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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嬌寵 188|187.186.182.9.18
阿宴當然並沒有死去。
掉下來的時候,沈從嘉在下,她在上,兩個人就一齊掛在了峭壁中的一棵樹上。
沈從嘉當時隻剩下一口氣了,他顫抖著手,去碰了碰阿宴的手。
“阿宴……下麵,就是地獄吧……”
懸崖之下,冷風呼嘯,虎狼之聲不絕於耳,確實猶如阿鼻地獄一般,血腥黑暗,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沈從嘉的唇凍得已經烏青了,他頹然地望著近在眼前的阿宴:“阿宴,上輩子,你死後,蕭永湛一直抱著你。我就跪在一旁,那麽看著。”
“你知道當時我心有多痛嗎?”
“我用死後永不投胎淪落地獄的代價,換的重生一次。”
他無力地苦笑了下:“也好,這一次至少我要抱著你一起死。”
阿宴僵硬地緊緊抓住樹幹,在寒風中努力地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掉下去。
沈從嘉想死,可是她不想。
她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她要給永湛生一個女兒,她要照顧兩個孩子,要陪著永湛過一輩子。
阿宴左右張望,大聲地喊道:“永湛,我在這裏!快來救我!”
可是聲音蒼冷空曠,沒有人回應她的話。
寒風呼嘯著,如刀一般割在她的臉上。
她腹中空空如也,渾身無力虛弱,因為驟然的墜落以及被巨樹阻擋而導致的猛然停頓,她渾身猶如被傾軋過一般,劇痛難當。
也許身上已經受傷了,也許哪裏還流著血,不過她整個已經麻木了,徹底沒有了感覺。
她靠著枯冷粗糙的樹枝,淚水默默流淌:“永湛,你來救我……我不想死……”
她想起剛才沈從嘉說的話,他說自己死後,永湛一直抱著自己。
此時此刻,回憶起這一生,這一世。
最初相遇之時,他不過是六歲的孩童,卻用那般哀傷的眸子定定地望著自己。
後來,那個俊美的少年不過十三歲,卻沉默如深海,他抿緊薄唇,耳根發紅地守在自己身邊,默默地包容著自己的任性和驕縱。
他一路相隨,暗暗相助,悄無聲息地幫著自己解決掉各種麻煩,並在長大之後,應諾迎娶自己。
他用顯赫的權勢給與自己無限的榮寵和驕縱,用無聲的體貼包容著自己所有的不滿,悄無聲息,細雨潤物一般,讓自己漸漸地忘記昔日的怨恨,漸漸地沉浸在他給與的幸福中。
阿宴不能抑製地啜泣著:“沈從嘉,我要死了,這一次他連我的屍體都找不到了……你可不可以,說一說他前世的事,我死後的……”
沈從嘉此時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他下墜之時,被容王劈頭打了一掌,那一掌並不輕,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費力地側過臉,目光溢出難以言語的溫柔,就那麽靜靜地看著阿宴。
“阿宴,我是真得……愛你,並不比蕭永湛少……”
他掙紮了下,輕輕吐出一口血,艱難,卻用越發溫柔的語調道:
“我隻是生來不如他罷了,不曾站在高位,所以隻能奴顏媚上,我雖讀書甚多,可是骨子裏卻失了讀書人的傲骨,當我知道他對你有意時,心中惱怒,惱怒之際,卻覺得很是無奈。我曾疑心你與他有什麽勾搭,便恨你妒他,後來便是知道你和他並無瓜葛,心裏卻也氣憤難當。”
“我那個時候,被權勢蒙了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要的是什麽,竟想著以你換的更高青雲路。”
“現在,阿宴,我想說對不起,我不該放棄你,不該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去,你原諒我好嗎……”
阿宴將嬌嫩的臉貼在粗糙的枝椏上,含淚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他,卻沒有說話。
沈從嘉用盡所有的力氣,抬起顫抖的手,去摘下阿宴發髻旁一個早已經歪掉的金釵。
他慘然笑道:“你不原諒我也沒有關係,我現在就下去,帶著這個金釵。也許容王會派人在崖下尋找,到時候他們看到這個金釵,或許能找到蛛絲馬跡吧。”
他好看的細眸定定地凝視著阿宴。
腦中忽而想起,曾經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嬌美的姑娘,穿著一身鵝黃的衣衫,站在杏花裏,回眸一笑間,奪人心魄。
他眼前漸漸地模糊,恍惚中仿佛看到十六歲的阿宴在衝他笑。
他唇邊也浮現一個笑,喃喃地道:阿宴,我去找你……
話音一落,他攥著那金釵,就此墜下。
他愛的,是上輩子的那個阿宴。
那個曾經愛過他,他也愛著的阿宴,已經死了。
所以他其實早就該隨她而去,不是嗎?
阿宴怔怔地看著墜下去的沈從嘉,想著他剛才說的那番話,一時心間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其實她真得已經釋懷了,不再愛了,也就不再恨了。
可是有些話,說了也無用。
屬於他和她的,那是過去。
而她如今愛的,是容王蕭永湛。
寒風之中,她的力氣漸漸地消失。
或許她也很快就要掉下去,然後摔死。
於是她開始拚命地,一遍遍地,努力地回憶上一世的蕭永湛。
想著和他為數不多的幾次會麵,想著他看著自己的神情。
以前不懂他,也不知他,如今相知相隨,他一個淡漠的眼神,自己便知道他心中所想。
阿宴腦中回想著前世所有的一切,一時淚流滿麵,痛苦地哭出聲。
其實她多麽愚鈍,上一世的那個人,望著自己的眼睛裏,藏在漠然之下的,原本是一片深情。
他們怎麽就這般錯過,錯過兩世!
她就這麽在冷風中緊緊抓著樹幹,僵硬地靠在那裏,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回味著那個男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渾身麻木起來,也終於就這麽跌落。
這是一個漫長而黑暗的路途,這是一個永無止境的墜亡。
太遙遠太漫長,以至於當她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渾身骨骼猶如散架一般,極盡疲憊地躺在那裏。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迷茫地看向四周,卻見這是一個竹屋,周圍有流水之聲,還有山羊咩咩的叫聲。
屋子裏陳設簡陋,牆壁上掛著一個鋤頭,角落還有草藥筐。
外麵隱約傳來濃重的藥味。
阿宴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許久之後,她動了動身子,摸了摸小腹。
小腹那裏有些許的遊動,那條小魚在水中流竄。
她此時才漸漸地意識到,自己竟然沒有死。
懷裏的孩子也是在的。
就在這個時候,屋外有人走進來,迎著陽光,乍看之下瞧不清楚,待那個人走進來了,卻見這個人年紀約莫四十多歲,穿著麻衣,頭發用麻繩豎著,略留了些胡子,很是落拓。
“你終於醒了。”這個人見阿宴睜著眼睛看自己,便隨和地笑了。
這個人一說話,阿宴隻覺得仿佛在那裏聽過。
那人笑道:“我叫長隨,以前被容王囚禁在洪城的院子裏,當時你還曾路過,不記得了?”
阿宴頓時想起來了:“是你救了我嗎?我這是在哪裏?”
長隨嗬嗬笑道:“你墜下懸崖後,並沒有死,隻是腦部受了撞擊,一直昏迷不醒,現在這是在我的建的竹屋裏。”
阿宴聽著這個,忽而想起永湛,忙道:“我要去見永湛,他現在一定很難過,他不知道我活著,一定以為我死了吧!”
說著,就要起身。
可是她剛一動身,便覺得腿部疼痛難忍,不免震驚,忙動了動腿腳。
長隨見此,笑道:“你隻是腿受傷了,骨頭都斷了,不過還好,我已經幫你接好了,如今養一段日子就行了。”
阿宴搖頭:“不行,現在永湛一定傷心欲絕,我想早點見到他。你能不能幫我?”
說著,她祈求地看著長隨:“或者你能不能派人送信給他,讓他知道我在這裏,他一定會來接我的!”
長隨歎了口氣,搖頭道:“他性情實在暴戾,原本該受些懲罰。”
竟然威脅他要殺了靈隱寺所有的和尚?
長隨也很無奈。
“等你好了,我就帶你去見他吧。”
不過長隨當然不想說的是,據說容王受不了打擊,已經變成傻子了。
誰知道還能不能恢複呢。
阿宴聽了這話,沮喪地低下頭,摸了摸肚子:“他現在不知道怎麽難過呢……”
可是她拍了拍自己的腿,腿被一個木板固定住了,根本沒辦法動彈的。
皺了下眉,阿宴忍不住問那長隨:“我的腿,到底要多久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