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梁茶發現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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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梁茶經常都會在大腦中不斷進行複盤,那次他們接到北京某高中女學生在天台上準備跳樓,消防支隊立刻啟動了救援措施。消防車抵達校園現場,消防員們在樓下墊了防護墊,做好了一切措施和準備。
由梁茶走向天台,苦口婆心勸女孩放棄輕生。
他使出了渾身解數,終於看見女孩似乎動搖了。女孩慢慢地伸出一隻白皙的手,剛要抓住他的手時,女孩突然劍走偏鋒,從天台的另外一處終身一躍,成功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救援行動失敗過後,梁茶大腦終日都在進行複盤,他確定自己的戰略話術沒有任何問題,他記得自己說到了和父母相處的點點滴滴,感動到眼淚幾次要落下。那一刻,他分明看見女孩的眼神亮了起來,以為女孩放棄了輕生念頭,沒想到女孩最終還是選擇了輕生。
這樣的打擊造成了梁茶心理創傷,導致他無法遲遲走不出來。盡管後來他通過了領導安排的消防員創傷後心理考核測試,但他是靠著智慧答題成功,內心的心理創傷不僅沒有消失,反而每況愈增,最後走向了辭職的結局。
半晌,梁茶回到公司,看見阿傑他們幾個正在忙著給村民婚嫁用品上架。隨著素芬奶奶的嫁女餅,六嬸的囍字窗花,保勝叔的果園,成功在電商平台接單,賺到了真金白銀,村裏人現在逐漸變得積極起來。
梁茶這會兒心情有些低落,心裏想著嘉怡梨花帶雨的樣子,很難做到無動於衷。想到嘉怡可能有些心理創傷,又聯想到了自己的心理創傷,腦袋裏麵關於那次失敗救援行動的畫麵,開關再一次被激活。
梁茶坐在電腦麵前努力說服自己心靜下來,千萬不要去搜索關於那個跳樓女孩家人的後續。可是,無論他怎麽努力勸說自己,每一次都控製不住自己的手,在網上搜索北京某高中女孩跳樓事件的後續。每次都是一些舊新聞,但他經常還是會上網“樂此不疲”地搜索半天,網上說他這是焦慮症引發的強迫性思維。久病成醫,他覺得自己如今已經是半個心理醫生,但是也有一句話,醫者無法自救。
這一次搜索很意外,竟然冒出了一條新的頁麵。網上說女孩跳樓是遭遇了校園網絡暴力,女孩是因為聽了同學們的造謠,性格才變得敏感孤僻。後來班上同學孤立她,欺負她,促使她絕望之下,選擇了跳樓輕生。
梁茶繼續在網絡上麵不停搜索,努力在碎片的信息中拚出事情的前因後果,竟然被他找出了蛛絲馬跡。女孩同學說女孩勾引班主任數學老師,事情後來經過不斷發酵,傳得學校裏麵人盡皆知。
梁茶回憶起那名高三女孩的眼睛,隻記得裏麵滿滿的純淨和委屈,她根本不像主動勾引老師的女生。隱隱間,梁茶覺得此事十分蹊蹺。這個事情他有瀏覽了一篇網頁,照片中女孩的母親舉著牌子在學校門口,每天風吹日曬,替女兒喊冤。
梁茶沉默了半晌,聯係上了先前消防隊的同事周洲。周洲是他上鋪的好兄弟,兩人關係好到穿一條褲子。
周洲今天休息,正在宿舍打王者榮耀,突然接到梁茶的電話,興奮道:“加多寶涼茶,今天怎麽有空找我了?是不是後悔辭職了?回去創業失敗了?你們朗村哪能有北京好,要不來北京繼續北漂吧?北京遍地都是機會!”
梁茶沉默了幾秒,道:“周洲,別開玩笑了,跟你說件正事。”
“說吧,我今天休息,陪你好好嘮嘮嗑。”周洲是東北人,一口的東北強調,很純良、很幽默的一個東北大漢。
“李曉蕊的案子,你們知道嗎?”梁茶鼓起勇氣,說出了這個名字。回來有些日子了,李曉蕊這個名字,一直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每次越想忘記,越想對抗想起她的念頭,李曉蕊的臉和眼睛都會變得越來越清晰。
周洲重複了一遍“李曉蕊”,帶著疑問的語氣,“她是誰?我不認識啊!”
梁茶知道周洲揣著明白裝糊塗,“別裝了,我是因為什麽辭職,你難道不清楚?咱們兄弟之間,真誠第一。”
周洲隻好不裝,他不希望梁茶一直耿耿於懷李曉蕊那件事。他們消防員救援行動,並不是每一次都能成功。每年都有輕生的人,有人被成功說服,放棄了輕生,但也有人怎麽勸都勸不好,李曉蕊這個高中女生就是其中之一。
“梁茶,李曉蕊的事情都過去了這麽久,你怎麽還沒忘記她?你該不會中了邪了吧?前幾天我在知乎看了一篇帖子,你這叫違緣。”
梁茶一臉納悶:“違緣?什麽意思?”
周洲科普起來,“違緣是指與修行的目標意願相違,起對立作用的因緣。你因為沒有救下她,內心一直處在自責不安的狀態,你們之間因此那次救援行動產生了違緣。兄弟,你要不要去看看正規三甲醫院的心理科或者神經內科?
梁茶,要不你現在來北京吧,我陪你去治治,北京這方麵還是很專業的,畢竟大城市的生活節奏快,有心理問題的人很多。這病不可恥,你千萬別恥病,許多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心理方麵的問題,但看起來大家都是正常人。
這樣吧,你現在趕緊買一張機票飛過到北京,今晚我們兄弟幾個啤酒燒烤小龍蝦。”
“周洲,我沒跟你開玩笑,我現在發幾個網頁地址給你,你仔細從上至下多看幾遍,我覺得李曉蕊不是簡單的跳樓,根本不是他們學校說的,頂不住高考前的壓力,她根本沒有換上抑鬱症,她的神經沒有問題,她是被人害了。”
梁茶這麽一說,周洲頓時驚住了,原本躺在**翹著二郎腿,突然從**坐了起來,打開梁茶發來的網址,逐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的確發現李曉蕊跳樓的動機不是因為高考壓力,不是因為患有抑鬱症。
周洲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梁茶,如果網上說的都是真的,李曉蕊的案子可以重新立案。不過我聽說了,當初警方去學校調查,學生們都證明李曉蕊有抑鬱症,精神病,她的班主任好像姓黃,沒錯,叫黃波,親自出麵證明李曉蕊半年前就出現了抑鬱症的情況,說她幾次都爬到了樓頂,好幾次都是被同學們發現了,不然半年前就已經跳樓了。”
梁茶眼神越發隱晦不明起來,“這事情一定不簡單,很有可能學生和班主任都做了假口供,貼吧裏麵的帖子一定還沒有被背後的儈子手發現。”
周洲聽得後背一陣發冷,“咱們現在趕緊報警吧!”
“不行,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網頁很可能被發現了以後,會被人刪除,我剛才已經錄屏取證了。李曉蕊是單親家庭,母親至今都還在學校門口舉著牌子喊冤。周洲,你先去找找李曉蕊的母親,把這事情搞清楚。”
周洲答應了,他知道這件事情是梁茶的心結。當初救援行動失敗,女孩在梁茶的眼皮子底下跳了樓,事後組織上麵安排專業人士給梁茶做了創傷後心理精神修複,可是梁茶一直都沒有走出來。一個月之後,梁茶就辭職了。
“梁茶,如果這件案子翻案,李曉蕊冤情昭雪,希望你能放下心結,好好生活。你一直都是大家的開心果,我們不希望你一直活在李曉蕊跳樓的陰影下麵。你要是能答應我,我答應替你去調查。”
梁茶一陣感動,周洲不愧是他的好兄弟,最懂他的人。
“我答應你,隻要查清楚李曉蕊的跳樓案,我一定積極配合心理治療。周洲,這件事情先不要打草驚蛇,避免被背後的真凶發現端倪,銷毀證據。我懷疑背後的真凶也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害死了李曉蕊。網上這些言論,絕對不是空穴來風。我經常上網搜索李曉蕊跳樓案件的後續,今天才看到了這些內容,著實把我嚇了一跳。”
周洲在宿舍一臉駭然:“這要是李曉蕊跳樓案翻案,案子可就上升到了刑事案件了。那所學校可是高中名校,說不定會牽連許多人。”
梁茶冷哼一聲:“名校裏麵也有人渣,技校裏麵也有純良大愛之人。這年頭許多人都是外表正人君子,背地裏麵幹著吃人不吐骨頭的事情。李曉蕊班上的同學有問題,她的班主任黃波,此人一定也有問題,說不定背後有驚天秘密。
周洲,我和李曉蕊一定不是違緣,她最後看向我的眼神很複雜,我一直說不出來是什麽感覺,但是一直掉入裏麵無法自拔。現在我突然想通了,她跳樓之前很不甘心,她最後在向我釋放信號。雖然她沒有明說,可是我知道,她一定是被逼到了絕境才會跳樓。我們不妨大膽猜測一下,她很可能遭遇了校園霸淩或者不公。”
周洲用力地“嗯”了一聲,“梁茶,這件事情折磨了你這麽久,現在案子有了轉機,我想你也是時候放下心結了。如果能讓你從此解開心結,我願意配合你調查李曉蕊死因背後的真相。”
梁茶站在公司外麵打電話,聽見周洲這番話,眼窩子瞬間都熱乎了起來。
“兄弟,一定是冥冥之中,李曉蕊在我靈魂裏麵下了蠱,讓我對她一直念念不忘,心生愧疚。要不是我經常打開網頁搜索她的名字,也不會讓我發現她跳樓背後可能另藏陰謀。周洲,你一定要幫幫李曉蕊,幫幫我。”
周洲笑道:“放心吧,咱倆上下鋪的好兄弟,這關係我不幫你都說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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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敏敏和梁曉陽辦理了離婚手續,回到家中發現果果不見了,瞬間變得歇斯底裏。
無奈,梁曉陽隻好開著車帶她回到朗村,尋找母親和果果的下落。
路上,陳敏敏一邊流淚一邊放出狠話:“梁曉陽,果果是我的孩子,你媽要是把果果拐跑了,我跟你們一家沒完。”
梁曉陽知道母親的性格,除了平日對他橫一點,母親也是這個家中的軟柿子。她不會做太出格的事情,性格已經決定了一切,更何況果果是她的孫女。
“我媽不是那種人,她肯定是被我們嚇怕了,擔心你把果果帶回成都。你別這麽激動,果果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在朗村了。”
梁曉陽一路開車狂飆,很快回到朗村家中。陳素芬看見曉陽夫妻兩個回來了,高興地放下了手中的嫁女餅。
“曉陽,小敏,你們兩個今天怎麽有空回來了?還沒吃飯吧?廚房裏麵有飯有菜,外婆去給你們端出來。曉陽,你媽呢?她怎麽沒跟你們一起回來嗎?哦,對了,她要留在市裏照顧她的寶貝孫女兒。”
外婆開心地笑著,自顧自說了一堆,端出了飯和菜。
陳敏敏憋了一路,這會兒“哇”地哭了起來,嚇得外婆一頭霧水。“小敏,出什麽事了?怎麽還哭了呢?”
老太太著一張臉,看向了梁曉陽,教訓道:“曉陽,你是不是欺負小敏了?小敏別哭,奶奶給你撐腰。”
梁曉陽急著解釋:“奶奶,我媽沒帶著果果回來嗎?”
老太太一臉懵:“沒啊,你媽沒回來啊!怎麽了這是,出什麽事了?你們快說啊!”
“我媽拿著行李箱離家出走了,果果也不見了。我們在一直打她電話,她的手機現在已經關機了。”
老太太急急道:“你們快去看看,你媽說不定在你爸店裏。家裏沒回,肯定去找你爸了。”
梁曉陽心想,有這個可能,說不定母親正在父親店裏告他們兩個的狀。
梁曉丹正在屋裏準備晚上直播間的課程,突然聽見樓下傳來曉陽的聲音,看著桌上的台曆,今天是工作日,這會兒是行政單位的上班時間,梁曉陽怎麽有空回來的?
她納悶地打開窗戶剛想一探究竟,看見弟妹陳敏敏哭得梨花帶雨,又聽說母親不告而別,果果也不見了,想著母親肯定是在城裏和兩口子鬧別扭,帶著果果離家出走,回到了朗村。母親還能去哪?除了娘家,就是朗村。
梁曉丹看著眼前這一幕,想必又是發生了一地雞毛的瑣事,才引發了家庭大戰。不禁身體抖了抖,越發覺得不結婚是正確的選擇。
半晌,梁曉陽帶著陳敏敏來到梁家裙褂鋪,看見了不辭而別的母親,看見果果和幾個學徒玩得不亦樂乎,二人這才鬆了口氣。
陳敏敏看見果果,像是一件寶貝失而複得,上前抱著果果哭了起來,對著果果的嬰兒肥小臉蛋左右夾攻,親了又親,似乎親不夠。
此刻,梁光耀已經了然於心,曉陽在外麵租房子的事情,剛才從老婆口中知道了七七八八,這會兒冷著一張臭臉,怒火在胸口燃燒,店裏幾個學徒都嚇得不敢出聲。
一旁的王珊琴看見兒媳婦哭成一個淚人,心虛地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情一樣。
果果似乎被媽媽的情緒嚇到了,看見媽媽大哭,“哇”的一聲跟著大哭了起來。屋子裏麵前一秒還是果果銀鈴般的笑聲,此刻已經替換成了聒噪、尖銳的哭聲。
梁光耀聽得十分心煩,眉頭不禁蹙了起來,目光裏麵帶著熊熊火焰看向了梁曉陽。
“兔崽子,逆子,你怎麽還敢回來?你媽剛才已經告訴我了,你小子膽子不小啊,竟然敢租房子在外麵織毛線,我們辛辛苦苦把你培養成人,你不想著努力工作,搞事業,成天心思都放在織毛線上。你別怪人家小敏不高興,跟你鬧離婚,我都恨不得拿皮帶抽你一頓。”
梁曉陽看見父親生理和心理本能發怵,從小到大,父權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平日裏,陳敏敏偶爾抬手佯裝要揍他,他都能下意識地抱住自己的腦袋,做出應激反應。
然而,這一刻,梁曉陽心裏一股委屈的力量堆積到了胸口,反抗的話語幾乎就在嘴邊退口而出。好在母親這個時候和陳敏敏說道:“小敏,媽是舍不得果果,你們兩口子鬧離婚,別傷害到了果果。天底下哪有兩口子不吵架的,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我們家曉陽還年輕,難免有些地方不懂事,你也不要這麽上綱上線,我看曉陽已經知道自己錯了。婚姻不易,相識是緣,女人家別動不動就提離婚。”
陳敏敏憤怒之下,身體瑟瑟發抖地拿出了離婚證,“爸,媽,我跟你們寶貝好大兒已經離婚了,請你們把果果給我,果果是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離不開母親的照顧。
我剛剛路上已經買了今晚八點飛往成都的機票,現在回去收拾東西還來得及趕飛機。咱們之間好聚好散,不要鬧得太難看。村裏不比城裏,到處都是熟人,你們也不想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