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0章 長街上師徒父女
第1120章 長街上師徒父女
年輕僧人怔怔低頭望去,手腕上由金剛菩提子串成的數珠已經徹底繃斷,一顆顆菩提子掉落在地,在他腳下的地麵上滾動著,甚是輕微的聲音在寂靜夜色中卻是格外清晰。
他沉默片刻之後,緩緩抬起頭,望向立在簷角上的中年男子,臉上的神情格外堅毅。
宋青嬰背負雙手,輕笑一聲,“天機閣的藍先生作有天機榜,除了世人皆知的主榜之外,還有一個副榜,上麵所列的都是各路年輕才俊,宋某修為淺薄,在年輕時未能登上副榜,現在也未能登上主榜,甚是慚愧呐。”
他微微一頓,繼續說道:“反倒是小和尚你,年紀輕輕就已經登上天機榜的副榜,曾經與劍宗的徐北遊、道門的齊仙雲等人並列齊名,卻是比我強出太多,待你到了我這個年紀,想來也一定能登上天機榜的正榜,是否能登頂三聖之列尚不好說,可一個天下十人總歸還是有的。”
年輕僧人沉聲道:“宋先生過譽。”
“過譽?”宋青嬰微笑道:“算不得過譽,我之所以說這番話,就是要告訴你,你以後的路還很長,可謂是前程遠大,萬不要為了眼前的一時意氣,自毀前程,有些話本不該我來說,不過既然說到了這裏,那就一並說了罷,在你年輕的時候,許多視若珍寶的東西,未必就是值得,待你年長之後,經曆的世情多了,回頭再看,其實也不過爾爾。”
年輕僧人緩緩說道:“小僧離開宗門時,師父曾經再三叮囑,若是小僧有幸見到玄教的宋先生,定要以禮相待,聆聽宋先生的教誨,方才宋先生所說的話語,小僧已經記在心中了。”
宋青嬰眯起眼,笑道:“記下了就好,不過記下是一回事,真正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小和尚,我已經把話說到如此地步,想必你也該知道怎麽做了。”
年輕僧人沒有答話,隻是雙腳立定於原地,仿佛是老樹生根,一動不動。
宋青嬰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冷淡道:“看來你是不願聽勸了。”
年輕僧人雙掌合十,低頭道:“宋先生教誨,小僧銘記於心,隻是小僧有小僧的道,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望宋先生見諒。”
宋青嬰說了一個好字。
下一刻,他的身影驟然消失不見,然後出現在年輕僧人身前三尺處,隻是一指,便輕描淡寫地點在僧人的眉心處。
刹那之間,僧人的身形巨震,一襲僧衣更是鼓蕩不休。
宋青嬰麵無表情道:“金蟬,你是佛門弟子中的佼佼者,我看在秋月禪師的麵子上,對你禮讓三分,可不代表你就能不把我放在眼中,你可知道,我這一指再前進一分,你便要立時身死當場?!”
金蟬麵容堅毅,不言語,也不退縮。
宋青嬰冷哼一聲,指尖氣機噴吐,便要將這個年輕晚輩的頭顱直接炸碎,至於佛門那邊,也不會為了一個晚輩與玄教真正撕破臉皮,隻要做出相應補償,此事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齊仙雲那般,有一個做道門掌教的生身父親。
就在這個生死一線的危急關頭,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顏如玉驟然出現在金蟬的身後,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背後生出血色雷光結成的雙翼,輕輕扇動之間,在師父就要一指點碎心上人的腦袋之前,向後急掠,轉瞬間拉開有近百丈的距離,在這條長街上留下一道道殘影。
顏如玉又氣又惱地看了眼這個呆子,沒想到他竟是真要跟師父拚命,他不過是初入地仙境界,可師父卻已經是地仙十六樓的境界,其中差距,又何止是雲泥之別?這樣正麵硬頂豈不是白白送死!再者說了,天大地大,性命最大,隻要留待有用之身,便還有以後,若是身死道消,那才是什麽都沒了。
想到這兒,她恨不得把這個榆木腦袋的家夥扔下自生自滅算了,可一想到他是為了自己才這樣做,那顆冷硬慣了的心腸頓時柔軟下來,心底生出無限柔情,連帶著眼眶又紅了起來。
一指落空的宋青嬰毫不動怒,若他真是下了必殺之心要殺那個小和尚,憑借顏如玉的境界修為如何能在他手底下救人?他隻是不想因為這種事情得罪佛門,畢竟佛門還是勢大,又不像道門那般遠在天邊,而是近在眼前,若是兩家生出齟齬,難免要壞了完顏教主定下的韜晦之策。
佛門不可怕,因為他身後有玄教作為依仗,真正讓他生出忌憚之心的,是那位重新執掌玄教的老人。
宋青嬰沒有繼續出手,甚至沒有主動追擊,隻是重新背負起雙手,對金蟬說道:“再一再二無再三,我一再留手,你莫要不識好歹,逼著我痛下殺手。”
然後他又將視線轉向顏如玉,聲音稍緩,“當年顏、秦兩位聖女之所以能夠離開玄教,是因為有人替他們說話,就拿秦師叔來說,堂堂蕭皇親自開口說情,欲要了斷此事,就算是教主他老人家,也不好在此事上說個不字,可是你卻沒有秦師叔的福分,那就要乖乖認命,跟我返回青冥宮,成為本代聖女。”
顏如玉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起來,沒有像金蟬那般開口反駁,低下頭去,似是已經認命。
剛才受創不淺的金蟬卻是又上前一步,沉聲道:“宋先生,既然顏姑娘不願,你又何必苦苦為難?畢竟她也是你的弟子,為何非要逼著她去做那個聖女?”
宋青嬰終於是動怒幾分,臉色微沉,冷哼道:“她是我的弟子,這是我玄教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得到你這個外人來指手畫腳了?你以為你是誰?是一劍縱橫無敵的徐北遊,還是手掌一國權柄的蕭知南?”
都說佛門中人善辯,可金蟬卻是個例外,否則他也不會被顏如玉稱作是呆子了,此時被宋青嬰一番詰問,不知該如何接口,訥訥無言。
顏如玉猛地抬起頭來,望著自己的授業之師,也是被自己從小就視作父親的男人,又望向那個呆子,淒然一笑,嗓音中帶了幾分哽咽,輕聲道:“師父,我跟你回去……”
宋青嬰臉色稍緩,重新恢複平靜。
以他的養氣功夫,本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動氣,隻是顏如玉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亦徒亦女,幾乎是當成半個女兒看待,如今她卻為了一個佛門的小和尚再三忤逆於他,還當著他的麵維護此人,他又如何不怒?
不過此時顏如玉已經服軟,他也不再計較,此事就算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