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無論是北薊還是西武,隻要是達官貴人,幾乎都知道北薊的國師雲深與那位傳奇將軍寧覺非之間有著深厚的友誼,極少數人則知道他們是愛侶。現在,雲深受傷,寧覺非卻拿著刀想出門,獨孤偃不免有些奇怪。
寧覺非略一猶豫,便不打算告訴他實情,隻是笑道:“我要出去一下。大哥,如果方便的話,麻煩你派些人保護雲深和淡老板。我用不了多久就回來。”
“哦,那好吧。”獨孤偃以為他是像前幾天一樣,出門替雲深買藥。帶刀出門也算不得什麽異常,他們這兩天都是隨身帶著武器,以備不測。他樂嗬嗬地說。“兄弟,你快去快回,別在外麵耽擱太久。如果隻是小事,不妨讓下人去做,用不著你親自動手。”
“我還是自己去吧,不然不放心。”寧覺非溫和地道。“大哥,拜托了。”
“不用客氣。”獨孤偃親熱地說。“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
“那就不必了。”寧覺非輕鬆自然地微笑。“我隻是出去辦點小事,大哥不是與丹大人在查刺客的事嗎?那很重要的,我就不耽誤大哥的時間了。”
“好吧。”獨孤偃輕輕歎了口氣,隨即爽快地點頭。“你放心,我與阿古都調了不少人,把整座府邸嚴密保護起來。這些人都是我們最信任的,應該不會有問題。”
“好,多謝大哥。”寧覺非對他抱了抱拳,便向外走去。
他的下屬有八個人等在角門外,並將烈火也牽了出來。
寧覺非翻身上馬,便率先向城外奔去。
四麵的城門隻在昨日關閉了一天,今天便重新打開了,隻是增添了士兵在城門處盤查進出的人。寧覺非的身上帶著獨孤及的九駿玲瓏,守城官兵立刻敬禮並放行。
出城之後,跑出去不到兩裏地,便是騰青沙漠。
熱浪迎麵撲來,新月形的沙丘安靜地連綿起伏,直到天邊。看不到生命的跡象,隻有在高高的藍天下,一隻黑色的鷹在自由地翱翔。
寧覺非勒住馬,問旁邊的屬下:“他們現在會在什麽位置?”
“他們一直在奮力往這邊前進。”那人想了一下。“很可能會退到我們曾經到過的那座沙山上。我已經放出了哨鷹,它會找到他們的。”
寧覺非點了點頭:“好,那我們就往那邊走。”說著,他便策馬衝進了大漠。
上次他們從綠洲出來時是緩緩而行,走了大約四個時辰,這時他們縱馬疾馳,速度比上次快多了,可至少也得一個多時辰才能到達那裏,而且他們沒帶附馬,無法替換著讓馬休息,這樣一來,即使趕到了,人與馬都會累得夠嗆,很難發揮充分的戰鬥力。可是,救人如救火,他們雖然知道後果,卻也不願中途停下來休息。
在炎炎烈日下奔行良久,他們隻偶爾在馬上吃點東西,喝幾口水,卻一直沒有停下過。終於,他們聽到大漠中幹燥的空氣裏傳來隱隱的箭矢破空聲、兵器相撞聲、喝叱聲、呼喊聲,偶爾夾雜著垂死的慘呼,說明前麵正有一場激烈的戰鬥。
在空中盤旋的鷹不斷發出長長的叫聲,也傳奇出找到目標的信號。
寧覺非抽出鷹刀,朝著聲音的方向快速衝去。跟隨著他的十名鷹軍戰士也都拔出兵器,向前急撲。
他的烈火比其他人的馬都要神駿,這時將他們遠遠甩開,一個人衝到了最前麵。
上次,他帶著西武的一千輕騎,因此不需顧忌,縱馬直上沙丘,隨即撲向戰場,此刻卻不敢莽撞。奔到一座巨大的沙丘腳下時,激戰的聲音越發清晰,他便翻身下馬,帶著烈火慢慢爬上去。他的腳步很輕,烈火與他早有默契,也學他的樣子,步履輕巧。他們走上沙丘,卻沒有揚起沙塵,這樣便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快到沙丘頂時,他向烈火做了個手勢,要它停在那兒別動,隨即臥倒在柔軟的沙上,慢慢探出頭去。
前麵有一片比較小的沙丘,此時大約有一千多人正在那邊絞殺。
寧覺非冷靜地觀察著,銳利的目光不放過任何一個人,甚至一匹馬,或者一匹駱駝。
對壘的雙方很清楚,被圍在裏麵的是北薊人,大約有五百餘人,而外麵包圍他們的大概有上千人,都穿著白衣,以白巾蒙麵,雖然表麵已有許多風塵之色,在陽光下依然十分耀眼。
片刻之後,寧覺非便看出來,北薊的軍人利用地勢布下了一個小陣,頗似當年南楚的平戎萬全陣,隻是這個陣比較小,不需要有人在陣眼以旗號推動陣法。
陣中心有數百匹駱駝,背上馱著輜重,同時以它們的身軀掩護著裏麵的文臣。
在陣型的外圍,有兩人最為顯眼,一個穿著銀色盔甲,手執金槍,騎著五花璁,正是北薊的護國將軍荊無雙,另一個亦著銀甲,手揮大刀,**是雪青馬,那是北薊皇帝的幼弟,豹王澹台子庭。
他們一前一後,分別守住兩個陣式的樞紐,隨著敵人的攻勢而動,座下駿馬往來飛馳,掌中兵器上下舞動,神勇非凡。
最外麵的兵士棄馬步行,手執長盾,將整個身體全都遮住,抵擋著敵人如雨般的飛箭。其他的騎兵亦分成兩隊,分別跟著荊無雙和澹台子庭行動,誅殺闖入陣中的敵人。
那群白衣人十分驍勇,也頗有章法。他們緊緊圍住北薊的人,大概之前衝陣時吃了大虧,因此現在不再魯莽進攻,而是不斷放箭,以消耗北薊人的戰鬥力。他們身後有數百隻駱駝,每隻駱駝上都背著箭,可以供他們用很久。
在他們當中和周圍的沙麵上,不斷有人倒下,更有許多鮮紅的血跡,淋淋漓漓的,觸目驚心。
這樣打下去,如果沒有外援的話,北薊的這個使團最後必會全軍覆沒。
寧覺非很快便發現了白衣人的指揮者,他身材高大,騎著一匹神駿的黑馬,正在對周圍的人說著什麽,那些人聽了一會兒,便有一個人策馬跑開,似是傳達他的命令去了。
這時,寧覺非的下隨也趕到了。他們學著他的樣子,將馬放在沙丘的半山腰,輕捷地步行上來,伏到沙丘頂上。
寧覺非已經大致清楚了情況,便低聲向他們布置行動計劃。
敵眾我寡,他們隻能突出奇兵,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等他吩咐完畢,那十個鷹軍戰士便領命而去。
他們小心地挪下沙丘,騎著馬慢慢離開,注意著不揚起沙丘,然後再分別向著三個方向馳去。
這裏離那個斡尼族人聚居的綠洲大約有五裏地,有三個懂一點斡尼語的戰士直奔那裏,拿出五千兩銀子的銀票,找到族長,要向他租借村裏的大部分馬和所有駱駝,另外還要折一些樹枝。
族長一見便記起來,是那些寧願露宿在野外也不願進村打擾他的族人的那些好人,聽說他們要用這些馬和駱駝去救很多人,便不肯要錢,讓他們盡管拿去用。
鷹軍戰士見他不肯要銀子,便道:“那好吧,等救回我們的朋友,一定來感謝你們。”
他們趕著數百頭牲畜,轉到烏拉珠穆所在的西北方向,在每匹馬和駱駝的尾巴上綁上樹枝,隨即趕著,向前疾馳。
頓時,他們身後卷起漫天煙塵,看上去似乎正有一支人數眾多的騎兵在急速奔馳。
與他們分道揚鑣的另外三名戰士分成兩路,一個奔向東北方向,然後遠遠地吹響了鷹哨。
如鷹唳般的尖嘯聲在空氣中飛揚,長短有致,不懂的人還以為是空中的蒼鷹在鳴叫,而澹台子庭卻聽懂了其中的含義。
他吩咐自己的副將壓住陣腳,隨即奔向荊無雙,與他迅速地交談了幾句,便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
陣勢開始出現了變化,似乎是有些外圍士兵已然支持不住,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卻使陣勢有了缺口。
那個指揮者一見有機可乘,立刻精神大振。他一探手,便從馬鞍旁抓起一柄紫金斧,雙腿一夾馬腹,便向前衝去。
那些北薊士卒已與他們纏鬥了大半日,頂著烈日,沒吃沒喝,已是疲憊不堪,被他一衝,立刻踉蹌著後退,再也抵擋不住。
他與身後的三個白衣人剛剛衝進陣中,陣勢突然又變,頓時將他們困在中間,與外麵的分隔開。
裏麵有自己人在,其中一個還是首領,那些白衣人都不再放箭,紛紛拿起兵器,衝上前去。
陣勢合圍之後,澹台子庭和荊無雙同時撲過去,雙戰那個為首之人,而其他三人則被那些副將、參將、偏將圍在當中,混戰起來。
就在這時,去往西南麵的兩位鷹軍神箭手張弓搭箭,不斷向那些白衣人射去。他們幾乎是箭無虛發,每一箭都能射中一個人,即使不致命,也讓他們受傷難行。
接著,從烏拉珠穆的方向響起了號角聲,大地震動,塵沙漫天,似有千軍萬馬正向這邊衝來。
寧覺非回身跳上烈火,幾步便竄上沙丘頂。
立刻,北薊士兵全都歡呼起來:“烈火將軍,烈火將軍。”
寧覺非縱馬下衝,如一支火箭,直向陣中射來。
澹台子庭朗聲笑道:“元帥,別來無恙。”
荊無雙更是興奮:“兄弟,你來啦。”
“來了。我的馬快,先到一步,他們馬上就到。”寧覺非笑著大聲說,同時一刀劈向橫身攔截他的一名白衣人。
北薊將士全都精神大振,鬥誌昂揚,戰鬥力陡然增加了一倍,全力向外反擊。那些白衣人立刻感受到巨大的壓力,不但不能前進,反而被迫得節節後退。
戰局立刻扭轉。
寧覺非勢如破竹,卻保留著一慣的做法,不將人殺死,隻將他們殺傷。那些白衣人不得不分出人手去救治,戰鬥力頓時大減。
此消彼長,那位白衣人的首腦已知今天不能得逞,便不再糾纏,幾斧過去,力能開山劈石,將澹台子庭和荊無雙逼得後退幾步,隨即返身衝到被圍攻的那三個自己人身邊,護著他們殺出陣去。
寧覺非縱馬衝上前,正好與他打了個照麵。
那人一斧砍倒一個北薊兵士,猛地轉頭看向他。
他的頭臉都被白巾蒙得嚴嚴實實,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寧覺非對上他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怔。
那是一雙碧綠的眼睛,閃著狠厲的光芒,如荒原中的一匹惡狼。
飛揚的煙塵離他們越來越近,似乎就要出現在他們麵前,如果真有大隊人馬趕來,此時若是不撤,隻怕就再也走不了了。
那人不再猶豫,更不戀戰,呼哨一聲,便帶著人向東退去。
那些北薊士兵被壓製了那麽久,都憋得狠了,這時紛紛拿上弓箭,向他們射去。寧覺非、荊無雙和澹台子庭會合一處,齊齊向他們追去,勢頭很猛,一副要將他們擒住或全殲的架勢。
那些白衣人卻並不慌亂,將駱駝隊放在最後,擋住了大部分射來的箭,而他們的弓手也不斷回身放箭,以阻撓追兵。
那首領走在白衣人的後麵,忽然將那些駱駝朝向後麵,隨即揮斧砍在它們身上。
幾匹駱駝吃痛,向前竄出。其他駱駝便跟著他們向這邊衝過來,阻住了寧覺非他們前進的方向。
寧覺非、荊無雙和澹台子庭便趁勢勒住馬,不再追擊。他們看著那些白衣人退去的身影,全都氣勢凝重,果然名將風範。
那個首領最後一個站到遠處高大的沙丘上,忽然轉頭看了過來。
寧覺非感覺得到,他的目光如鋒銳的利刃,狠狠地從自己臉上掃過。
他冷冷一笑,挑釁地微一仰頭,似乎在說:你來吧,我等著你。
那人隻凝視了他短短的一瞬,便轉身衝下,消失在沙丘的那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