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無長兄

第332章 他她不分

第332章 他她不分

王斤之案最後的結果如何,賀穆蘭也無法得知,休屠人作亂,每過一日戰局都會有所變化,所以她在王斤之案後第三天的上午就已經領軍出發了。

當然,用的是護送赫連定回平城的名義。

據說休屠人和羌人反叛的消息傳出後,整個長安都動蕩不安,僅僅那一夜,巡夜的高深也不知道抓到了多少趁夜在外行走的形跡可疑之人。

這些人後來都被交給了隨軍前來的白鷺官,究竟其中有何緣故,隻有白鷺官和拓跋提知曉。

政治一向是賀穆蘭不怎麽關心的問題,她眼下最關心的就是胡空穀的休屠人。胡空穀的位置在陝西彬縣的西南,離長安不遠,快馬不過兩天的距離,即使是大軍開拔,也不過就是三天。

賀穆蘭心中勾勒著拓跋素給她找來的胡空穀地形圖,這幾日裏,她早就把胡空穀的地形記入了心裏,到了不用拿出來看都清楚明白的地步,所以人雖在馬上,心早就飄到了胡空穀哪裏。

“將軍?將軍?”

高深幾次呼喊花木蘭都沒有反應,忍不住喊得大聲了些。

“花將軍!”

“恩?何事?”

賀穆蘭乍然回神,有些不知身處何地之感。

高深莫名地掃視了賀穆蘭幾眼,覺得她這個護送赫連定回京的大將有些魂不守舍,不怎麽稱職,一路上幾乎和赫連公沒有什麽交流不說,到了正午時候,竟還在兀自騎著馬前行。

馬匹是要蓄養馬力,經常輪換休息的,花木蘭久在軍中應當知曉,為何卻是一副全忘了的樣子?

高深和賀穆蘭相處幾日,也算是有了交情,心中雖然擔憂,可臉上還要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解釋道:“花將軍,我們天剛亮就出發,如今人馬皆疲,人要修整下,馬也得喂些幹草了。”

賀穆蘭這才意識起她還在行軍,而且還是位主將,頓時臉紅,下令所有人馬在這處寬闊之地修整。

賀穆蘭率領大軍回平城,除了一千多羽林軍,還有拓跋素派來的鮮卑軍,但其中最顯眼的,還是賀穆蘭領著的虎賁軍。

賀穆蘭的虎賁軍是黑山最驍勇善戰之士,而花木蘭在黑山的名望幾乎到了高山仰止的地步,這些人中一來希望早日出人頭地,二來對花木蘭這軍戶出身的將軍有著極為狂熱的崇拜,所以賀穆蘭雖然初領此軍,卻令行禁止,絲毫不遜色與之前自己所領的右軍虎賁營。

赫連定也是好戰之人,他所帶的三千精騎絕大部分在虎跳澗一役中死傷殆盡,所以見了虎賁軍,心中難免有些難過,甚至隱隱有相比較的意思。

賀穆蘭卻滿心隻想著下午就要領軍離開這裏,所以大軍修整時,她便私下裏和拓跋素派來的人以及領著羽林軍的步六孤將軍溝通,讓他們繼續打著她的儀仗往平城走,而自己要領著虎賁軍和高深率領的長安衛離開。到了胡空穀所在的邠縣地區,自有當地的官員前來迎接,為賀穆蘭作為向導。

除了赫連定以外,其他人都知道賀穆蘭要離開護送軍,所以休整之時不停的將行軍的糧草備入虎賁軍的行李之中,又把不利於行軍的輜重拋棄,很是忙亂了一會兒,其他人都知道這是為何,唯有赫連定和其部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有一會兒,赫連定按耐不住了,親自去找賀穆蘭。

“我看花將軍的意思,似是要離開?”他蹙了蹙眉,看著微笑著點頭的賀穆蘭,隻是想了一會兒就恍然大悟:“是因為兩胡叛亂之事?!”

“赫連公明察秋毫。”這是變相的承認了,賀穆蘭知道以赫連定的閱曆,這種事也瞞不過他。

“能讓花將軍這樣的大將親自暗道前往,大概是要去休屠人那裏?”赫連定突然開口請求:“可否讓本王一起前往?不是我自傲,以我的聲望,若是勸降,可能會容易許多。”

賀穆蘭之前就問過庫莫提為何不能讓赫連定去,庫莫提的答案是一旦赫連定招撫成功,休屠人信服的還是赫連定,從長久來看,對統治並無好處,反倒提升了舊夏人的聲望,簡而言之,因為政治上的考量,雖然赫連定去招撫是最快的,卻不能讓他去刷這個聲望。

賀穆蘭從心裏不喜歡這種化簡為繁的行事方法,可既然涉及到長期治理的原因,賀穆蘭也隻能抱歉地笑笑:“若是我自己能做主,一定帶上赫連公。可我接到的命令是要獨自前往……”

赫連定也不是情商低的愣頭青,微微一怔就明白了是為什麽,一下子忽悲忽喜,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賀穆蘭話沒說完也突然頓住,她頓住的原因是因為不讓赫連定去的命令是庫莫提下的,卻不是拓跋燾。

按照拓跋燾那喜歡微服私訪的性格,說什麽威望、安全等等都是扯淡。他是一個真正的實用主義者,隻要能用,管是什麽人都拿來用了,絕不會因為赫連定是個新降之人而不敢用他。

拓跋燾曾和她說過,等赫連定降了魏國,他會封他為平原王。以異姓而封王,而且封地依舊在夏國地區,這足以看出拓跋燾對赫連定的信任。

所以,這件事原本是可以用更容易的方式解決的……

賀穆蘭看著神情又恢複堅毅的赫連定,腦海裏出現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這個念頭,若是被庫莫提等人知道了,一定會驚嚇的眼睛珠子都掉下來了,可若是拓跋燾知道了,也許隻是拍案大笑的程度而已。

想到這裏,賀穆蘭壓低了聲音,湊到赫連定身邊。

“赫連公,不知你敢不敢隻身和我離開。”

她看著眉毛微揚的赫連定,“我確實收到命令,獨自領軍前往胡空穀,但卻不是陛下的命令。陛下重視赫連公的程度,尚在我之上,而赫連公對夏國的熟悉,更是本將拍馬難及,所以我想陛下應該不介意用更快速的方式解決休屠人的問題。”

她咧開嘴,燦爛一笑:“本將軍想以私人的名義,請赫連公隨我一起前往胡空穀。”

“你不怕上官怪罪?”赫連定也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我去了,說不得就搶了花將軍的功勞了。”

“隻要百姓能夠安居樂業,這功勞又算得了什麽。”賀穆蘭笑的灑脫,“倒是赫連公,你獨自一人跟我離開,發生什麽都有可能,你就不怕?”

“你都不怕,我怕什麽?”

赫連定眉頭舒展,與賀穆蘭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赫連定要跟著賀穆蘭一同前往胡空穀,所有人,包括赫連定的親衛們都是猶如天塌地陷一般的不同意,可赫連定和賀穆蘭一個是主公,一個是主將,步六孤又知道賀穆蘭深得拓跋燾信任,此舉肯定有著什麽授意(其實沒有?!),在一片反對聲中,赫連定還是跟著賀穆蘭出發了。

臨走之前,赫連定指了一個身高聲音都和他差不多的侍衛穿了他的盔甲替代他行軍。到了高陵城,他們會以赫連公突染風寒之由在高陵城呆上一段時間,直到賀穆蘭平叛結束回到這裏,繼續上京。

這原本就是之前安排好的,隻不過這個安排中赫連定會和護送上京的眾將士一直在這裏等候賀穆蘭,而不是變成現在眾將士一起在這裏等賀穆蘭和赫連定的結果。

賀穆蘭身邊帶著赫連定,自然是如虎添翼。高深雖然跟著拓跋素在夏國征戰已久,卻根本無法和原本就是夏國王侯的赫連定相比。長安所在的地區皆是赫連定的封地,他對這裏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對各地的風土人情、勢力劃分也是如數家珍。

有了他在,賀穆蘭行軍幾乎都沒有進過什麽城鎮,皆是在適合紮營的地方解決,一路上絕沒有任何勢力的斥候發現有一支部隊已經悄悄離開,朝著胡空穀的方向而去。

經過一日一夜的趕路,一行人已經離胡空穀所在的白平地方非常近了,這日下午,天色已經漸遲,被寒風吹得鼻子像是要掉了一般的眾將士突然聞到了一股刺鼻的氣味。

赫連定領著眾人走的都是捷徑,其中不乏荒山野嶺,幾千人的軍隊也不怕什麽野狼野豬,昨日夜裏甚至還抓了一隻跑錯方向的野豬烤了吃了,所以即使赫連定神神秘秘地帶著他們進了一處奇怪的穀地,眾軍士都沒有什麽懷疑。

“好臭!”

高深捏了捏鼻子,似是對這個味道很是厭惡:“赫連公這是將我們帶到了哪裏?不會是什麽臭水塘附近吧?”

隻有賀穆蘭微微吸了吸鼻子,覺得這個味道有些熟悉。絕不是什麽臭水塘,倒像是前世他們全家去……

“是硫磺?附近有溫泉?”

賀穆蘭乍然驚喜,偏頭看向赫連定。

“赫連公是帶我們來了一處溫泉地?”

赫連定原本還想賣個關子,讓眾人驚喜一番,待聽到賀穆蘭一口道破了玄機,立刻瞪大了眼睛:“花將軍竟如此見多識廣,光憑這氣味就知道附近有溫泉!”

他喟歎道:“此處是我當年行軍時無意中發現的一處湯峪,若是此番我們帶的人馬多,我便不會引你們來這裏了。這裏的湯水雖好,可並不能飲用,軍隊人數一多,紮營倒不方便。”

他看著露出喜色的高深等人,接著說:“如今我們人數不多,在此處山穀裏駐紮正好,因為穀中有熱泉,所以比外麵要暖和的多,而且行軍最是疲累,泡泡熱水也可解多日的疲乏,對疏通筋骨有大大的好處。”

眾人之中,隻有高深和賀穆蘭泡過溫泉,知道溫泉是什麽,其他眾人大多來自黑山,或是北方苦寒之地,根本就沒見過溫泉,一聽說這裏流出的水是熱的,一個個眼睛瞪的比銅鈴還大,恨不得立刻就去泡個熱水澡。

就連賀穆蘭都高興萬分,古時候條件艱苦,在城裏還好,一旦行軍,十天半個月無法洗頭洗澡都是常事。她早習慣了髒的渾身能搓泥的日子,乍聞可以泡個溫泉浴,頓時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等等,洗澡?!

賀穆蘭突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艸!

要洗澡!

賀穆蘭領著虎賁軍前往胡空穀,而且很快就要到地方了,自然是人人放鬆。這處溫泉所在的穀地平坦,在這寒冬裏山腳下甚至還有一些青草,氣候也比外麵溫暖的多。

除此之外,在這穀地較高地勢的地方,確實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池子,甚至還有一處由熱流形成的熱水小溪,從山頂一直流淌下來,所路過的地方寸草不生,那刺鼻的氣味就是由這裏傳來。

熱水小溪流過的眾多窪地都成了小池一般的溫泉池子,也有池子自己就在噴水的。整個穀地裏下平上陡,怪石嶙峋,熱水卻到處都是。

盡管賀穆蘭再三提醒眾人這裏的水最好不要喝,泡澡也不要泡的太久,可一到營地紮下,立刻還是有許多將士高聲歡叫著抱著衣服往高處而去。

馬匹們都被馬奴牽到山腳下吃草,賀穆蘭也把自己的幾匹馬交給了蓋吳去打理。

盧水胡人們都不泡溫泉,他們有著洗“日光浴”,也就是在太陽底下搓泥的習俗,在水中常泡是很少的。

賀穆蘭曾經猶豫著提出了蓋吳身上的味道有些重,最好清洗下的建議,也隻換得他擦身子擦的比較勤快,開始經常洗頭了而已。

至於泡澡?

咳咳。

賀穆蘭剛把所有事情交代完,眨眼間就被一群將士們推著往山上跑。他們一邊簇擁著她,一邊七嘴八舌的告訴她他們發現一個池子特別大,特別幹淨,非常適合泡澡雲雲。

興奮的臉紅撲撲的陳節抱著賀穆蘭幹淨的衣衫,跟著那羅渾和其他人一起簇擁著賀穆蘭往上走。賀穆蘭幾次想要離開,無奈前後左右都是人,甩手而去太過古怪,竟就這麽被推到了目的地。

這個池子確實不小,而且水溫剛剛合適,既不熱也不冷,而且最關鍵的是,其他的池子有不少都是渾濁的乳白色泉水,而這處十分清澈,除了有微微的硫磺氣味,幾乎和普通的水池沒什麽區別。

而在這個池子旁邊的小池子裏無論深淺渾濁,早就擠進了一堆光著屁股蛋的兵卒們,一邊搓泥一邊聊天,見到賀穆蘭來了,為了表示尊敬,一群人還紛紛站了起來,光著身子行過禮才又坐了下去。

賀穆蘭沒見過後世男人們上洗澡堂子是什麽樣子,但料想有一天大澡堂裏來了一個單位的頂頭上司,那些男人們大抵也就是這樣了。

‘我情願去那些渾水池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賀穆蘭臉上還在幹笑,心中其實已經快成咆哮帝了。

‘這麽清澈叫我怎麽洗!給你們表演大變小鳥嗎,啊?你說怎麽洗!’

“火長!快去解解乏吧!”那羅渾看著那池子熱水猶如看到了美人兒。若不是眾人的首領賀穆蘭沒有脫衣入池,他們早就跳下去了。

“我給你擦背!”

這時代將領大多分兩種,一種平易近人,一種德高望重,花木蘭是前者,赫連定是後者。所以他們敢拉著賀穆蘭一起去洗澡,卻不敢以同樣的方式對待赫連定。

而赫連定,早已經自己覓了一處清淨的地方,舒舒服服的去泡澡了,哪裏像是賀穆蘭這般騎虎難下,苦逼至極。

賀穆蘭正猶猶豫豫,自詡和賀穆蘭關係極好的那羅渾突然對陳節等人使了個眼色,壞笑了起來:“看樣子將軍沒洗過溫泉,有些害怕?”

賀穆蘭心中大喜,正準備用這個借口逃過一劫,卻不料那羅渾一擊掌,大叫了起來:“來來來,大夥兒讓花將軍知道這溫泉的好處,上啊!哈哈哈哈!”

哈什麽鬼?

賀穆蘭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就被身邊簇擁著的十幾個人抬了起來,給丟到了前麵的溫水池裏。

溫水池的池子不深,大約就到大腿,賀穆蘭一個猝不及防被兜臉丟了進去,頓時喝了一口微苦的池水,掙紮著站起身來。

好在之前覺得有些熱,把皮毛大衣衫都脫掉了,否則這麽一丟進去,衣服全毀,站都站不起來。

等等,現在是想衣服毀不毀的時候嗎?

賀穆蘭有些驚慌的看著麵前一群將士們獰笑(?)著脫掉了自己的衣衫,赤條條的也跳了進來。

“哈哈哈,我和花將軍一個池子裏洗過澡,回家一定有許多兒郎羨慕我!”一個麵色黝黑的年輕虎賁軍叉腰大笑,尋了池邊坐了下來,似是對賀穆蘭居然還不脫衣服表示不解:

“花將軍,你那衣服都濕了,趕緊解了衣衫好好洗洗吧!”

賀穆蘭僵硬著撇頭看向那羅渾,後者也脫了衣衫,大步跳進池子,徑直朝著他而來。

陳節還細心的用自己的幹淨衣服包裹好賀穆蘭的幹淨衣服,以免她的衣服被水浸濕,然後放在一塊大石上,這才進了池子。

也是這池子足夠大,否則蹲進了一大堆人,早就記不下去了。

陳節一進池子徑直就朝著賀穆蘭過去:“將軍,可是一個人脫濕衣不方便?來來來,我幫你脫!”

那羅渾則大馬金刀地仰躺在池邊,笑著說道:“陳節這小子剛剛還說讓將軍你一個人尋個地方去泡,我說一個人泡有什麽意思?像這樣熱熱鬧鬧在池子裏有說有笑才算是鬆快。想我們以前還在黑山時,哪次洗澡不是在一起你幫我搓我幫你……咦,將軍,你有幫我搓過嗎?”

那羅渾像是沒有這方麵的記憶,又好像似乎是和花木蘭一起洗過,納悶地嘀咕了起來:“火長有和我們洗過澡嗎?有嗎?好像有吧……”

賀穆蘭原本被陳節糾纏著扒掉了外衣就有些狼狽,再一聽陳節原本想讓她自己獨處卻被那羅渾幾句話給破壞了,弄的現在滿池子都是人的境地,忍不住心中煩躁,臉色難看地喝了一句: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

賀穆蘭很少對曾經的火伴出聲相斥,她自見到那羅渾以來,說話行事無不和顏悅色,就連那羅渾也習慣了如今這位主將還和昔日的火長一般,所以才敢開這個玩笑。

誰料賀穆蘭說惱就惱,那羅渾頓時一僵,整個池子裏的人也都僵硬了起來。

賀穆蘭呼喝之後也是後悔,可她萬萬也不可能真的和一群男人們“坦誠相見”,所以依舊保持著肅容的樣子,跨過一堆胳膊大腿、腿毛胸肌,攀著池壁出了池子。

也許是她黑著臉的樣子太嚇人,一池子的男人竟然有些癟縮,尤其是那羅渾,幾乎是大受打擊一般僵硬在那裏,整個人有些呆愣。

賀穆蘭心中歎了口氣。

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還在黑山時,借著屠宰間的熱水,在一片血肉狼藉之中潦草洗浴的那些日子。

那些委屈和孤獨似乎一直縈繞著她,就猶如一個魔咒,時刻提醒著她,她終是有不能訴諸於眾人的秘密,隻能自己背負。

賀穆蘭就這麽濕漉漉的走到了大石附近,拉開陳節的衣衫,將裝著自己一大包幹淨衣服的包裹提起,朝著山上無人的地方而去。

賀穆蘭渾身上下濕透、穿著濕衣濕鞋的樣子太過怪異,所以沿路而去,泡在各處池子裏“先到先得”的將士們都慌張地站了起來,有的更是想衝上來問問發生了什麽事。

賀穆蘭隻解釋自己不小心穿著衣服掉進池子了,要尋一個清淨的地方洗澡換衣,又叫住那些渾身赤/裸的將士們回池子裏泡著去,便繼續往偏僻的地方走。

作為一軍主將,想安安靜靜的泡個澡自然是很正常的,眾人哪裏還敢再跟,一個個甚至都避開賀穆蘭去的方向,還勸阻別的將士也不要去,省的打擾了花將軍。

賀穆蘭走了一截,發現後麵沒人跟來,而且隱約還看到在附近的將士們喝止其他人靠近,心中鬆了一口氣,一路摸著那熱溪的源頭,到了半山腰的地方,找到了一處毫無人煙之地。

這一處泉眼不大,但四周都有大石做遮掩,那泉水就是被半圈大石環繞著的一處淺池。

賀穆蘭之前已經被漫山遍野洗池子的“男湯”震撼住了,找到這麽一處清淨的地方,也顧不上水淺不淺了,摸了摸水溫合適,就又從旁邊尋了一塊近人高的圓石,硬生生推到那泉眼旁,自己先鑽進水池,這才把那大石堵在半圈的豁口上,看起來倒像是個大石做成的屏風。

如此這般之後,賀穆蘭這才徹底放下心,脫了個幹淨,將自己埋在水裏,胡亂搓洗起來。

賀穆蘭放下了心,卻沒發現不遠處伸出來的半邊山壁上,有一個渾身□□之人站在山壁邊沿納悶地看著下方,待那石頭堵起來了,這才回到山壁上的池子裏。

這處池子是赫連定尋到的清淨之所。他是王室貴胄,現在雖然沒有帶親衛,但該講究的還是講究。他洗澡隻用上遊的水,像是和其他人一樣泡在一個池子裏,那是萬萬不願的。

所以他摸到這裏自己常用的水池中,早早就泡在了這個池子裏。

赫連定所在的關中地區多有地熱,他自己就有一處溫泉莊地,所以對泡溫泉熟悉的很,每泡一會兒就出了池子,在山壁邊吹吹冷風,看看遠處,然後再回去泡一泡,如此反複幾次,才算是把全身的疲乏全部解了。

當他第二次從池子裏站起身時,看到的正是渾身濕漉漉的賀穆蘭抱著一個大包裹上來,尋到那個池子的時候。

那池子赫連定也看過,雖說有大半邊大石擋風,但池子太淺,他人高馬大,自然看不上那個淺池。

隻是讓赫連定不了解的是,不知為何花木蘭竟選了那個池子,而且選了還不算,竟還去推了一塊大石,把整個池子圍了起來。

“聽聞花木蘭有舉世罕見之神力,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隻是不知為何好生生去扛塊石頭。”赫連定好笑地自言自語,站在池子外麵又看了幾眼。“難道他發現我在上麵?”

他摸了摸幾日未刮而有些胡茬的下巴。“都是男人,發現我在上麵又有什麽關係?總不是他身上有什麽隱疾見不得人吧?”

赫連定越想越覺得自己無聊,他素來不是愛刺探別人隱私之人,隻是吹了吹冷風,將皮膚吹緊,便又返身回轉池子,泡了進去。

另一邊,那羅渾和陳節那池子的人自賀穆蘭臉色難看的走後,心裏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花木蘭雖成名的極快,但今年才二十出頭,虎賁軍中許多人甚至比她大上十幾歲,所以賀穆蘭領軍之時,人人並不覺得她官威日重,有些性子詼諧的,還敢大著膽子和賀穆蘭開開玩笑。

如陳節、那羅渾這樣的親近之人,更是撒潑耍賴什麽都敢來。

那羅渾目送賀穆蘭走遠,一邊搓著手臂和肩背,一邊小聲和陳節埋怨:“你說火長這是怎麽了?以前我們洗澡,都是他替我們抬水,也沒見他生過氣,如今隻不過一起洗個澡……”

“是不是你慫恿別人把將軍丟進水裏惹到了?我們家將軍不喜歡人家近身碰他……”陳節從水裏探出頭來,抹了一把臉:“但凡練武之人,尤其是將軍這樣在沙場離殺出來的,都不愛別人觸碰。你們這麽多人七手八腳把他抬起來,雖說將軍大度,也實在太……”

陳節越想也越覺得那羅渾放肆了。

“將軍是大度,可他也是將軍啊。你們這樣胡鬧,他麵子下不來……”

陳節說到這裏,又覺得有些不對。

賀穆蘭從不是在意麵子之人。

那羅渾也覺得賀穆蘭說不出的別扭,他想了想,突然想到當年賀穆蘭和他們一起挨鞭子,怕他們擔心傷口,裹著不肯給他們看,而他們半夜偷偷動手解衣,差點被揍個半死的事情。

若不是那羅渾肯定自己見過賀穆蘭的身體,確定他是個男人,前後這麽聯係起來,一定會往他的性別上亂想。

但如今他想的卻不是這些東西。

“不對!”

他拉過陳節的胳膊,“將軍最近是不是有受過傷?”

“咦?受過傷嗎?沒有吧?”陳節回想了一下,“長安大亂那天將軍倒是做先鋒護著我們後撤,但那不過是一群私兵,除了後來箭石傷了些人,將軍倒沒有受傷,還救了不少人……”

他又說,“不過將軍後來獨自一人出去,我們都不在旁邊,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怎麽……”

陳節突然一凜。

“你是覺得將軍大概身上有傷,所以不願意讓我們知道?”

陳節想了想花木蘭的為人,竟覺得那羅渾的猜測是真的。

“你不知道,火長絕不是那樣矯揉造作之人。當初我和他不對付,故意趁他如廁的時候在他麵前方便,他重傷之時,我們什麽沒有看過?他這麽爽快的人,為何不願意和我們同浴?為了那些可笑的將軍威儀?”

那羅渾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若是火長之前有受過傷,現在一定在找偏僻的地方治傷,以免動搖軍心。我們兩個悄悄上去看看,若將軍真的受了傷,少不得要幫把手。”

陳節張大了嘴,連連點頭。

“是是是,我們過去看看。”

那羅渾和陳節爬起池子,池子裏眾將士好笑地揶揄:“怎麽,被將軍罵了,找個地方去抱頭痛哭嗎?”

陳節“呸”了一聲,丟下句方便,和那羅渾胡亂穿上了幹淨衣服,想了想,又從旁邊隨手拿了一雙將士的鞋子,也不顧池子裏那位黑著臉大叫著製止,拉著那羅渾往賀穆蘭去時的方向跑。

“將軍若真的受傷,肯定不願意別人知道,我們也別弄出太大動靜。”兩人悉悉索索討論了半天,一路問人。

等到了半山腰中,泡了澡已經往山腳下紮營地走的將士們見了他們,都連連搖頭。

“將軍說要自己清淨一會兒,你們就別找了。”

陳節舉起一雙鞋子,眨了眨眼,無辜的說:“將軍鞋子濕了,等會出來隻有衣服沒有鞋,我得給他去送鞋子啊。”

他是花木蘭的近衛,虎賁軍將士們人人都不疑有他,便指了方向,三五成群的下山去了。

我可真是個機智的少年!

陳節笑的自得。

“等下將軍要問我們為何跑上去,我們也這麽說!”

陳節提著鞋子,笑眯眯地往上走。

赫連定比賀穆蘭要先沐浴好,他比她來的早,來回進池子吹風洗了半個時辰,洗去了一身困乏,可謂是神清氣爽。

他穿上衣服,正準備繞個方向避開花木蘭下山,卻猛然間發現有些不對。

他慣洗溫泉,早已經適應了洗溫泉的過程,所以泡起來自然是渾身舒暢,一泡半個時辰也沒有事。

可饒是如此,他也從來不敢連續在池子裏久待,而是每隔一會兒就出來吹吹風,讓身體的溫度降下去,然後再進池子。

但這花木蘭生於懷朔,長於懷朔,發跡於黑山,絕不可常常泡溫泉,連泡熱水澡估計都是奢侈。他皮膚和身體不耐高溫,居然和他一樣泡了半個時辰,而且半點動靜都沒有,豈不是怪異?!

很多初泡溫泉的人都不知道不能多待,哪怕水池子淺也是一般,因為泡久了會暈厥。更何況他泡池子是在露天,這花木蘭又找了一堆大石頭把自己封死在裏麵……

赫連定微微一驚。

這花木蘭,不會泡著泡著暈過去了吧?

事實上,賀穆蘭確實暈過去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暈的。她隻覺得洗著洗著有點想要睡覺,便仰在一塊大石上稍微眯了一會兒,準備假寐一下再起來。

這假寐一下,就沒有起來。

若不是陳節和那羅渾找上來,赫連定又沒有離開,賀穆蘭說不定就真的因為缺氧,烏龍的死在自己親手設立的屏障裏。

話說陳節和那羅渾找上來,一開始沒有發現這古怪圍成一圈的大石。這裏到處怪石嶙峋,也沒什麽植被,這幾塊像是圍城一樣的石頭雖然古怪,卻不是最古怪的。

可那羅渾和陳節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什麽將軍走過的痕跡,倒是那羅渾一抬頭,在那圍城一般的石頭上發現了賀穆蘭放衣服的包裹。

放衣服的石頭有一人高,兩人沒想到賀穆蘭會在這裏麵,畢竟這石頭一圈隻有拳頭大小的空隙,賀穆蘭總不能是飛進去的不是?

可當找到衣服招不到人的時候,兩人臉色就開始壞了。

他們連“難道將軍洗澡的時候被綁架了”這樣的事情都已經在想象了。

正在兩人驚疑不定間,赫連定朗聲高喝的聲音從他們的高處傳來:“你們在找花將軍是不是?”

兩人往左上方一看,微微凹進去的一處高坡上,赫連定正腳步有些急促的跑了下來。

他伸手一指那幾塊怪異的石頭:“我之前看到花將軍鑽了進去,又用大石堵住缺口。我以為他不願別人看他沐浴,就沒有出麵。可現在半個時辰過去了,他還是沒有出來……”

那羅渾和陳節驚得跳了起來,陳節當場就湊到那石頭邊上,找到一個石縫,抵著一隻眼睛往裏麵看。

天色已暗,那石縫裏看東西看不清楚,但隱隱約約確實看到裏麵有一個人影,像是睡死了過去一般。

三個人都知道不好,無奈賀穆蘭推過來的大石實在太沉,而其餘幾塊大石更像是生在地底一樣,怎麽推都紋絲不動。

三個人用盡全身力氣才把賀穆蘭搬開的大石推開,體格最小的陳節立刻鑽了進去,果見賀穆蘭仰麵朝上,睡得正酣。

隻是她兩頰酡紅,下半身的皮膚都泡的發皺……

等等!

下半身的皮膚!

陳節驚得六魂無主,全靠著條件反射將自己衣服脫了下來將賀穆蘭一裹,蓋住重點部位,身子這才像篩糠一般劇烈地抖動了起來。

雖說男人也有那特別短小的……

但他家將軍絕不是那樣的人!

可……

可為什麽什麽都沒有!

他……她……他……

‘我剛剛還在將軍麵前甩了鳥啊!’

‘我還在將軍麵前擼過!’

‘我他娘的還給將軍洗過褻褲!’

也許是陳節牙齒打架的聲音在這山穀裏顯得太過駭人,那羅渾和赫連定顯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立刻在外麵驚叫了起來。

“陳節,出了什麽事?水中難道有毒?將軍到底怎麽了?”

“陳副將,無論如何,先把花將軍搬出來再說。”

淺池裏被石頭圍住的地方不大,陳節一個小夥子卡住了入口,兩人哪怕伸頭探腦也抵不進來。

‘是了,現在哪裏是考慮這個的時候,救人要緊!’

陳節仔細將自己的外袍裹緊,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把賀穆蘭連拖帶拉的拖出了池子,外麵有那羅渾兩人接應,一下子就搬了出去。

巨石裏熱的熏人,外麵卻涼爽的很,陳節被冷風一吹,渾噩的頭腦清醒了一點,頓時跌坐於地。

賀穆蘭身體強壯,雖暈了過去,可隻是脈搏跳的極慢,還沒有到沒有脈搏的地步。

陳節大為失態,那羅渾隻覺得陳節實在是不經事,看賀穆蘭身上還蓋著一件衣袍,立刻抬手就要掀開。

“都什麽時候了,還蓋這個!擦幹淨了趕緊幫將軍把衣衫穿起來才是正經,這麽吹一定要得風寒的!”

“不要!”

“不要!”

赫連定和陳節異口同聲地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