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餘年

第二十八章 書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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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是很羨慕前世讀書時,曾經幻想過的紅袖添香夜讀書的場景,所以先前將思思硬拉著,陪他寫了半天,嗅著室內焚香,女兒家身上體香,筆尖柔毫與紙麵輕觸滑潤,享受著那種異常安寧的美妙感。

但想到自己寫書的事情如果傳出去了,隻怕會給自己帶來許多沒必要的麻煩,所以他決定以後還是自己一個人悄悄地寫。

範閑總覺得自己必須要提前為將來的京都生活做好準備,從物質上,以及精神上。而像紅樓夢這種長篇美文,是斷斷然不可能像抄襲詩詞一般,臨時在某個酒宴之上脫口而出,所以必須要事先就準備好。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己將來的人生,肯定與慶國的中心,那個遙遠的京都脫不了幹係,也許是那個當朝廷高官的親生父親,也許是那個印象中的黃毛丫頭,也許是自己沒有見過一麵,卻總是某名好奇的母親。

他想了想,複又落筆寫完這回裏寶玉與秦鍾兒那些不可與人言之事,待墨跡幹後,放入信封之中,準備寄給遠在京都的範若若。

在澹州港的府邸內,範閑沒有留存稿,前麵的都是寫一篇,便往京都寄一篇。因為他實在是很難抑止自己心中那種想將前世的美好經驗,與這個世界上的人分享的欲望,就像某個人擁有了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而且從來沒有人看見過的玉石,自己藏在床下許多年,心裏一定會癢的要死,總是恨不得讓全天下人——不,應該是至少有一個人,知道這玉石奪人心魄的美麗。

將名畫收藏一輩子而不示人的收藏家,如果不是變態,那就是偷這幅畫的小偷。

而範閑知道,自己肯定不是變態,雖然自己確實是小偷,但很妙的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

所以範閑完全忽略了範若若丫頭的年紀,一直按月將稿子給她寄過去,然後告訴她,這故事叫作石頭記,是一個叫做曹雪芹的人寫的,自己偶然結識,每月從他那裏弄些稿子,與妹分享,如何雲雲……

雖然紅樓夢前十五章裏,依然有秦可卿夢中會寶玉,寶玉初試雲雨情之類的段落,但範閑裏篤定小丫頭在自己這麽幾年的書信薰陶下,應該不會將這些看成洪水猛獸,也不會將自己這哥哥看成什麽**邪之人。

果不其然,範若若得了曹公文字,懵懂讀之,視之如牡丹大嚼之,卻也是慢慢品出了些許味道,尤其是看到黛玉進府之後,便開始覺出好來,每月必來信催哥哥多向那曹公多求些。

範閑接信之時,心中不免苦悶,心想這存稿都沒了,更新自然不可能太快,日後抄到七八十章時,總不還是要落個太監的下場。

……

……

將今日文抄公的事業做完,範閑便開始和平常的日子一樣看起書來。他的書房裏有許多雜書,都是京都伯爵府寄過來的,每當想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心裏對那位從未謀麵的父親的印象總會有所改觀,至少對方還知道一個人成長過程之中,最緊要的是哪些東西。

在一個沒有**也沒有坑的國度裏,範閑用來排遣無聊生涯的方法,除了每天與體內霸道真氣捉迷藏,讓丫環們臉紅羞羞,便隻有閱讀書房裏這些雜七雜八的書籍。

書籍的內容涉獵麵極廣,從農物耕種到慶國律法,無一不包,還有些這個世界的經書更是像磚頭一樣地塞滿了整層書櫃。

這書櫃是範閑按照自己心目中的樣式做的,樣式很簡單,每層裏麵放著瑤州出產的芸香草,這種草最能防止蠹蟲蛀蝕書籍,隻是這個世界上好象沒幾個人知道,所以在別府裏隻是當作一般香料在使用。

讀了這些年的書,範閑從那些經書裏發現了許多自己前世所學的影子,隻是在表述的方式上有些微的不同,這個認識讓他絕了抄襲韓非子荀子老子孫子若幹子,從而成為一代學術大家的念頭。

不論是哪個方麵的學習,包括識毒,包括修行,包括讀書,範閑都很認真,用完全不符合他如今年齡的沉穩與刻苦,在不停累積著。因為他明白,自己比旁的人並不多出什麽,自己並沒有來到一個平均智商為五十的完美世界,自己能夠擁有的優勢,不過是那麽一點點地球社會沉澱下來的知識,還有就是比一般孩童啟蒙要早許多的覺醒初始時刻。

油燈裏一聲輕響,蹦出一小團燈花,忽然變得亮了些許,範閑伏案看書,漸漸睡去。

第二日清晨醒來,洗漱完畢,範閑先去老太太臥室請安,才自去廳裏用早飯。自從刺客的事情發生之後,範閑再看著***目光,就與以前有了很大的差別,除了堅持了許多年的晨午請安之外,還會時常與麵貌慈祥的奶奶聊些家常話,講幾個小段子逗老人家開心。

“聽說有一天,皇帝陛下召集宰相大人、元老會領事大臣,監察院院長、宮中的太監頭子還有一群高官在大殿商議國是。結果那天天降流星,一顆隕石從天上飛了下來,砸破了殿頂,將正跪在下麵的幾位大臣全砸著了。陛下趕緊傳喚太醫前來醫治,守候在病房之外。不一會兒功夫,太醫出來了,陛下忙著問:太醫,宰相還有救嗎?太醫很木然地搖搖頭:宰相沒救了。”

段子前麵,老夫人滿臉孤疑,不知道小孩子為什麽講起京都裏的事情來了,這些權力中的陰險事,老夫人不知道親身經曆過多少,所以一向小心謹慎。

“陛下又問:那領事大臣呢?太醫又沮喪地搖搖頭:唉……也沒救了。陛下又問:洪公公?太醫仍然是搖搖頭。陛下大怒,喝斥道:那到底誰還有救?太醫精神一振,說道:陛下洪福,慶國有救了!”

聽到最後一句,老太太頓時醒了過來,笑的顫顫巍巍,眼淚都險些笑了起來,指著範閑無辜的臉笑罵道:“你這個小促狹鬼,如果是在京都裏,光憑這個笑話兒,你就要被監察院給逮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