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囹圄

第九章

“綰寧!”

傅小茶一接到陸韜的電話聽說顧綰寧割傷了動脈,連忙放下手上的工作,火急火燎地趕到了顧綰寧所在的三樓,進了病房,瞧見病**沒有一絲生氣的顧綰寧,傅小茶眼眶當即就紅了,趕忙擠到床邊坐下,小心地問這問那。

傅小茶自己是護士,觀察力驚人,是以在看到顧綰寧脖子上那一圈淡淡的八字痕跡時,驚愕地瞪大了眼,“綰寧,你跟人打架了?”

顧綰寧有些尷尬地捂了捂脖子,下意識地瞥了眼床邊站著的季薄川,然後很快又將眼神收了回來,衝著傅小茶搖搖頭,“小茶,你別大驚小怪,我沒事。”

傅小茶還想說什麽,卻被剛進來的自家老公拽住了。

陸韜多精明的人,眼看著季薄川和顧綰寧之間的氣氛不對勁,連忙將自己還想慰問好友的老婆抱離病床,一邊催促她,“小茶你先去照看病人,都沒請假怎麽能隨便離開崗位,綰寧這裏有我們在,你晚點再來看她。”

傅小茶還不想走,可又知道自己不能擅離職守,隻能怏怏地離開,卻在臨出病房的時候,恰好遇到了前來的蕭明萱。

“你來幹什麽!”傅小茶瞪圓了一雙杏眼,警惕地睨著蕭明萱。

蕭明萱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頭發束成利落的馬尾,一派溫婉優雅,全然不似之前的狼狽與驚慌,“綰寧受傷了,我來看看有什麽不對?她雖說對我有點誤會,但我卻當她是一家人。”說這話的時候,蕭明萱微微濕了眼眶,委屈地看了眼一旁坐在角落的丈夫。

見她這般模樣,季唯則心中不知何種滋味,卻終究沒有理會她。

“就是你害得綰寧成這樣的,你還有臉來!”傅小茶聲音脆亮,這樣子脆生生地一嚷,病房門又開著,自然就吸引了走廊上不少人的目光。

蕭明萱低斂的眉目間飛速地閃過不耐,卻又礙於季唯則在場不得發作,隻能咬牙忍著,偏偏麵上還要做出委屈求全來。

“好了,小茶,別得理不饒人。”陸韜見狀上前來,拉過自己氣得臉蛋通紅的老婆,費了好大一通勁兒才將她拉到了一邊安頓下。

個蠢寶貝喏,陸韜湊近親了親自己老婆紅彤彤的臉蛋,抱著她不讓她再鬧騰,他是知道內情的,綰寧手上的傷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真要鬧大了,蕭家也不是省油的燈,到時一個深度鑒定就什麽都一清二楚了,恐怕惹麻煩的還是綰寧。

蕭明萱款步進入病房,譏誚的眼神落在顧綰寧的身上,隻稍作停留,最終走到季唯則身邊,輕輕握住了他的手,“唯則,現在綰寧也醒了,當時的情況究竟是怎麽樣,你讓她自己說,我已經跟喬院長打過招呼了,她手上的傷究竟是他人所為還是自己所致,醫院隨時都能檢查得出來。”

病房內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顧綰寧身上,包括全程都麵無表情的季薄川。

鴉雀無聲中,顧綰寧突然驚怯地抬眸,飛速看了蕭明萱一眼,那一眼卻恰好被季唯則捕捉到,他心下一緊,顧綰寧已經垂下了目光。

蕭明萱得意地睨著她,像隻驕傲的孔雀,勝券在握。

“綰寧,你別緊張,照實說。”季唯則瞧見她脖子上的傷痕,又聯想到那傷痕的來源,再看看此刻冷漠旁觀的季薄川,心口某一處驀地一陣酸澀。

他曾經深愛過的女人,負氣嫁給了他大哥,卻遭受他大哥這般對待,無論她曾經做過什麽,一個女人為了他,賠上了自己的婚姻,又或許後半輩子都還要在這樣的委屈中度過,季二少爺心底,那塊冰封已久的凍土終於開始鬆動。

且不論季唯則腦中各種感概是否屬實,但他此刻對顧綰寧的憐惜之情溢於言表,男人看女人,哪怕萬般壓抑的一個眼神,落在有心人的眼裏,也能得到最精密的解讀。

在場的除了傅小茶,哪個不是肚裏千回百轉的?

蕭明萱握著季唯則的手是緊了又緊,隻恨不能將病**的顧綰寧萬箭穿心。

倒是陸韜一付事不關己的樣子,抱著自己不住踢騰的老婆,眼神玩味地觀察著季薄川的表情,而對方果然不負他的期待,給了他意料之中的一張木臉,似乎看不到自己弟弟對自己老婆顯而易見的關切。

同樣看不見的,還有靠在病**貌似緊張不已的顧綰寧。

“既然唯則想要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就大概說說吧。”季薄川突然對顧綰寧道,不辨喜怒,“總不至於明萱真這麽不待見你這個嫂子,一點小爭吵就對你揮刀子吧?”

“季大哥怎麽回事?他怎麽幫著外人……”傅小茶臉都皺緊了,又要鬧,陸韜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就連蕭明萱都詫異地瞥了季薄川一眼,因為她想起了先前這個男人的恐怖眼神,與此刻他目中的無動於衷,簡直天壤之別。

“我的傷與明萱無關。”病**的顧綰寧終於小小聲說道,卻一字一句表達得很清楚,“我是因為突然想到下個月是唯則的生日,想著我與你大哥結婚這麽久,卻一直在國外,沒有盡到做嫂子的責任,就在今早約了明萱,商量替唯則慶生的事情。”說著她微微抬起眼眸。

蕭明萱點頭,表示她所說屬實。

顧綰寧繼續說,“在商量的時候,我們倆因為一些陳年舊事吵了嘴,後來雙方越說越激動,我們當中不知是誰碰掉了桌上那把水果刀,這才不小心出了意外。”說著,許是因為傷口疼,她額上都滲出了一層汗,咬了咬蒼白的唇瓣。

“你胡說!什麽不知道誰碰掉了刀,明明是你自己割傷自己!”蕭明萱指著顧綰寧的鼻子叫嚷。

“明萱!”季唯則拉回妻子的手,目露不悅。

而病**的顧綰寧似乎被她突來的叫嚷嚇了一跳,她的身體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紅了眼眶,很久才抬起眼眸,誰也沒看,就直直注視著季唯則,一字一頓,含著淚,“是,這一切都與明萱沒有關係,是我,都是我,我自己故意用刀割傷了自己,不關她的事……”

說到後麵已經淚流滿麵。

蕭明萱看著這樣的顧綰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美目,憤怒使得她指尖都在顫抖:多熟悉,多熟悉,眼前的人物、場景、話語,都和五年前絲毫不差地融合在一起。

她猶記得五年前,躺在病**虛弱無力的人是她,她猶記得自己當時說過的話:不關綰寧的事,她沒有推我,是我自己摔下樓梯的,是我自己。

你到現在還要護著她?你難道故意要摔跤害得自己流產!

蕭明萱到現在都還記得,五年前季唯則怒到極致的話語,他那時看著她的眼神,憐惜而愧疚,看著顧綰寧,仿佛看著一坨惡心的爛肉。

五年,她們徹底對換了角色。

此時此刻,何其可笑,甚至連男主角的台詞都所差無幾。

“你胡說什麽傻話,你難道會不顧性命地自己割傷自己?若是急救晚了一步……”季唯則已經顧不得場合了,看著這樣險些喪命還要忍痛委屈求全的顧綰寧,情緒明顯有些失控。

顧綰寧隻是靜靜別開了眼,側身躺在病**,仿佛不願再多言。

“唯則,你要相信我!她自己也承認了,她是自己割傷自己的,你要不信我們還可以讓她再做檢查……”

“你鬧夠了沒有!”季唯則突然狠狠甩開妻子緊攀著自己的手,五年來,頭一次對蕭明萱沒了好臉色,“你還嫌要不了她的命是不是!”甩下她,衝衝出了病房。

蕭明萱失措地看著拂袖而去的丈夫,憤恨的目光瞪著**背對著她的顧綰寧,“好,你狠,這次算你狠,咱們走著瞧!”

出了病房。

病房內一下子安靜下來,傅小茶同誌還想撲上去安慰好友,卻被陸韜連拖帶拽地拉走了,臨走還不忘順手給裏麵的兩人帶上房門,陸醫生心中暗自咋舌:花言巧語說謊騙人的他見過不少,而這能將真話說得跟謊話一樣,難道是精神病患者的一種特殊技能?

未可知。

“你現在滿意了?鬧這一場,挨了那一刀子覺得值得了?”病房內隻剩下兩人的時候,季薄川終於褪去了臉上那層無動於衷的麵具,他在床沿坐下,目光落在顧綰寧身上,涼涼問。

顧綰寧倏地從病**爬了起來,哭紅的眼睛瞪著他,眼中有懼怕,有埋怨,細看之下,又有委屈。

見她這樣,季薄川眼神不自覺地就軟和了一些,他動作不算溫柔地將她抱進懷裏,帶著薄繭的大掌拂過她的脖子,一下又一下,帶著小心。

顧綰寧下意識地一抽氣,害怕得渾身都繃緊了,雙手小心地揪著他的袖口,全神緊張著他的每一個細小動作。

她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的反應讓季薄川心下一刺。

“對不起,”他突然湊近她耳邊,好小聲好小聲地輕輕說,薄唇親昵地吻了吻她的耳垂,“咱們不鬧脾氣了好不好?失手傷害你是我不對,我很抱歉,綰寧。”餘音是一聲低到不易察覺的歎息。

顧綰寧人還靠在他的懷裏,手上纏著繃帶,脖子上是新傷,整個人仿佛破碎後重新黏好的瓷娃娃,臉色蒼白得透明。她耳邊聽著他的話,手還搭在他的袖口上,通紅的眼睛就這樣望著他墨潭似的雙眸。

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一滴一滴狠狠打在他的心上。

“我也有不對,我以後不鬧了,”她聲音哽咽,多溫順地看著他,眉目中的委屈能將他的心都融化,最後小心乞求,“我以後都聽你的話,你別拿刀子割我血管了好不好?我疼。”

季薄川渾身一僵,冷眸中一瞬間閃過萬千情緒,滿腔熱火都被她突來的一盆冰水驀地澆滅,他眉峰緊皺,在顧綰寧緊張的注視下,僵硬地動了動唇,發出一個輕輕的“嗯”字,手臂擁緊了她。

顧綰寧終於如願,窩在他懷中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