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囹圄

第五五章

季薄川當然沒辦法再打通顧綰寧的手機,在趙倩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手機裏,而季薄川又主動掛了她電話之後,顧綰寧整個人完全處在呼吸都沒辦法正常的焦慮狀態,她雙手死死握著手機,手指纖細的骨節泛著冷白,渾身難受地坐在沙發上,腦海裏仿佛有無數隻怪獸在胡亂衝撞,嘶吼叫囂。

顧綰寧大腦中一個聲音反複回蕩:季薄川跟趙倩在一起,他騙了我,他騙了我卻跟趙倩在一起,那個女人還處心積慮要害死我,他卻不顧我懷著孕,卻去跟一個想害我的女人卿卿我我……這樣的想法像是一顆又一顆恐怖的不定時炸彈,一聲接一聲地在她腦袋中轟炸開來,炸得她再也沒辦法正常思考,頭疼欲裂。

機場,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到機場,要當著趙倩的麵,找季薄川說清楚,可是,到停車室取車的時候,麵對著車子,顧綰寧渾身冷汗,臉色慘白,捏著鑰匙的手都止不住發抖,好不容易打開車門後,卻怎麽都不敢坐上駕駛座。

那場蓄意而為的車禍對她影響太大了,連同她的心理醫生都沒有發現——那一場車禍,那一場車禍背後的陰謀,幾乎壓得顧綰寧喘不過氣來,讓她幾日幾夜地睡不好覺。可懷著孕,因為怕對孩子造成影響,她不僅主動拒絕了藥物治療,還要表現出寧靜平和的樣子,以便於讓醫生覺得她好多了。

事實上真實情況是怎樣,她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顧綰寧不敢再開車,連搭車都會渾身緊張冒冷汗,但她心裏憋著事,趙倩就像是一根肉刺,狠狠紮在她的心頭,還紮在她最無法反抗的某寸地方,讓她痛到想尖叫,想大力還擊,否則就是絕路一條。

所以她給郝勁打了電話。

這時候郝勁其實已經下班了,說實話,看到來電顯示上‘正宮娘娘’四個字的時候,郝特助整個人狀態就有點糟,就跟趕鴨子上架的那隻蠢鴨一樣,憑直覺就知道會去送死,果不其然,他才剛一接起手機,就聽見顧綰寧聲線平穩地說:“我要見趙倩,你立刻給我安排時間,我現在就要見到她,單獨見。”

郝勁還處於驚呆狀態,腦門上下意識就蹦出“皇後涼涼欺上門毆打寵妃”幾個大字,而且他還是充當的惡毒打手的角色,然後他又使勁晃了晃腦袋暗罵自己神經病:趙倩算個什麽寵妃?這種時候將正宮哄好才是正事。

郝勁老油條,有的是辦法唐塞她,在手機裏回答顧綰寧說:“那個,我跟趙倩也不是很熟,您不如打電話問問季總?”

“他現在就跟趙倩在一起。”顧綰寧聲音變了調,沒有哭腔,沒有憤怒,安靜到詭異。

郝勁一愣,心知顧綰寧是個不正常的,自然不敢對她胡亂說話,隻連忙說好話:“是誤會吧,季總親自安排趙倩離開‘寰宇’的,當時他還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怎麽會再跟她來往?就算是那也一定是公事無法避免……”

顧綰寧既然能夠找到他,自然就不會給他半分推脫的借口,冷靜說:“你給我找個由頭約她出來就好了,我知道‘恒源’老總今晚在‘新星城’舉辦了個小型商務酒會,為慶祝與‘寰宇’的一個融資項目完美竣工,你想辦法讓她來。”

郝勁一個頭兩個大,根本找不出理由拒絕。

事實上根本不需要郝勁想什麽辦法,那個酒會本就是‘恒源’的主場,作為此次合作項目中的主管一員,趙倩理所應當會參加,從機場離開之後她就趕了去,彼時酒會已經到尾聲了。

顧綰寧的借口就更簡單,她給經理王程打了電話,問他缺不缺女伴,王程本就對她垂涎欲滴,正愁沒機會“下手”,如今以為機會來了,盡管早有女伴,依然忙不迭答應,半個小時之後,顧綰寧就跟著王程踏進了酒會大廳。

顧綰寧給郝勁打完電話就關了機,不巧,季薄川一路電話不斷,都是在她關機之後,自然不通。

這不算什麽盛大宴會,顧綰寧本就別有目的,精心打扮自然談不上,隻隨意穿了套黑色露肩小禮服,淡妝,高跟,挽發,在眾多女賓中算不得豔麗出挑,可也不會被遮掩鋒芒,至少趙倩就第一眼看到了她。

趙倩不動聲色,與身邊的男伴貼麵笑聊了幾句,隨後朝著顧綰寧走過來。事實上,趙倩現在心情有些微妙,她在心底瞧不起顧綰寧這個女人,卻又偏偏輸給了這個她瞧不起的女人。剛才在機場,季薄川對她的毫不留戀仿佛狠狠一巴掌,打得她麵子上掛不住,現在再看見顧綰寧,趙倩自然沒有好臉色,可笑意卻從未減少,招呼道:“顧小姐,別來無恙。”

顧綰寧迄今還沒學會掩飾情緒,冷冰冰地說:“方便嗎?我有點事想跟你弄清楚。”

“這邊請。”趙倩沒囉嗦,轉身帶路,兩人離開了宴廳,來到偏廳一間休憩室。

“才從機場趕過來,很累吧?”顧綰寧開門見山,看著趙倩臉上的笑意開始凝固。

“是很累。”趙倩想到季薄川對她不近人情的態度,近乎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幾個字,卻依然不忘辛辣地回敬:“顧小姐今天不是來參加酒會的吧?如果你是又想拿幾十萬的小錢來打發我,那你大可省點心,因為有時候男人要變心,你怎麽折騰都沒用,同是女人,我同情你,但卻並不能理解。”

顧綰寧紋絲不動,很久才涼涼地笑了笑,回答出乎意料:“我知道。”

趙倩麵色一僵。

顧綰寧幽幽說:“同樣的話還給你,一個男人的心如果沒在你身上,哪怕你各種手段用盡,哪怕你各種不要自尊傷天害理,他依然不會看你一眼。”

“你!”趙倩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死死盯著她。

顧綰寧突然摔了手上的酒杯,嘩啦一聲杯子乍碎在地板上,鮮紅的酒液順著地板流,穿過她的鞋底,看起來有幾分可怖,她冰冷的目光回視著趙倩,聲線依舊溫和:“是,你能力超群,溫柔漂亮,你處處覺得是我配不上季薄川,時時替他遺憾而惋惜,趙小姐,這些我理解你,但是很遺憾,你心中的妄想,不會成為現實,你即使雇凶害死了我,季薄川依然不會多看你一眼。”

雇凶,她說雇凶,趙倩不知想到什麽,在顧綰寧銳利的眼神逼視下,竟然心虛地後退了一步,隨即穩步腳步回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我有沒有胡說你難道不清楚?“顧綰寧毫不相讓,逼近一步咄咄逼人:“趙倩,人在做天在看,這些天你難道就沒有寢食難安?你敢對天發誓你沒讓人碰過我的車?你敢發誓你沒有日夜巴不得咒我死!沒有害得我一屍兩命你是不是很遺憾?是不是!”

顧綰寧心中驚恐與憤怒堆積到極致,根本控製不住情緒,她盛氣淩人,趙倩完全沒還嘴的餘地,事實上她也心虛,因為她確實叫人動了顧綰寧的車——那天被勸辭後她顏麵盡失,離開寰宇時,心中怒火難以消停,便花錢買通了一名清潔工,讓他往顧綰寧的奧迪上潑一桶油漆,權當教訓她一場找點晦氣,可誰知那清潔工膽子太小臨時不敢做,如今反而惹得她一身騷,讓顧綰寧有借口找上門來。

趙倩此刻不想跟顧綰寧過多糾纏,轉身就要拉門出去,邊說:“我看你是瘋了,什麽雇凶,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不準走。”顧綰寧肯定不會讓她走,一伸手大力拽住她的手臂。

“放開!”趙倩自己心裏有鬼,根本不敢跟她對質,兩人拉扯之間,幾下推搡,撞碎了房間內一個巨大的花瓶,這裏距離外麵的宴廳本就隻是一牆之隔,現在這樣大的動靜,自然很快就將少數賓客人吸引了過來。

外麵一直惴惴不安的郝勁聞聲過來,就看到顧綰寧險些被推搡在地的驚恐畫麵,他當時臉都嚇得變了色,連忙擠開前方的人群,才堪堪扶住了顧綰寧,沒讓她摔倒,郝勁一邊半扶半拉著顧綰寧,一邊盼著季薄川快點來。

他剛才在外邊就知道情況不對勁,顧綰寧一提出要單獨見趙倩的時候,郝勁就已經給季薄川打了電話。

結果沒想到這個“不對勁”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顧綰寧情緒完全失控,連日來的恐懼與委屈,驚慌與痛苦盡數爆發,根本顧不得場合,顧不得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她一把推開拉著她的郝勁,隨手撿起桌上的酒杯就朝著趙倩砸去,流著眼淚徹底歇斯底裏:“你為什麽要害我!你們為什麽都想著害我!為什麽都恨不得我死!”

她突來的攻擊性動作,讓人群發出一聲聲驚呼,碎掉的玻璃渣濺在趙倩的身上,將她漏在外麵的手臂割出了淺淺的血痕,趙倩一手緊捂住傷口,眼見著顧綰寧還有不罷休之勢,連忙衝著趕來的人群大喊:“這女人瘋了!她要殺人,報警!快報警!”

立刻,拿手機找保安的人太多,所有人都將顧綰寧當成瘋子對待,顧綰寧手上還捏著半隻碎掉的玻璃杯,她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環顧四周冷漠驚怕的人群,被這樣陌生而無情的場景嚇壞了,她下意識的反應就是逃,逃得遠遠地,逃到這些人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去,逃到沒有人的地方去,那樣就再也不會有人想著害死她了,她的寶寶也會很安全。

顧綰寧連忙朝著外麵跑,途中高跟鞋扭了好幾下,她全無所覺,所有精力都放在躲避人群這一項事情上,不斷有人阻攔她,不斷有人大喊著保安大喊警察,顧綰寧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被所有獵戶攻擊的動物,倉惶到狼狽。

她麻木地逃竄著,不明白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了,明明她是受害者,明明險些一屍兩命的是她,現在凶手就在她眼皮底下哭得可憐,而她自己卻被人人喊打。

“綰寧!”

她終於慌亂地擠開人群,模糊的視線中,無意間就擠進一個熟悉的人影,顧綰寧看到迎麵而來的季薄川,動了動嘴唇,沒發出聲音便已經淚流滿麵。

季薄川一趕來連半刻歇息都不得,剛踏進大廳就見她這模樣,還昏頭昏腦險些摔在地上,他連忙幾步上前扶住了她,心中驚嚇與怒氣完全壓抑不住,緊抱著她厲聲問:“綰寧,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麽?有什麽事不能等我回家再說!”

顧綰寧哭著揪緊了他的衣襟,死死揪著,不厭其煩地哭泣著說:“她要害死我,是她要害死我,我早就跟你說過,上次的車禍是人為,是趙倩雇人弄壞了我車子的刹車,是她雇凶要將我連人帶車撞下山崖,是她要害死我們的孩子,你為什麽就是不肯信我!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我這一次!是不是要我真死了你才能信我一次!”

“顧綰寧!”旁邊同樣一身狼狽的趙倩聽到她的話,驀地大叫出聲,幾步衝上前來大聲質問:“你別信口雌黃,否則我告你誹謗!什麽弄壞刹車雇凶撞你,你被害妄想症晚期嗎!”趙倩半輩子都沒被人這樣明目張膽汙蔑過,現在氣得渾身都在發抖,手上被玻璃劃過的地方流著血,她雙目通紅,怒極了根本談不上優雅與體麵,氣急敗壞朝著季薄川吼:“你老婆精神不正常就別讓她出來害人,剛剛她差點用玻璃要了我的命,我完全可以告她蓄意行凶!”

“你夠了。”季薄川不耐煩斥了趙倩一句,緊緊抱著情緒激動的顧綰寧,反複在她耳邊低聲說:“綰寧,綰寧你冷靜點,我們先回家好不好,有事我們回家再說,你別胡思亂想,車禍的事情我們回家好好談行不行?別鬧了,乖,現在別鬧了,你臉色很難看,我們去看醫生。”

季薄川一把抱起她就要離開宴廳,邊不忘吩咐郝勁:“別讓媒體胡亂報道。”

他在這種時候還能冷處理,有條不紊地安排清楚一切事項,仿佛天生是處理這種事情的能手,就跟那些在顧綰寧看來繁瑣無趣的商務往來一樣,他向來得心應手,處理她的事情就像隨手簽署一份文件一樣,冰冷而利落。

顧綰寧安靜地看著季薄川冷硬的側臉,心裏最後一道防線終於被擊垮,無數負麵情緒潮水般向她湧來,令她再也不堪重負。

她掙紮著從季薄川懷裏出來,雙目通紅,看著還在後方委屈憤怒的趙倩,一個字一個字地問,問季薄川:“你從來都沒想過相信我對不對?你直到這一刻都以為我是胡言亂語對不對?在你的眼中,我其實就是一個難纏的神經病……對不對?”

“綰寧——”

“你跟他們都一樣!”顧綰寧大哭出聲,場麵已經完全失控了,在場新聞界人士不少,自從季薄川出現的那一刻起,從他牽扯進這樁可笑的鬧劇中起,鎂光燈就不斷閃動,哢擦哢擦的聲音不斷響起,顧綰寧全不顧,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季薄川,死死盯著四周冷漠的人群,泣不成聲:“你們都是一樣,你們都是一樣的……”

季薄川知道她現在情緒不對勁,幾步上前想拉過她,沉聲道:“綰寧,我們回家再說。”

“回不去了。”顧綰寧茫茫然推開他,被淚水模糊住的視線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但她潛意識覺得冷冽極了,他現在的眼神冷冽極了,冷到讓她不敢靠近。

顧綰寧渾身發抖,在眾多鎂光燈和議論聲下,她就像一隻被困在陷阱中的獵物,掙紮得渾身傷痕之後,終於選擇了頹然放棄,麻木地看清了自己的命運:哪怕掙紮到頭破血流,別人依舊看笑話一樣的看著她,最後再用他們理想的方式,給予她應得的判決。

你是精神病,你所有的言辭都是胡言亂語,你所有的行為都是恐怖主義,你所有的不幸都是罪有因得——這就是她的判決。

“季薄川,”顧綰寧聲音虛弱到幾乎聽不見,卻又讓太多有心之人都聽見了,她用那種哭得太狠之後無法短時間內複原的半沙啞聲音說:“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我們就這樣了好不好?就這樣了,你以後再也不必聽我吵聽我鬧聽我各種不著調的胡言亂語,我再也不用心驚膽戰想著怎樣會讓你開心,怎樣會讓你不開心,我們就這樣吧。”

“綰寧。”季薄川臉色一變,聽出了她話中的疏離,驀地上前幾步。

“你別再過來!”顧綰寧驀地大叫出聲,死死將他推開至幾米的距離,她最終無力地摔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毫無起伏地說:“離婚吧,離婚,否則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顧綰寧原本以為,這一段堅持多年的情分可以久久火熱,永不結冰,卻沒有料到,太熾熱的火焰往往能燒得人體無完膚。

她現在才明白,能夠扼殺一段感情的,除了第三者,還有一種很可怕的東西:那就是你與他的思想,完全不在一個維度上,你沒有辦法轉換維度,更沒有勇氣要求他一輩子都遷就你。

“我們離婚。”時光終於耗盡了她最後一絲力氣,讓她此刻想再多說一個字都艱難,因為知道沒人會聽,沒人會信。

……

作者有話要說:慢吞吞更新啦,小天使們看文愉快麽麽噠!~\(≧▽≦)/~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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