般的嬌寵蠻橫。但是劉縣長和羅院長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她必須學著摔倒了自己站起來。
藍蓮兀自想著，隻聽劉縣長道：“不過蓮兒也不要為你姐擔心啊。我已經幫她聯係了你郭伯母，你郭伯母說他們文工團正招人呢。所以我決定把她送去看看能不能進入文工團，？如果能夠選送進文工團的話，倒也不錯。正好可以了了她的心願。”
聽著劉縣長費盡苦心，隻為了博得劉星梅那個燦爛的笑臉，藍蓮不禁噓噓不已。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責任和負累。而劉縣長和羅院長隻怕用一生的時光也還不清這份負累和人情債了吧！
藍蓮搖了搖頭。將劉星梅的事情擱在半邊，她對劉縣長道：“幹爸爸，以後星梅姐一走，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我真是又不放心您。”
“傻孩子，我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劉縣長抬手揉了揉藍蓮的頭頂，笑著道，“蓮兒，隻要你和你……：”說到這兒，劉縣長頓了一下，又繼續道，“隻要你和你母親都平平安安的。那我這一輩子就別無所求了。”
“呃。好一個癡情的男人！“藍蓮心中嘀咕了一句，然後看向劉縣長道，“幹爸爸，我看羅阿姨真的對你挺好的。你看羅達遠開學以後也走了，星梅姐也走，你和羅阿姨不如……”
“你這個孩子，怎麽又說這種話。“劉縣長不容她把話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
唉，劉縣長不提感情的事情，而娘親也不提感情的事情，這一對固執的人兒啊！藍蓮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不再說下去……
三年後。
“小姑姑，快點啊，萬一去晚了，我們書記該訓斥我了。”朱玲玲清脆的聲音在外麵響起來。
“哦，來了。”藍蓮整理好了衣服，迅速走出去。
隻見徐佩玉和朱玲玲母女兩個站在客廳裏，正和白淩寒說笑著。三年時間已經讓玲玲從當年那個稚氣的小女孩變成一個妙齡少女。她本來就長得漂亮，現在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很是標致。
看見藍蓮走出來，朱玲玲笑著迎上去，一把拽住藍蓮的胳膊，撒嬌道：“小姑姑，你還不出來的話，我可真要晚點了。第一次被鍾書記派給這麽大的任務，如果搞砸了的話，那就太辜負鍾書記對我的厚望了。”
“恩。小姑姑明白，咱們走吧、。”看著朱玲玲穿一身漂亮的列寧製服服裝，藍蓮忍不住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然後誇讚道：“玲玲，你這身服裝這麽漂亮，是你媽媽給你買的嗎？”
“唔，不是。”朱玲玲搖了搖頭，“這是我們鍾書記給大家定製的服裝。”說著，朱玲玲率先走在前麵，向外麵走去。
藍蓮和徐佩玉相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幾個人跟在玲玲身後。徐佩玉感激的道：“蓮兒，謝謝你。當初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們家玲玲隻怕早就沒有命在了。更何況是現在這個樣子，小小年紀就被鍾書記招進文工團。蓮兒你知道嗎？自從進入到文工團以後，玲玲的性格變了好多，人也變得開心起來。“
聽著三師姐話語中那掩不住的喜悅，藍蓮的嘴角輕輕揚了起來。原來經過這些年的治療，玲玲的病情已經完全得到了修複，康複以後的玲玲是一個活潑聰明的女孩兒。有一次藍蓮去郭家的時候，鍾書記被玲玲美麗的容貌和清脆的嗓音所吸引，經過審核以後，把她收進了自己的文工團裏並讓她學習跳芭蕾舞。
雖然隻是進去了一年，但現在的玲玲已經是文工團裏挑主梁的演員。這不前些天，文工團為了慶祝十月一日的國慶節，專門排演了芭蕾舞劇《白毛女》。而玲玲就在裏麵擔任女主角白毛女喜兒。
今天就是一九六五年的國慶節，雖然已經逼近了文化大**，但是在風暴來臨之前，當老百姓們依然還在忍饑受凍的時候，各地為了慶祝建國十六周年而依然舉行轟轟烈烈的遊行大慶祝。而玲玲她們的芭蕾劇就要在今天搬到慶祝大會上來匯演。所以玲玲特別開心，早早的就邀請藍蓮一定要去好觀看她的表演。
望著玲玲的背影，藍蓮笑道：“三師姐，你放心吧。咱們的玲玲現在不但變成了美麗的大姑娘，而且芭蕾舞跳得這麽好，將來一定是前途無量的了。”
“恩。”徐佩玉聞言，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而藍蓮心中卻有幾分沉重，一場政治風暴很快就要來臨，不知道玲玲在這個複雜的環境中，命運會怎麽樣？
幾個人說笑著，很快來到了市中心的明代皇城處。雖然還隻是早晨，但是此處已經人山人海，好不熱鬧。在省城生活了四五年的藍蓮知道，自從解放以後，每年的國慶節，市領導班子都會在這兒檢閱遊行隊伍。第一年藍蓮曾經來過一次，以後的幾年都是跟師傅在北京過得國慶節，所以今年這應該算是第二次在成都過國慶節。
隻見市中心的明代皇城前麵，喧喧嚷嚷的人群圍在街道兩邊，而皇城上麵，此時已經擺好了桌椅，而且掛起好幾個擴音喇叭。顯然是給市政府的首長們檢閱隊伍準備的場所。
藍蓮她們正在四下觀看，而玲玲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離開了她們，自己去尋找文工團去了。
不知過去多少時辰，突然聽見皇城上麵的喇叭響了起來，與此同時，喧鬧的人群也安靜下來。藍蓮抬眼看向上麵，隻見自己自顧著四下打量人群，卻不知道什麽時候，皇城上麵已經站滿了人群。前麵一排的端坐在椅子上，仔細看過去，藍蓮發現了上麵有幾個熟人。官職並不算高的唐部長卻是挨在考中間的位置。而堂堂的軍委郭副司令卻被排在了末端，而後麵的人則端正的站在前麵那些人身後，氣氛很是嚴肅。
一個中年男子衝著話筒喊話，響亮的聲音在市中心的上空來回飄蕩：“同誌們好。在這建國十六周年之際。我們大家在這兒慶祝我們的國家，也請我們的市委書記李井泉書記為我們大家講話。大家歡迎！“
隨著話音的落下，皇城上響起了震天的掌聲。但是下麵的老百姓雖然圍觀者增多，卻隻是有寥寥的掌聲。比起台上那雷鳴般的掌聲，顯得是那樣冷清。
藍蓮這些年經常聽見這個市委書記的名字。但隻因為政府特設專為李井泉等少數特權階層以及他們的家屬服務的醫療機構——省三門診部。而其中的醫療器械、藥品和高級補藥等更是從英美等國進口的，。所以他們從來不在外麵看病，藍蓮空有一身本事，卻從來沒有接近過他們。不過他做過的事情卻是如雷貫耳。
這幾年來，總是聽見有人在偷偷議論這個李井泉。都說他是一個貪官。當老百姓們在大躍進和三年自然災害中忍饑挨餓時，這個李書記卻在成都軍區、錦江賓館以及重慶的潘家坪高幹招待所中笙歌達旦，還有年輕漂亮的女女服務員陪著他翩翩起舞。
而且最讓藍蓮驚詫的是，此人不禁有專門的醫療機構為他服務，在這個餓死人的年代中，卻有一支隊伍專門服侍李書記和其他幾位市政府首長。這樣鮮明的對比讓藍蓮不得不歎為觀止。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在社會主義的新中國，在的統領下，竟然還有這樣的一群貪官？
藍蓮正在想不明白之際，就聽李井泉的聲音在高台上響起來：“同誌們好，大家辛苦了！”
李井泉的話讓藍蓮感覺如此熟悉，不過她很快就醒悟過來，這句話是在前世的電視上經常看見的。那些首長們去視察的時候，都會喊出這句話來。不過那時候老百姓們的回答可都是震天響啊。但是現在聽聽，下麵根本就沒有人回答。眾人抬眼望著台子上，臉上的神情卻是極為複雜。這個現象卻是讓藍蓮大為奇怪。
隻聽那個李井泉尷尬的咳嗽了幾聲，然後清了清嗓子道：“同誌們，今天是建國十六周年的日子，是普天同慶的日子，十六年前，咱們國家處在深水火熱中，是咱們的率領打來天下，讓我們得以安享太平。所以我們最應該感謝的就是，在這兒，祝我們偉大的萬壽無疆。”
他身後的那些人跟著齊聲喊道：“祝我們的萬壽無疆！”
李井泉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衝著下麵的老百姓們高聲喊道：“大家一起喊啊。我們的聲音一定可以穿過高山大海，飛到北京去，讓他老人家聽見的。”
提到，老百姓們的麵色變得嚴肅起來，他們站直了身體，跟著李井泉齊聲喊道：“祝我們的萬壽無疆，祝我們的祖國繁榮昌盛！”
這響聲驚動了市****上停著的信鴿，它們回眸驚恐的看了看人類，然後展開翅膀，撲簌簌的向天際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