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燕子歸巢
“殿下......往北走,不要......回頭。”
女孩兒大口大口的喘息聲,在硝煙彌漫的深夜裏不值一提。
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身側的草葉上,但又很快被她甩在身後,脖子上的銀鎖被晃得嘩啦作響,折射著熒熒月光。
年幼的尉遲心拚命地朝前跑著,即便是喘息到心口刺痛,也不敢停下半分。
因為她現在走的每一步,都是用他人的血肉鋪成的!
“瞧瞧,這是誰家的小可愛?”
殺手妖冶的聲音仿佛死亡的喪鍾,尉遲心及時刹住腳步,才避免著沒有直接撞入人家懷裏去!
“哦~原來是我們尊貴的公主殿下啊。”
銀白的匕首在月下散發著森寒的微光,殺手眼神微眯,透露著不屑,閑庭信步地朝尉遲心靠近。
女孩兒咽了咽口水,顫顫巍巍地後退,額頭的汗滴落到腳尖,稚嫩的雙手被攥成拳。
水靈靈的眸子泛著晶瑩,搖搖欲墜,但女孩兒愣是咬緊牙關,沒讓自己哭出來。
瞧著尉遲心那發抖後退的模樣,殺手沒忍住嗤笑出聲:“別白費力氣了,公主殿下,跟我回去吧。”
“乖乖地當個傀儡,錦衣玉食,什麽都不用操心,不好麽?”
年幼的尉遲心拚命的搖著頭,大聲喊道:“我不要!就算是死,我也不會跟你回去!”
母親已經不在了,現在皇宮中能攬大權的人隻有小姨。
倘若自己真的被抓回去,無疑會成為這些賊人牽絆小姨的枷鎖。
犧牲了那麽多的人,才好不容易讓她逃到了這裏,她絕對不能回去當被人操縱的傀儡皇帝!
“切~皇族果然都是些強脾氣。”
殺手麵露不悅,顯然並不滿意尉遲心剛才的回答:“你今天願意得跟我走,不願意,也得跟我走!”
“弱者,可沒有選擇的權力!”
眼看著殺手一步一步地朝自己逼近,尉遲心瞥向身側的懸崖。
烏漆嘛黑,深不見底。
倘若跳下去肯定必死無疑!
可她沒有選擇,因為一旦她被抓回去,那死的人隻會更多!
尉遲心咬了咬牙,似乎是已經做好了決定,在殺手詫異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朝身側的懸崖奔去!
嬌小的身軀一躍而下,就像是被寒風吹散的花。
母親說過。
守護與犧牲,會是北國公主一生的課題。
是百姓們甘願將權力交給她們,她們才能有幸成為皇族,身為北國的公主,在必要的時刻,要有隨時為百姓犧牲的勇氣。
所以她寧願跳崖,也不會回去當那個傀儡皇帝,將國家的政權交由他人手中!
懸崖峭壁上的樹木一層接著一層,緩衝著幼小的身軀,尉遲晚猝不及防地掉入湍急的河流中。
不會水的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識,再度睜眼的時候,自己已經被衝到了一片陌生的森林裏。
尉遲晚沒想過自己能夠活下來,但她現在渾身是傷,連動一下都十分艱難,似乎也跟死了沒什麽兩樣。
畢竟這裏可是野外啊,不會動彈的她,跟砧板上的魚肉有什麽區別?
正午的太陽十分毒辣,照得尉遲心一陣恍惚。
好餓,也好累......
—“欸!江村長你看!這河邊有個娃娃!”
—“哎呦!還真有一個娃娃!”
迷迷糊糊間,尉遲心似乎感到自己好像被人從水裏撈起來了。
耳畔嗡嗡的,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眼睛也跟起了濃霧,分辨不出來人。
撈她的人是誰?
是追上來的殺手嗎?
她會被他們強製帶回去嗎?
尉遲心想掙紮,但疲憊和疼痛裹挾全身,她彼時也才不過五六歲的孩子,於是就這樣在不安和恐懼中,昏迷了過去。
當尉遲心再度醒來的時候,是在江家那黃土築造的屋子裏,一個門簾之隔,她能清晰地聽見江振與楊椿的吵嚷聲。
“你把她撿回來幹什麽!我們自己的糧食都不夠吃,哪兒有能力去多管她那張嘴?”
“哎呦,那娃娃一個人慘兮兮的躺在河邊渾身是傷,看得人那叫一個心涼哦,換做是你,你難道就忍心嗎?”
尉遲心抱著自己,蜷縮在床角。
她大抵能判斷出來自己已經擺脫追兵了,但也看得出來這戶人家並不歡迎她。
身上的繃帶在提醒她已經活下來了,可然後呢?
她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該如何去規劃和麵對以後的生活?
門簾被氣惱地掀開,婦人見她醒了,眼底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醒、醒了啊.......”
婦人不情不願地從櫃子裏找出一套厚衣,丟給了縮在角落的她。
“既然你醒了,那就自己穿吧,你原來的衣服太薄了,也被劃得稀爛,不想凍著就自己把外套穿好。”
見尉遲心坐著沒動,楊椿大抵是知道剛剛的話被她聽見了,但轉念一想那又咋了,她說的本就是事實。
“我跟你說啊,我們家條件不好,你傷養好了,就趕緊打哪兒來,回哪兒去,知不知道?”
水靈靈的眼眸泛起了霧氣,顆顆晶瑩從女孩兒圓潤的臉頰落下,看得楊椿一愣。
“我不能回去,也......回不去了......”
女孩兒小聲抽噎著,細小的聲音如根根細針,紮得楊椿莫名難受。
不是。
她憑什麽要為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野孩子難過啊?
楊椿不自在地離開了屋子,但從那以後,她似乎再也沒有提過讓尉遲心離開這種話。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尉遲心看著自己已經完全恢複的身體,便意識到自己該跟這戶人家說再見了。
人家並不歡迎自己。
是看她可憐才暫時收留自己的,這些她都知道。
可當她正準備去跟這對夫婦告別時,卻聽見虛掩的門後,傳來了二老笑嗬嗬的討論聲。
“這孩子也是個苦命的人呐,有家不能回,問她叫什麽她不敢說,問她家在哪裏,她也不吱聲。”
昏黃的燭光下,江振拿著一本厚厚的,發黃卷邊的書,指著上麵的一個字對楊椿說道。
“咱一直叫人家丫頭也不合適,既然她不願意說自己叫什麽,那咱就給她重新取個名兒吧,我覺得這個‘燕’字就很不錯,你看呢?”
“得了吧~”
坐在旁邊縫衣的楊椿,聽後不屑地翻了個白眼:“你書都沒讀過幾頁,還討論得起來哪個字好與不好了?”
“嘿嘿~”
江振憨笑著撓了撓頭:“咱是沒讀過書,沒什麽文化,也取不出什麽好的名字。”
“咱隻是覺得,燕子是秋去春歸的候鳥,不管飛出去多遠,最終都會在春季歸巢。”
江振合上書,昏黃的燭火穿過眼角的皺紋,點亮了溫柔的眸光。
“給她取這名字,也是希望她有一天能像那小燕子一樣,平安順利地......歸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