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嬌寵

182

182|9.18

阿宴半靠在一塊石頭上,有氣無力地聽著沈從嘉絮叨,那語氣中竟有幾分哀怨,不由唇邊泛起冷笑。

沈從嘉見她對自己仿佛不屑的樣子,一時想起上一世,那個笑顏如花陪在自己身邊,□□添香,用崇拜的目光跟著自己學書法的女人。

他心裏泛起淒涼,難過地道:“阿宴,你知道嗎,自你去後,我心裏有多難過?我後來活了多久,就後悔了多久。我不愛那些妾室,我心裏隻愛你。”

阿宴木然地睜開眸子:“沈從嘉,以前我不懂,現在我卻漸漸明白了,情愛原本應兩廂情願,以前我癡癡地等著你,盼著你回心轉意,其實那都是癡人做夢。如今我放開了,真的是把你給放開了,你何必如此執迷不悟呢。”

沈從嘉聽著這話,卻又鈍刀割肉一般,心痛難忍:“阿宴,你說你如今不愛我,是不是因為蕭永湛?如今你滿心裏都是蕭永湛,再也沒有我,是不是?”

阿宴輕輕地撫著小腹,木然地望著遠處的山,喃喃地道:“沈從嘉,那一天,我病得要死了,外麵很冷,我衣衫單薄被褥僵硬,我渴了,想喝一口熱茶都沒有。那個時候我多麽盼望著你能出現,我已經不求其他,隻希望臨死前能把自己一直沒有勇氣送出去的荷包交給你。”

她的聲音嘶啞凝重:“可是你沒有,你一直沒有出現。”

阿宴艱難地側過臉,自從被劫持過來後第一次認真地看向沈從嘉:“從我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就對你絕望了,哀莫大於心死,可是我的人都已經死了。”

“你怎麽可以希望一個死去的人,依然會愛你?”

沈從嘉見她這般,神情微悸,痛苦而艱難地扭過臉去:“阿宴,你就不能想想,我們曾經的美好嗎?”

阿宴垂下眸子,不再看他:“再多的美好,也跟著以前的顧宴死了。”

這句話,就像錘子一般,敲打在沈從嘉心上,敲得他一顆心戰栗般的疼痛。

許久之後,他雙眸晦暗地看著阿宴:“可是你這輩子,怎麽可以喜歡蕭永湛,蕭永湛,你以為他像你想象得那麽簡單嗎?”

阿宴的手輕輕放在平坦的小腹上,淡淡地道:“蕭永湛是我的夫君。”

沈從嘉聽到這話,整個人頓在那裏,忽而一下子意識到,這輩子果然不是上輩子,上輩子阿宴是他後宅的婦人,可是這一次,她跑了,她跑了,她成為了別人的王妃!

他忽而一個冷笑,猛地站起來:“阿宴,你可知道,蕭永湛也同你一般擁有上一輩子的記憶?你以為他真得是那個年輕有為的容王嗎?他根本不是的!他根本不像你以為的那麽溫柔專情,他就是上輩子那個狠毒冷厲的帝王,你知道後來蕭永湛殺了多少人嗎?你知道蕭永湛是怎麽一個暴戾之人嗎?你以為自己對他了解幾分!”

阿宴的睫毛顫動了下,撫摸著小腹的手停了下來。

沈從嘉見此,越發說道:“你以為自己占著重生一世的優勢,攀附權貴,嫁給那個注定成為天下共主的男人是嗎?可是人家心裏怎麽想的,你可知道?他根本是把你的一切心思都看在眼裏?你難道就沒想過,上一輩子那個連看都不曾看你一眼的冷酷帝王,為什麽要娶你,他不過是知道你重生而來,怕你惹出什麽事來,要把你把控在手中罷了!”

他略一停頓,又繼續滔滔不絕地道:“你難道就沒想過,為什麽當年你要開一個茶莊,那個原本經營甚好的飯莊忽而就停下買賣,轉讓鋪子了?還有你的哥哥,為什麽能輕易地成為容王的伴讀,你想過嗎?還有他為什麽執意要娶你呢?你就沒有半分疑心嗎?這一切,如果不是他包藏了什麽禍心,那又是為什麽?”

阿宴隻覺得沈從嘉的聲音猶如流水一般,在耳邊響起。

其實沈從嘉確實是一個才高八鬥之人,昔年他去和眾才子書生辯論,那是舌戰群儒,使得滿場鴻儒為他震驚。

如今他對自己說起這些道理,也是一套又一套。

可是阿宴聽著那些話,卻是從右邊耳朵進,又從左邊耳朵出,絲毫引不起心裏半分的波瀾。

沈從嘉見自己說了這麽許多,阿宴竟然無動於衷的樣子,便陡然停在那裏,盯著阿宴:“你到底怎麽想的?難道你就不怕嗎?他上輩子是什麽樣的名聲,你也是知道的。”

冷漠,遙遠,孤高地站在那個聚天閣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芸芸眾生。

他寵著所有的妃嬪,可是眼底卻沒有半分對她們的愛。

他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可是卻沒有留下一個子嗣。

阿宴的手輕輕顫抖了下,撫摸著腹中的孩兒。

腦中卻浮現那一雙冷漠冰冷的眼睛,那就是上一輩子的蕭永湛。

阿宴唇邊泛起一抹輕笑,水潤的眸子浮現出滄桑和心痛。

幾日不曾好生歇息的她,用沙啞的聲音,淡淡地道:“我愛他,一直都愛他。”

沈從嘉皺著眉頭,銳利的眸子盯著阿宴。

阿宴絲毫不曾在意,茫然望著天空,卻用真切而清楚的語調說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從上輩子,我就開始愛他。”

“我愛的不僅僅是現在的容王,還有那個孤獨一世的帝王。”

其實以前不是沒有過疑惑,如今卻是驟然明白過來了,回憶起往昔一幕幕,想起在他為自己彈起琴音時,自己做的那個夢。

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其實心裏就存著遺憾,遺憾上一世從來不曾抬起頭來,去望一眼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

從來不去留意,那個人眼底的寂寥和荒蕪。

她將腦袋疲憊地靠在石頭上,語音暗啞地道:“其實這樣,真好。”

真好,他就是上一世的那個他,自己也是上一世的那個自己,其實他們心中都有莫大的遺憾,能再來一次機會,讓他們去相遇相知相守,這樣真是再好不過了……

沈從嘉從旁審視著阿宴的臉色,心底漸漸泛起絕望,那種絕望來得如此深刻,甚至於他看著阿宴逝去的時候,甚至於他被蕭永湛囚禁斬殺的時候,都沒有這種絕望來得那麽刻骨銘心。

“你心裏竟是如此愛他,愛到真得可以把上輩子的我忘得一幹二淨嗎?”

沈從嘉有些不敢置信,說出的話都帶著顫音。

阿宴低笑:“沈從嘉,我都說過了,屬於你的阿宴早已經死去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曾經嫁給你的阿宴了。”

沈從嘉緊緊皺著眉頭,搖頭:“我不信,我不信的,如果你心裏真得沒有我,為什麽這一世的婚事,你依然答應了?”

阿宴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眸中是無奈和歎息:“因為我知道我不會愛你了,可是我了解你,對你,了如指掌。我想嫁給你,是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

那個時候,阿宴還沒遇到容王,她隻是覺得,自己再也不會愛了,不會愛了的自己,隻想找個自己了解的男人,從容地把握好這一輩子。

兩個人正說著時,曼陀公主忽而大步走來,冷聲道:“該趕路了!容王的追兵已經封鎖了四處要道,我們必須走山路,而且必須趁著夜色走。”

沈從嘉臉色難看地掃了眼曼陀公主:“你先去找一個大夫來。”

曼陀公主挑眉:“你要做什麽?”

沈從嘉的聲音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給她打胎。”

曼陀公主聞言,看了眼躺在那裏虛弱蒼白的阿宴,擰眉道:“要她打胎的話,我看還不如你直接給她一刀。”

這個女人本來就身體嬌弱,現在受了這幾日的奔波,如果這個時候再打胎,怕是她直接就倒在那裏死了。

沈從嘉聞言一窒,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曼陀公主神色間頗有些嘲諷之意:“你再猶豫下去,死的不止是她,就連我們都要受你連累!”

沈從嘉半響後終於點頭,過去,抱起阿宴:“先逃到大羌再多定論吧。”

抱著阿宴的這個男人,和容王完全不同。

容王是常年練武的,身子挺拔,胸膛堅實,有力的胳膊上也硬得咯人,你就這麽靠著他,都能感覺到這個男人身體內幾乎要包爆炸的力量。

可是沈從嘉呢,沈從嘉是一介書生,固然比起女子要高大,可是終究是多了幾分文弱之氣。

阿宴虛弱地被他這麽抱著,也不掙紮,隻是怔怔想著,為什麽永湛還不來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