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王八燉蛋
本想拿試卷回家讓美鳳高興下，沒想到進屋後，卻發現美鳳正在打包行李。
看著滿地大包小包，瓶瓶罐罐的龍門陣，天依不解的問道。
“老安……我們家這是招賊了嘛？”
“就我們家？賊看了都哭！是王皮皮她媽說要賣房子，說什麽都要退租，限我們3天之內搬走。”
聽到這天依心頭一緊………
難道是因為她間接性的讓王皮皮考試拿了兩個0蛋，騙了王皮皮100塊錢的原因？還是偷換牛奶，往鄰居家床單上潑尿，栽贓嫁禍給王皮皮他媽的原因？
“這麽急，才住了半年還不到？”
天依無奈的歎了口氣，心想這50塊錢，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呢？
要，現在恐怕不是時候。
不要，100塊的小目標，又要等下學期才能夠實現了。
“怎麽了依哥？又有新夥伴兒了？”
美鳳略帶嘲諷意味地看著一旁走神兒天依。
“也沒有，就是剛拿了全校第一，在同學們麵前露了回臉，這不還沒風光3天呢嘛，又要走，哎………..”
琢磨了半天，天依還是脫口而出了，還假裝遺憾地搖了搖頭。
心想，不要？
什麽時候才能幫美鳳這個傻女人脫貧？
“沒事，你還會有新夥伴的。”
美鳳從兜裏掏出50塊，頭也不抬地遞給了天依，
“你還記得啊？”
天依開心的接過50塊，同時摸著褲兜裏騙王皮皮那50塊，心想，第一個小目標一天就實現了，看來寶刀還未老嘛！
那下一個小目標，是不是應該定在1萬了？
“下次再考全校第一，還有50塊！”
美鳳鼓勵天依道。
“放心……隻要有錢賺，保證回回都第一！”
天依笑著把錢揣進了褲兜，心想，每次50，一年2次，我要考100年才能攢夠一萬，鬼才繼續呢？
從4歲開始，天依就跟著美鳳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從四季市的市中心向陽區，一路披荊斬棘地搬到了貧民窟八裏鋪。
“明天去桃園路看房子，那邊的房子都帶個獨立的小院子，應該比這裏自由些，不用排隊晾衣服。”
美鳳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笑著說道。
“別墅區啊？”
天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別墅，但跟別墅的性質也差不多，有院子的，可以在院子裏種些花花草草什麽的。”
美鳳習慣性的跟天依輕鬆地描繪著。
………………………………………………
秋風吹落了最後一片葉子。
美鳳扯著天依的小手，輾轉了4趟公交車，來到了一片棚戶區。
“老安……這就是你說的別墅？”
看著眼前這一片歪歪斜斜的破房子，一道道車轍碾壓後的泥印子，帶著冰碴的臭水溝正散發著一股股的臭氣，天依眨巴著大眼睛，無語的問道。
“嗯……帶院子的，包你滿意！”
馬路對麵站著一個瘸腿男人，美鳳向他招了招手，大聲喊道。
“來看房子的……….”
男人用棉襖袖子擦了下清鼻涕，招手示意美鳳她們走過來。
於是美鳳昂首闊步的，牽著天依的小手，走進了四季市的黑色地帶，人人聞風喪膽的桃園路。
美鳳租下了一間兩室一廳的小平房，帶一個200平米的小院子，租金是原來的一半，500塊錢一個月。
院子中間有一棵老桃樹，站在樹下能看見凍成冰的護城河跟幹枯的小樹林。
圍牆是用石頭砌成的，院門是一堆破樹枝籬成的柵欄門，房子是紅磚青瓦的小磚房，水電都有，但是沒有暖氣，隻能自己生火炕。
由於年久失修，屋子裏散發著一股子黴味兒，四周的窗戶也都用塑料布暫時包裹著，到處漏著刺骨的寒風。
“終於住上別墅了！”
天依自我安慰道。
“終於不怕花無緣無故地死了。”
美鳳也自我安慰著。
“接下來我們該幹什麽……老安？”
天依用厚厚的棉手套，蹭了下即將流下來的清鼻涕，興衝衝地問道。
美鳳神秘兮兮的從棉襖兜裏掏出兩個白塑料袋來，一個套在自己頭上，一個套在了天依的頭上，笑著說道。
“幹活地幹活………….”
“哈哈………遵命太後！”
天依跟美鳳打了個響指，笑著拿起了牆邊的禿頭掃把，開始在屋裏崛起了滾滾紅塵。
一下午的時間，母女二人哼著歌，沾著刺骨的冰水，把屋子打掃的一塵不染。
第二天，美鳳帶著天依，拎著一桶白漿，來到了新家。
剛走進院子，就發現有一個圓滾滾的身體，正緩慢的蠕動著，手拿一個圓軲轆滾，正在有條不紊的刷著屋內的牆壁。
“你是………..？”
美鳳好奇的看著男子。
“我是隔壁湘琴家屋裏的男人，她看你家沒男人，就讓我過來幫忙，放心，刮大白，我專業，包你滿意。”
聽到身後有人說話，男子轉過頭了，笑著說道。
“這………怎麽好意思呢？”
麵都沒見過的鄰居，就叫自家老爺們出來幫忙，這裏人還真是熱心，確實跟外麵說的有點不一樣。
這要是在八裏鋪，不但會打翻誰家的醋壇子，還會賠上個幾百塊錢。
“沒事，都是鄰居以後免不了互相麻煩，你就別客氣了。”
男人用手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憨厚地說道。
這時，隔壁屋裏尋聲跑出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一頭烏黑的大波浪，塗著烈焰紅唇。
“新來的鄰居吧？我叫湘琴，以後咱就是鄰居了，這是我屋裏的男人，今天他出工，我就讓他過來幫你刷刷牆，省的你還得出去找人花錢。”
聽到湘琴的話，美鳳下意識的把手裏的白漿背到了身後，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
“那行，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哪能再麻煩你個事嘛？”
“你說…….隻要我能做到的。”
“我這房子還空著，沒鍋，我想借你口鍋，中午我做個甲魚燉蛋，咱們一起吃，也順便也犒勞犒勞大哥。”
美鳳心想，刮個大白全屋也要300塊，本想買桶白漿自己就決絕了，看來今天這錢是不得不花了，而且還要花得明明白白的，以後別在鄰居這嘮了口舌。
“哎呦，你太客氣了，不就是王八燉蛋嘛？還借啥啊？進來用吧，我二十年沒吃過王八了，今天我也跟你開開葷。哈哈……………”
湘琴看著像30剛出頭的樣子，但一笑就暴露了年齡，因為眼角有魚尾紋。
“那行………..那我就先幹著了。”
說著男人又回頭認真地刷起了白漿。
美鳳繞著桃園路跑了七八個菜市場，才買到個3斤不到的王八，所以又買了16個鴿子蛋跟8個雞蛋，還買了些土豆、胡蘿卜做配菜，想著4個人吃應該是夠了。
回到湘琴家後，倆人就一邊聊著天，一邊熱火朝天地做起了飯。
湘琴也拿出了她的看家本領，幹煸土豆絲。
“媽…….真香，做啥呢？”
一個又瘦又幹，尖嘴猴腮的男孩，尋著味兒，撩開了廚房的門簾子。
“王八蛋！”
湘琴一邊切著土豆絲，一邊頭也不抬地答道。
“不就是一夜未歸嘛？至於罵人嘛？”
男孩見屋裏有陌生人，略顯文明地說道。
聽到男孩的話，湘琴無奈的掀開了鍋，一一指給他看。
“臭小子……你看，王八…….蛋！”
“啊…………？”
男孩傻樂著撓了撓頭。
“美鳳，這是我兒子細毛，應該比你家天依大5歲，不過就是沒你家天依愛學習，小學都沒畢業。”
湘琴白了細毛一眼。
“英雄莫問出處，曠世之才不一定都要咬文嚼字的，朱元璋還是個要飯的呢，也沒耽誤人家當皇帝不是？”
美鳳看了一眼細毛，溫婉的說道。
“聽沒聽見，聽沒聽見，還是阿姨有見識！現在大學生都在給小學都沒畢業的老板打工。”
細毛不服氣的跟湘琴理論道。
“是是是………未來的大老板，趕緊把菜端屋去，跟天依聊聊天，別在廚房裏礙我的眼。”
說著湘琴把王八燉蛋盛到一個小鋁盆裏，遞給了細毛。
滿滿的一下子，土豆子跟雞蛋就占了一大半。
細毛接過王八蛋就進了屋，見一個小孩正坐在電視機前，聚精會神的看著《新聞聯播》，頭發跟踩了電門似的，外焦裏嫩的，脖頸處還留了條小拇指細的小辮子，便好信兒的問道。
“哎……小孩，你叫天依啊？”
“啊…………”
天依回頭看了一眼瘦的跟個骨頭架子似的細毛，有一搭沒一搭的答道。
“嘿……挺屌啊？以後跟我混吧？保你在桃園路裏不挨欺負。”
聽到細毛的話，天依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好奇的問道。
“跟你混能賺錢不？”
“呃……沒錢，我媽一天才給我5塊錢，我自己上網打遊戲都不夠，哪來的錢給你？”
“切………哪混啥？”
天依一臉嫌棄的把頭又扭了過去。
“嘿……小孩，這麽現實呢？沒錢就不混啦？萬一你以後挨欺負了呢？不得有人保護你？說來你還得給我錢呢？這叫保護費，嗬嗬……….”
“要不你跟我混吧？”
天依又把頭扭了過來，笑嘻嘻地看著細毛。
“嘿…..你個小屁孩，咱倆出去誰保護誰呀？”
看著眼前這個外形乖張，說話一股子大人味兒的小人，細毛就覺得好笑。
“跟我混有錢賺，你跟不跟？”
天依簡單直接的說道。
“打工都沒人要你，你怎麽賺錢？”
細毛不解的問道。
“如果我能讓你每天賺10塊，一個月賺300塊，你跟不跟？”
天依一邊啃著手裏剛烀熟的土豆子，一邊笑嘻嘻地看著細毛。
“行……如果你能讓我每天賺10塊，連賺1個月，我就拜你當大哥，怎麽樣？以後我跟你混，誰打你，我削他。”
細毛仰著脖子斬釘截鐵的說道。
“行……飯後跟我走，帶上你家的斧子還有爐鉤子，再帶個桶，租金5塊錢。”
天依衝細毛擠眉弄眼了兩下，神秘兮兮的說道。
“這可都是重兵器，你不會是想打家劫舍吧？就你這小身板？”
細毛一臉鄙視的，把天依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心想，看在5塊錢的麵子上，老子今天就破例哄回孩子。
“噓…….秘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完天依又扭過頭，繼續看起了電視。
“吃飯了………..”
湘琴端著一大盆土豆絲子，還有一盆大米飯，笑著走進了屋。
“細毛，拿碗去…………”
湘琴瞪了細毛一眼，催促道。
“咋不讓她去，回來就讓我當小答應。”
細毛一臉不樂意的走了。
“人家天依是客人，怎麽能讓客人幹活呢？你個死孩子，天天在外麵野，也不知道都幹了些什麽？你看看人家天依，考試全校第一，以後多跟人家學學。別天天總跟一幫蹲監獄的崽子們混，淨幹些偷雞摸狗的事？”
湘琴把一大盆土豆絲放在了天依的麵前，一臉嫌棄地數落著細毛。
“嚐嚐………阿姨的幹煸土豆絲絕對是一絕。”
湘琴眉飛色舞的跟天依說道。
看看手裏的烀土豆子，又看了看麵前的一盆土豆絲，再看了看桌子最那邊的王八蛋，天依歎了口氣說道。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盆土豆絲烀土豆………”
“這孩子說話我聽不懂，真有文化……..”
湘琴跟剛摘了圍裙走進屋的美鳳笑著說道。
“她說話，有時候我都聽不懂，跟個老頭似的，搖頭晃腦神經兮兮的，別管她，咱們吃飯，快把大哥叫進來………….”
一頓飯吃得是和和睦睦………….
天依抱著土豆子吃著幹煸土豆絲。
美鳳是抱著大米飯就著幹煸土豆絲。
湘琴跟他的男人，還有孩子，抱著王八燉蛋吃的是喜笑顏開，刮大白的情算是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