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滿往事

第一百零二章 雪地中的焦屍(下)

麵對關北鶴的威脅,唐千林平靜地回答:“如果真是那樣,關局長您手下早就無人可用了,也沒人敢在您這裏當差呀。”

關北鶴卻道:“我這裏都是聰明人。”

唐千林道:“聰明人的特質就是會裝傻,不會裝傻的人就會像那個叫葉權的一樣,莫名其妙就成為了抗聯的刀下鬼。”

關北鶴正色道:“按照《滿洲國刑法》第38條‘窩物罪’以及82條‘以顛覆政府或者以紊亂國憲之目的行為為內亂罪,首魁處以死刑,參與謀劃或者指揮群眾者處以死刑或者5年以上有期徒刑,掌管要務者處以無期或5年以上徒刑’。”

唐千林隻是看著關北鶴,不知道他突然抬出偽滿的法律來幹什麽。

關北鶴歎了口氣道:“如果真的按照刑法來算,你我都屬於首魁,得掉腦袋的,所以,看在咱們同是首魁的份上,互相幫助,互相扶持。”

唐千林隻是淡淡回答:“我明白關局長的意思了,我一定竭盡所能。”

關北鶴看向窗外:“也希望,你能查出是誰對我大哥下的毒手,一旦查出來真凶,請立即告訴我。”

唐千林道:“關局長和關新月前輩之間真是兄弟情深。”

關北鶴卻看著唐千林道:“不,唐老弟,你誤會了,我和他不是有感情,而是他死了,買賣沒了,我少了一筆很重要的收入,有句話叫擋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我財路沒了,等於雙親被人所殺,你說,我能放過這個人嗎?”

唐千林很清楚的知道,關北鶴之所以要和他說這些話的意思。其一,他很明確的告訴唐千林,他知道李雲帆是什麽人;其二,關新月和他有軍火買賣的勾當,他也有殺人動機,可他不想損失這條財路,所以,他不可能殺死關新月,或者說,如果他要殺關新月滅口,不會采取這麽招搖的方式。

其三,他的確想找到殺死關新月的真凶,因為他懷疑,凶手殺關新月的最終目的是衝著他來的。

就算他是保安局局長,夥同他人販賣軍火,那也是死罪。

因為關新月販賣的軍火,從不看對象,隻要你給錢,管你是共產黨抗聯還是重慶方麵的特工。

到了案發地點之後,關北鶴卻沒有急著下車,隻是穩坐在車上,目送唐千林、李雲帆和倪小婉走進那間店鋪。

唐千林走進店鋪,將李雲帆叫到角落,複述了一遍先前自己與關北鶴的對話。

李雲帆聽完後,並不覺得奇怪:“關北鶴就是這樣一個笑麵虎,平時笑嗬嗬的,一副心大不記事的模樣,實際上心思細密,狡猾得很,而且心狠手辣,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爬得這麽快嗎?”

倪小婉在一旁道:“因為你會拍他的馬屁?”

李雲帆無奈一笑:“也算吧,我自從進入保安局之後,但凡發現有任何案子與他牽扯上關係,我都會私下幫他抹幹淨,而且從不告訴他,因為我很清楚,我做什麽,他心知肚明。”

唐千林道:“這就叫聰明人裝傻,這也是我幹不了公職的原因,走吧,進現場去看看。”

三人穿過店鋪,剛走到後院中,就看到兩具抱在一起的焦屍擺放在院子中間的雪地中,周圍站著正在把守的特務。

李雲帆上前,站在那看著,又看向周圍,問一名特務:“這幾天下雪了嗎?”

特務回答:“報告李科長,沒下雪,不過挺冷的。”

倪小婉繞著兩具焦屍走了好幾圈,唐千林抬眼問:“小婉,你說說你的看法。”

倪小婉駐足道:“從表麵上來看,的確是燒死的,沒有外傷,而且被燒死之前,兩名死者還脫光了衣服。”

倪小婉說完,蹲下來,拔出刀來,撬開兩具焦屍的口看著:“嘴裏沒有灰燼,跟幹淨,舌頭僵硬發直……”

倪小婉說到這停下來,想了想道:“奇怪了,不像是被燒死的。”

李雲帆道:“沒有絲毫被活活燒死的特征,如果是在密封環境下被燒死的,這兩個人不會抱在一起,而且口腔中也不會那麽幹淨。”

倪小婉想了想道:“也不會是在野外被人淋上汽油之類的直接燒死的,人會掙紮的,燒成焦屍後故意擺成這副模樣更做不到。”

唐千林此時看著旁邊的特務,問:“關東軍方麵沒派人來?”

特務搖頭。

唐千林起身道:“我覺得這兩個人是被凍死之後,淋上汽油燒焦的。”

唐千林這麽一說,倪小婉立即點頭道:“師叔你說的有道理,沒穿衣服,在寒冷的環境下,兩人無法驅寒,隻能抱在一起,然後被人淋上汽油焚屍,燒焦之後帶到這裏。”

李雲帆道:“總之這裏百分百不是第一現場,如果在這裏焚屍,無論白天晚上,周圍的人不僅會看到火光,還能聞到氣味,另外,屍體旁邊的積雪也沒有因為高溫融化成水,又因為天氣的寒冷而積成冰。”

當屍體被帶回保安局之後,經過法醫檢驗,的確證實了唐千林的推測,兩個死者的確是被活活凍死之後,再淋上汽油燒焦的,但在那之前是否中毒,還需要進一步的化驗。

法醫解釋的時候,唐千林悄悄用藏鳳刃從屍體上割下來一塊肉。

李雲帆知道唐千林的用意,整個過程中故意轉移法醫的注意力。

三人從解剖室出來之後,李雲帆就低聲道:“你想去找小田君吧?”

唐千林道:“對,我不怎麽放心這裏的法醫,有些事,還是找相對可靠的人來查驗。”

倪小婉道:“也不知道易老板現在在幹什麽。”

唐千林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倪小婉此時道:“你不去看看孩子嗎?”

唐千林想了想道:“晚點再說,先去易陌塵那。”

在唐千林等人返回哈爾濱幾個小時前,易陌塵正站在一座破舊的宅子前,這就是假夏霜告訴他的那座真夏霜和父母所隱居的地方。

被騙了。易陌塵腦子中雖然冒出這三個字,但他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把門推開。

走進宅子,易陌塵隻掃了一眼,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他轉身跑出宅子,開車朝著聖靈安撫院疾馳而去,等到了安撫院,他推開假夏霜的房間大門,卻看到其中空無一人。

易陌塵和瘋子一樣轉身抓著路過的工作人員,大聲質問:“人呢?裏麵那個女的呢?”

工作人員掙脫易陌塵,轉身跑開,呼喊著其他人,還以為是安撫院中其他病人跑出來了。

就在此時,張牧師從走廊盡頭慢慢走來,易陌塵上前一把抓住張牧師,問:“找死是吧?騙我!”

張牧師搖頭:“我們絕沒騙你,你現在回家去,就見到夏霜了。”

易陌塵很詫異,皺眉看著張牧師:“夏霜,在我家?”

張牧師點頭:“沒錯。”

易陌塵鬆開張牧師,又忽然問道:“我說的不是那個假夏霜,是我的未婚妻!你明白嗎?”

張牧師道:“當然,她就是你的未婚妻,回去吧,她在家等你,我們說話算話。”

易陌塵指著張牧師道:“如果我發現你騙了我,我下半輩子什麽事都不做,就找孤軍,找到一個殺一個!”

張牧師隻是淡淡一笑,轉身離開。

就在易陌塵匆忙趕回自家宅邸的時候,唐千林、李雲帆和倪小婉已經來到了他家中,卻發現大門敞開。

李雲帆以為易陌塵在家,進門就喊:“陌塵,你在家呀?”

話音一落,李雲帆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正看著他的夏霜。

唐千林和倪小婉走進看見夏霜也是一愣。

李雲帆問:“你在這幹嘛?易陌塵呢?”

夏霜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他還沒回來,我也在等他。”

李雲帆問:“你是怎麽進來的?”

夏霜笑道:“我遲早是這裏的女主人,我為什麽不能進來?”

李雲帆冷笑道:“你們孤軍個個都這樣嗎?”

夏霜故做回憶,然後道:“抱歉,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什麽樣,我們為什麽叫孤軍?就因為我們一直是孤軍奮戰。”

就在夏霜說著的時候,易陌塵驅車開進院內,刹車之後,也不熄火,直接跳下車來,衝進屋內。

走進屋內,易陌塵看到夏霜臉上有了笑容,夏霜也露出了平日的笑容,柔聲道:“陌塵,你回來了。”

易陌塵上前一把抱住夏霜:“你沒事就好,這麽些年……”

剛說到這,易陌塵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麽,他一把推開了夏霜:“你不是夏霜!你不是她!你是那個孤軍!你們果然一直都在騙我!”

夏霜平靜地說:“沒有,我絕對沒有騙你。”

易陌塵拔出槍對準夏霜:“夏霜是不是已經死了?你們殺了她全家對不對?回答我!對不對!?”

夏霜搖頭:“沒有,除了那天你在安撫院找到我的時候,我說了謊話之外,從小到大我都沒有騙過你。”

說著,夏霜抬手,給易陌塵看手腕上那個水晶鐲子。

易陌塵搖頭,將槍口抵住夏霜的額頭:“你不是夏霜,不要再演戲了,你告訴我,你把夏霜怎樣了?你回答我的問題,我給你一個痛快,否則,我真的會讓你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夏霜平靜地說:“包括愛你嗎?”

易陌塵激動地說:“閉嘴!不要假裝是她!回答我的問題!”

此時,唐千林上前,抬手將易陌塵的手壓低:“易老板,她沒有說謊,她的確是夏霜。”

李雲帆和倪小婉聞言一愣,不知道唐千林為何會這麽說。

易陌塵看向唐千林:“什麽?”

唐千林看著夏霜道:“從頭到尾就隻有一個夏霜,也可以說,夏霜既存在又不存在,是這樣吧?”

夏霜默默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