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方向(上)
第七百零五章
方向(上)
謹哥兒一走,十一娘頓時若有所失,突然間變得懶洋洋起來。徐嗣諄請了金匠到家裏打首飾,她隻是湊趣打了兩條赤金如意紋的手鐲。英娘是新娘子,陪嫁的首飾不僅是新的,還是新式的蘇樣兒,但十一娘還是拿了體己銀子給她打了兩枚赤金的戒子,兩對赤金的耳環。到了吃喜的日子,帶了薑氏和英娘一起去。
薑氏和諸人都熟了,笑語殷殷地應酬著,英娘卻是第一次,虛扶了十一娘的手,緊跟在身後,開始還有緊張,見過幾個人後就鎮定下來。十一娘被原來的林大『奶』『奶』、現在的威北侯林夫人請進正院東廂房坐下的時候,她就在一旁幫著端茶遞水。
黃三『奶』『奶』望著窗外正和忠勤伯世子夫人、中山侯唐家大少『奶』『奶』說話的薑氏,笑著指給十一娘看:“像不像我們那個時候?”
屋裏的人都隨著她的手望過去。
忠勤伯世子夫人穿了件水綠『色』素麵妝花褙子,戴珍珠頭麵,說不出的淡雅素淨。
“我沒有看見你。”唐四太太笑道,“我看倒和徐四夫人當年有點像。”
十一娘微微地笑。
黃三『奶』『奶』感慨道:“時過境遷,當的我們這些站在屋簷下說話的,如今都坐到了屋裏!”
甘夫***笑:“我可沒有站過屋簷,你不要把你的事說成我們的事。”
屋子裏一片歡聲笑語。
回到家,徐令宜正倚在床頭看信。
“謹哥兒的。”他揚了揚手中信紙,十一娘已迫不得已地坐到了床邊,“說的些什麽?”急急地奪過了信紙。
徐令宜笑起來,十一娘顧不得和他說什麽,一目十行讀起信來。
信是從宣同送過來的,雖然很短,但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卻交待的很清楚。
知道謹哥兒一路平安,十一娘心中微定,但還是看了又看,這才放下。
“別擔心。”徐令宜起身摟了摟十一娘,“謹哥兒挺好的。再過十幾天就到嘉峪關了!”
十一娘點頭。
過了十幾天,謹哥兒又有信來。把他到了嘉峪關是怎樣去拜訪的嘉峪關總兵,嘉峪關又說了些什麽,住在什麽地方,住的地方有多大,分到了哪個衛所,事無巨細都寫了。
因為落了腳,十一娘給謹哥兒寫了封信去,又差了人去給濱菊報平安。
過幾天,謹哥兒不僅有信回,還讓人帶了一套胡人的衣裳和一些葡萄幹回來,說衣裳是給十一娘的生辰禮物。葡萄幹是給大家過端午節的。
十一娘很高興,私下穿了胡服給徐令宜和英娘看,把葡萄幹用精美的紙匣子裝了,各處送一些去。甘太夫人回了鞋襪,曹娥則做了套衣裳:“……有人去嘉峪關,一起帶上。”十一娘又興趣勃勃地給謹哥兒寫信,端午節前給謹哥兒寫信告訴他家裏準備怎樣過節,端午節後告訴他家裏的是怎樣過節的。每五天一封,也不管謹哥兒回不回,都雷打不動地差人往嘉峪關送。
謹哥兒十天回一封。開始還隻是簡單的報平安,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也開始給十一娘講一些訓練上或是衛所的事。
到了六月中旬,英娘被診出有了喜脈。
全家人喜出望外,這個時候,羅振興又治縣有方,升了沔陽州知州。
“……雖然水難成災,十分貧脊,好歹是從五品的知州。”徐令宜笑道,“隻要不出什麽錯,過幾年再調個富庶些的州,升布政司同知、布政使是遲遲早早的事。”
十一娘自然替羅振興高興。
府裏的人看英娘又不一樣。英娘倒有些榮辱不驚的模樣。每天還是早上給十一娘問過安後就去後花園的暖房和季庭『婦』媳一起伺弄花草,待十一娘午覺睡了,過來陪十一娘說話、做針線,或陪著她到各處轉轉,晚上留在十一娘那裏用晚膳,一起去給太夫人問過安,送十一娘回屋後再回自己的住處。
十一娘本想免了英娘的晨昏定省,可見徐嗣誡每天早上陪英娘過來,晚上陪英娘回去,就把這話咽了下去。
謹哥兒知道自己馬上又要做叔叔了,送了一塊雕著事事如意的上好和田玉過來,還在信裏猜是侄女還是侄兒,如果是侄女叫什麽名字好,如果是侄兒,叫什麽名字好。
十一娘見他字裏行間都透著幾分歡快,知道他已經過了最初的適應期,心裏也很愉快。和英娘笑了他一陣,給他送去了冬衣。
可這種歡樂的氛圍並沒有維護多久,十月份,嘉峪關那邊連續發生了幾場小規模的戰爭。謹哥兒在信一字未提,可謹哥兒在嘉峪關,大家對嘉峪關的自然特別的關注。回事處那邊一得到消息,十一娘就知道了。
她心急如焚:“說有勝有敗的時候,而且還是敗的時候多,勝的時候少!”
“沒事,沒事。”徐令宜安慰她,“不管是勝是敗,謹哥兒所在的衛所比較靠後,也比較偏僻,不是大規模的進犯,不會打到他那裏去。而且我早派人去兵部問過了,他那一帶都沒有什麽事。”又保證,“如果他那邊有什麽事,也有人會給我報信的。”
十一娘心裏還是不安。
謹哥兒的信到了。
給十一娘的信依舊是報平安。給徐令宜的信卻談及了這次戰爭。不僅如此,他還談到了嘉峪關總兵的用兵。勝利的一律沒有評論,失敗的卻在信裏一一例舉過失。
十一娘直皺眉:“謹哥兒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偏激了?還好你賦閑在家,要是你在五軍都督府,聽了這樣的閑話閑語,隻怕這嘉峪關的位置就要坐不穩了。”
“孩子血氣方剛的,有這樣的反應是正常。”徐令宜笑道,“人是隻一味的歌功頌德,那我就要擔心了。”然後笑道,“不過,他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嘉峪關總兵西征的時候是管糧草的,因為『性』情穩重,所以才任了嘉峪關總兵一職,謹哥兒的話雖然欠妥當,也很稚氣,卻也不是全無道理。”他說著,神『色』間隱隱『露』出幾分驕傲。沒有回書房,就在東梢間十一娘的讀書的地方給謹哥兒回信。
十一娘在一旁磨墨。
徐令宜把自己對戰爭的看法告訴了謹哥兒,還建議謹哥兒把嘉峪關這百年來重大的戰事做個了解,然後說說為什麽會贏?為什麽會輸?
謹哥兒雖然還是如從前一樣,每隔十天就給十一娘寫封信來。可過了快兩個月才給徐令宜回信。他在信中把嘉峪關百年的戰爭詳細地例舉了一遍,然後說了自己的看法。信足足有四十幾頁紙,裝了好幾個封信。
徐令宜對他的來信說了自己的看法。
父子倆你來我往,談論著用兵之道。常常是前一天剛剛收到一封謹哥兒的來信,第二天又接到一封。
府裏的人不知道徐令宜和謹哥兒在說些什麽,隻知道書信來往頻繁到了幾乎每隔二、三天就一次。不免有人咋舌:“就這六百裏的加急,得花多少銀子啊!”
“又不是花你的銀子!”有人笑道,“侯爺都不心疼,要你心疼。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監。”
眾人哄笑起來。
回事處的趙管事目不斜視地從那些人身邊走,神『色』冷峻地求見徐令宜。
十一娘立刻想到謹哥兒……
她急急去了外院的書房,和趙管事打了個照麵。
趙管事恭敬地給她行了個禮,匆匆出了書院。
“你別急!”沒等十一娘開口,徐令宜已笑道,“不是謹哥兒的事。”說著,上前幾步在她耳邊低聲道:“是長順的事。”
“長順?”十一娘臉『色』一白,“長順出了什麽事?”
李霽提福建指揮司同知的時候,有人就提起他的父親李忠,認為李忠當年“責罪過重”。皇上勃然大怒。要不是陳閣老出麵周旋,李霽那個同知恐怕就要丟了。
徐令宜和十一娘到書房後的暖閣說話:“王家派人來,想把長順接到遼東去。”
十一娘愣住:“他們家還有人?要帶長順走的會不會是假冒的?”
“不是假冒的!”徐令宜道,“這件事隻有我和王家的人才知道,而且來接長順的人我認識,還拿了當年的信物。”然後歎道,“我這幾年我雖然沒有聯係王家的人,卻一直在關注王家的事。他們被流放到了遼東。遼東有海。王九保的小堂叔也是個人物,過去沒兩年就和衛的人搭上了,在遼東采珠,幫著卡衛所的人販私貨,不僅狠狠地賺了一筆,還打開了局麵。隻是他們驟然從福建到遼東,一路辛苦,到遼東後又很不適應,幾個孩子都夭折了,長順如今是王家唯一活著的孩子,王家安穩了,想長順回去認祖歸宗也是常情。”
“能回去當然好。”十一娘沉『吟』道,“跟著濱菊,長順最好不過像長安。我隻是擔心王家在遼東是不是真的站穩了腳根?過幾年王家的事會不會又被人提起?至少要保證他的安全才行。”
“這種事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徐令宜道,“但我想王家現在要把長順接回去,肯定是有幾分把握的能保住長順的安危。要不然,長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王家豈不絕了嗣?”
絕嗣可是件大事!
十一娘微微頷首。盡管這樣,徐令宜還是做了一些查證,這才借口給謹哥兒送東西,把王家接孩子的帶去了嘉峪關……
冬至的時候,從嘉峪關傳來消息,說長順水土不服,突然暴病夭折了。
濱菊雖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還是很傷感。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記得我?”
“會的!”十一娘握了她的手,“你對他那麽好,他會記得的。”
“我也不是要他記得。”濱菊含淚笑道,“我是怕他過得不好。清貧有清貧的好,富貴有富貴的險。”
這話有道理。
十一娘不由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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