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淡悠然與江從鸞剛回到府裏,便有人過來稟報:“淡公子,有兩位公子來找您,說是您的兄長。”
淡悠然的臉一沉,怒道:“告訴他們,我早就不住這兒了,趕他們走。”
江從鸞卻微笑著勸阻:“悠然,你兄長不遠萬裏,遠道而來,你又何必使性子?還是跟他們好好說說話吧。”
淡悠然哼了一聲,轉身便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江從鸞請仆從請來兩位客人,見他們一個氣宇軒昂,一個溫文爾雅,均是黑發黑眸,眉宇間與淡悠然有三分相像。
兩人一見他便客氣地施禮,走在前麵的人禮貌的說:“江大總管,久仰久仰。在下淡凜然,是悠然的大哥,他是淡怡然,是悠然的二哥。”
江從鸞也抱拳還禮:“兩位公子,幸會。悠然在他的房裏,我帶二位過去吧。”
“有勞了。”淡凜然微笑點頭,走了幾步,他輕咳一聲,問道:“悠然是否還在生我的氣?”
“似乎有點餘怒未消的意思。”江從鸞笑著說。“不過,三個公子是同胞手足,哪裏有什麽隔夜之仇?我想,悠然這次負氣出走,氣是早就消了,見到兄長找來,心裏更多的隻怕是不好意思吧。”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淡怡然很高興。“多謝江大總管照顧舍弟。”
“不敢當。”江從鸞轉頭對他們笑道。“我與悠然一見如故,已是知交好友,如蒙兩位不棄,可直呼敝人之名。”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淡凜然笑了笑。“從鸞,悠然能交到你這樣的好朋友,真是三生有幸。”
“大公子言重了。”江從鸞溫和地說。“能與悠然相識,是從鸞之幸。”
淡怡然愉快地道:“從鸞既與悠然是好友,那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就別這麽客套了。”
淡凜然便點頭:“二弟說得對。”
江從鸞爽快地說:“好,就依二公子之言。”
說話間,他們便來到淡悠然的居處,江從鸞在院子裏揚聲道:“悠然,你兄長來了。”
片刻之後,淡悠然便出現在房門口。他看著兩個哥哥,臉上神情很是不快,張口就說:“你們來做什麽?我是不會跟你們回去的。”
淡凜然臉上的笑收斂了,眼裏有了一絲怒氣。淡怡然卻搶先笑道:“悠然,你怎麽還是小孩子脾氣?你那時候傷還沒好,就一聲不吭的離家出走。大哥擔心你,才把我找回家,一起出來找你。我們沒說要帶你回去,隻是來看看你,不行嗎?”
淡悠然有些意外,臉上的怒氣漸漸消了,似乎有些尷尬,半晌才道:“既是這樣……大哥,二哥,進來說話吧,別在外麵站著。”
看著淡家兩位公子走進去,江從鸞便笑著說:“悠然,我就不進去了。你留兩位兄長在這裏用晚膳,我去安排一下。”
淡悠然看著他,心情立刻變得愉悅起來,微笑著點點頭:“好,勞煩你了。”
江從鸞衝他擺擺手,便轉身走了。
不到一個時辰,在宮中處理政務的雲深便知道了這件事。他立刻派人去元帥府送帖子,擬在次日晚上設宴,款待三位淡公子,邀請他們屆時至國師府赴宴。淡凜然接到帖子後客氣了幾句,便欣然同意。
第二天早朝時,沒人再提鮮於琅的案子。下午,聖旨便下到刑部,澹台牧禦筆朱批,念鮮於氏瓚纓世家,有大功於國,故法外施恩,將鮮於琅的斬立決從輕改判為絞立決,三日後行刑。
很快,朝中各大臣便都得到了消息。據說鮮於侯爺與夫人聞訊後當即暈厥,府裏亂作一團。鮮於老婦人卻比較鎮定,乘著轎子到了刑部,要求去獄中探視鮮於琅。
這個要求也算合理,刑部尚書立刻答應,派出得力手下,將老夫人送至大獄。
老太太在裏麵呆了兩個多時辰,叫跟來的丫鬟侍從為小孫子烹茶,又拿出精致點心、美味菜肴,慈愛地看著鮮於琅一一吃下。
鮮於琅已知自己被判死刑,一見到她便撲過來,跪在她麵前痛哭流涕:“老祖宗救救孩兒,阿琅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老太太輕撫著他的頭,微笑著說:“阿琅起來,讓老祖宗好好看看你。放心,有老祖宗在一天,就不會讓阿琅先走。”
那個刑部侍郎站在一旁,始終默不作聲。老太太安慰曾孫,違心地許個諾,讓他安心赴死,也是人之常情。
得了老太太的話,鮮於琅果然安靜了許多。他站起身來,在丫鬟的服侍下淨了手,便坐下來吃東西。
老太太一直呆到日頭偏西才出來,隨即回府,命令關上大門,誰也不見。侯爺府裏頓時鴉雀無聲,人人屏息靜氣,小心翼翼,不敢亂說亂動。
與此同時,國師府裏洋溢著輕鬆歡快的氣氛。
雲深坐在主位上,又邀來澹台子庭、大檀琛和江從鸞作陪,宴請淡氏三兄弟。
澹台子庭身份貴重,又曾經作為使節到過西武,而大檀琛則在臨淄做過許多年生意,並且是商會會長,江從鸞則是既在臨淄做過老板,又在西武呆過很長時間,因而席間話題不斷,從兩國的風土人情到臨淄商界的情形,說得熱火朝天,一直不曾冷場。
淡凜然坐在雲深旁邊的主賓座。兩人的話都不多,偶爾舉杯互敬,然後笑著傾聽其他人說話。
酒過三巡,雲深微笑著說:“淡兄,我和覺非在明都的時候,曾想去府上拜訪,看看悠然的傷,不想卻吃了個閉門羹。”
淡凜然的臉上立刻流露出歉疚之色:“實在對不住,那時候,悠然跟我大吵一架,乘我不背,離家出走,我當時心情極壞,實在無法接待貴客,怕怠慢了,反為不美,因而才閉門謝客,還請雲大人見諒。”
“淡兄不必介懷。”雲深微微擺了擺手。“我完全能理解淡兄的心情,隻是當時沒見到,感覺有些遺憾。今日能請到淡兄大駕光臨,我很高興。”
“雲大人言重了。”淡凜然正色道。“淡某不過一介布衣,能得雲大人相請,實是三生有幸,豈能不識抬舉。雲大人,淡某敬您一杯,多謝您照顧舍弟。”說完,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邊四個人住了口,轉頭看向他們。
雲深幹了杯中的酒,笑道:“淡兄不必太客氣。我和悠然當日在烏拉珠穆被同一支箭射傷,也算得上是生死與共的好友了。他來到臨淄,我自當款待,這是應有之誼,用不著說謝字。”
“好,雲大人爽快,跟那些文臣完全不同。”淡凜然擊節稱讚。“舍弟雖是商賈,卻心性甚高,過去其實沒什麽朋友,讓我和二弟著實擔憂。現在,雲大人和寧元帥肯折節下交,還有從鸞這樣的好友在他身邊,我們也就放心了。”
淡悠然有些窘:“大哥,你看你這口氣,就像是托孤。你年紀也不大,說起話來一幅老氣橫秋的樣子,真的是……”
“放肆。”淡凜然看了他一眼,話說得很重,口氣卻很柔和。“怎麽?翅膀長硬了?敢跟大哥叫板了?”
淡悠然很勉強地說:“不敢。”便顧左右而言他,向大檀琛繼續請教在臨淄開店的諸般事宜。
在貴人麵前,淡凜然倒也沒有多做更多的表示,便一笑了之。
淡怡然忍不住好笑,在一旁轉移話題:“我在西武的時候便聽說北薊的雲大人從小便是神童,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醫卜星象無所不通,少年時便力挫南楚名臣,名揚天下,實是心向往之,今日有幸一見,實是不勝欣喜。雲大人,南方乃文華之地,我想在這裏開一家怡然齋,專門經營文房四寶。”
淡凜然微笑著對雲深說:“我這二弟最喜舞文弄墨,在西武時就開了怡然齋,奈何那邊文人不多,生意清淡的很,不比悠然,是個財主。他到了臨淄後,看這裏文人雅士頗多,甚是欣喜,便打算在這裏呆下來。”
“如此甚好。”雲深點頭。看淡怡然的風度氣質,他已猜到此人多半好文。
淡悠然高興地說:“太好了,二哥,那我在悠然閣外給你專門留幾間鋪子,你正好開店。那本來便是風雅之事,正好與我們悠然閣的格調一致。”
雲深忍不住讚道:“悠然果然雅擅經營,了不起。”
淡怡然心服口服:“三弟做起生意來總是有聲有色,我們家誰也比不上。”
江從鸞看著淡悠然微笑。大檀琛也撚須點頭,神色間頗為嘉許。
淡悠然一向心高氣傲,這時被才能卓著得雲深稱讚,卻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連連搖頭:“我那是雕蟲小技,何足掛齒?雲大人經世治國,王爺縱橫俾盍,大檀大人智計過人,都比我強上百倍。”
他這一番話伶牙俐齒,說的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這時,外麵突然出現一絲**,雲深卻有所感,向門口看了一眼,隻見府裏的總管在外麵做了個請他出去說話的手勢,他便不動聲色地起身走出門去。眾人以為他要去方便一下,也都不以為意。
總管走出院門,對跟出來的雲深低低地說:“大人,右旌侯府走水了,聽說是老夫人閉門自焚,眾人正在搶救,府裏已派人去請醫生。”
雲深一驚:“老太太怎麽樣?傷著沒有?火滅了嗎?”
“聽說火還在燒,天幹物燥,火勢蔓延得很快,府裏的人和皇城衛隊都在全力撲救,應無大礙。火頭一起,便被發現,他們破門而入,把老太太救了出來。老人家傷的不重,大概是被煙熏著了,神智不太清楚。”
雲深這才放了心,轉頭看了看燈火通明的花廳,便對總管說:“你注意那邊的動靜,一有消息立刻報與我知。”
“是。”那位總管立刻急步離去。
雲深緩步走回,神色如常,繼續與淡氏三兄弟觥籌交錯,談笑風生。
賓主盡歡,似是相見恨晚,直到戌時將過,淡凜然才提出告辭。雲深關心地問:“你們住在哪裏?”
淡凜然微笑著說:“我們下榻在城中的緣來客棧。”
“哦,你們可以搬來跟悠然一起住。”雲深誠懇地道。“府裏有人伺候著,飲食起居也方便。”
淡凜然很感動,抱拳道:“多謝雲大人如此厚待我兄弟三人。隻是,三弟住在元帥府中,已經夠打擾了,我和二弟就不來叨擾了。”
“淡兄太客氣了,哪裏談得上打擾?”雲深看了一眼江從鸞,溫和地說。“有悠然在,正好跟從鸞做個伴,他們在生意方麵也談得來,我看挺好的。”
江從鸞的臉微微紅了一下,隨即恢複了鎮定,笑著點頭:“是啊。”
淡凜然堅持要住客棧,雲深自然不再勉強,便客氣地送他們出府,看著他們乘坐馬車離開。
淡悠然和江從鸞一起向雲深拱手道別,回了隔壁的元帥府。
雲深看著夜色中空寂的街道,這才回身對澹台子庭說:“右旌侯府走水了……”
聽他講完,澹台子庭和大檀琛都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立刻上馬,疾馳而去。
右旌侯府得火熊熊燃燒,映紅了半邊天空,皇城內一片混亂。這時,外城也燃起了大火,燒得卻是流花湖邊的花街。頓時仿佛炸開了鍋,整個城中都是四處奔竄的人,女人的尖叫和孩子的啼哭不斷響起,讓人感覺惶恐不安。
與此同時,有大批黑衣蒙麵人對刑部大牢發起了猛烈進攻。他們訓練有素,戰鬥力很強,迅速殺死守衛,衝進去劫走了鮮於琅。
守城戍軍得到消息,立刻出動,在城中圍追堵截,卻因有無數百姓在街上奔走逃竄而無法一一抓捕審問,最後無功而返。
到了清晨,剛剛趕到禦書房的雲深又得到消息,被人劫走的不止鮮於琅一人。
在夜裏消失的,還有前南楚廢帝、現在的靖王淳於乾,以及他的兩個兄弟,淳於朝和淳於翰。
雲深站在階前,看著天空中沉沉壓下來的鉛灰色的濃雲,久久沒有言語。
澹台牧走過來,與他並肩站著,仰頭望天。半晌,他低沉地說:“看來,要變天了。”
雲深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道:“雲層再厚,也擋不住陽光,終究會消散的。”
“對。”澹台牧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走吧,我們有更多的事要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