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個都沒活下來
入了夜,紫禁城一片寂靜。
河邊直房也靜悄悄的,卻有兩個身影悄悄摸到了牆根下。
宋菁指了指頭上的窗戶,對小乙子問道:“就是這兒吧?”
見小乙子哭喪著臉點頭,她又道:“一會兒進去先捂住嘴,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出聲,記住了嗎?”
小乙子不幹,可還沒來得及拒絕,便被人猛地開窗推了進去。
他沒有防備,整個人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趴在通鋪上的人好似聽見了聲音,輕輕動了一下,嚇得他一顆心快要跳出嗓子眼。
待宋菁輕手輕腳地落地後,才手腳並用地爬到了通鋪邊,死死捂住了瘦長條的嘴。
直到這時,瘦長條才醒過來。
他睜開眼睛瞧見宋菁的臉,嚇得不住發出嗚嗚的聲音。
見他這副樣子,宋菁撇著嘴搖頭。
“好久不見!真可惜你現下不能說話。不然我真想聽聽,你想留些什麽遺言。”
瘦長條聞言立馬掙紮了起來,他眼睛瞪得老大,額角青筋迸出。
時間一點點流逝,宋菁沒動作,隻是看著他徒勞地掙紮,而後眼裏一寸寸冷了下去。
“我這個人心太善,不忍你受苦,是以今日特來送你一程——”
“公公自己也該想到的吧,待高立病好,你便該是生不如死,也求死不得。”
她語氣平淡,卻聽得瘦長條眼裏沒了生機。
見他不再掙紮,宋菁從懷裏掏出一包藥粉放在榻上。
“這是我特意為你搜集的藥,敷在傷處保管藥到病除,無聲無息。”
宋菁聲音很輕,輕到瘦長條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見他無動於衷宋菁示意小乙子鬆手,而後翻窗離去了。
出了河邊直房,小乙子還在擔心。
“這樣便可以了?他不會告發咱們吧?”
宋菁不說話,隻是轉身看向河邊直房的方向。
那裏燈火璀璨,廊下依稀可見人來人往,腳步匆匆皆往高立直房而去。
宋菁又看向最南邊的那間屋子。
那是唯一暗著的直房,他也傷了,甚至更重,卻無人在意。
“不會,他會感謝咱們。”
……
回了司禮監,宋菁遠遠瞧見了謝司宴。
寒風蕭蕭,他身邊沒跟著人,從二進院踱步而來。
宋菁被抓了個正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時尷尬在了原地。
瞧著前後左右來回轉身,卻一步也不挪騰的人,謝司宴眼裏忽然起了一絲嘲弄。
“幹什麽去了?”
宋菁見狀也不躲了,呲著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爺,大半夜的,您怎自己出來了?”
謝司宴不動聲色地躲開她的手,視線冷冷掃了過去。
宋菁忙躬身認錯,“爺恕罪,小的去廊下家串門去了。”
謝司宴這才收回視線,抬頭看向前方。
“陪我走走吧。”
“哎!”
宋菁忙應了一聲,跟在謝司宴身後不遠不近地墜著。
酉時已過,天下稀稀拉拉飄起了雪沫子。
“爺,下雪了。”
“嗯”,謝司宴輕輕應了一聲,又忽然問道:“那些師父怎麽走的?”
可宋菁卻很久都沒應聲,他疑惑地轉頭看了一眼。
“怎麽走的都有——”
隻見宋菁扯了一下嘴角,極其平淡地開了口。
“有病死的,有受傷了來不及治的,有掉下山崖摔死的,還有……替我擋箭死的。”
“一個都沒活下來。”
謝司宴聲音篤定,仿佛他也經曆過一般。
“是,一個都沒活下來。”
也不是都死了,陳將軍就活下來了。
隻是這話,卻不能說。
“你吃了很多苦。”
謝司宴聲音低沉,帶著些難懂的澀意。
宋菁抬頭看了一眼天,“跟師父們比,算不得什麽。”
謝司宴又“嗯”了一聲,然後便不再說話。
他不說話,宋菁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一時間,寂靜的紫禁城,隻有雪粒子飄飄揚揚撒在兩人身上的聲音。
久久回**在耳邊……
這段詭異的記憶,宋菁睡了一晚便忘記了。
第二天當她神采奕奕去當值時,卻聽見司禮監上上下下都議論著什麽。
她打聽了一番才得知,原來河邊直房死人了。
“聽說他被打了板子之後,一直扔在沒人住的直房沒人管。活活叫傷給拖死了!”
“可不是嘛!聽說死樣可慘了,渾身長滿了大包和疹子,身上爛的一塊接著一塊,都沒有好地方了!”
“誒喲喲,你說說!這得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宋菁聽得直皺眉頭,自己送去的藥,沒這麽大效力啊……
不等她弄明白,沒過幾天又傳來一個壞消息。
高立病好了……
河邊直房一掃前段日子的頹敗之氣,人人臉上都露出了笑意。
可也隻維持了一個時辰,便又緊張了起來。
高立要開始清算了。
一時間,河邊直房人人自危。
“回幹爹,瘦長條……死了。”
亮如白晝的直房內,壓抑的厲害。
眾人皆垂首跪在地上,生怕發出一絲聲音被注意到。
“死了?!”
高立怒目圓瞪,尖細的聲音陰沉得厲害,落在眾人耳朵裏,猶如催命符般。
“沒有我的允許,誰讓他死的?!”
他氣得眼睛通紅,“把他的屍首給我挖出來!就擺在廊下!我要親自鞭屍!讓他死也不得安寧!”
孫全隻覺一股寒氣從頭竄到腳,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然而高立卻並未結束,指著跪在地上的眾人。
“還有你們!全都給我拉下去,不穿腸爛肚一個也不許放過!”
隨著聲音落下,一個個身強體壯的侍衛衝進屋內,將人拖了下去。
一時間,直房內安靜了下來。
孫權一顆心“咚咚”跳個不停,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微微抬頭覷著高立,忽然感覺那道陰冷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派去跟著宋菁的那個東西呢?把他帶過給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