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軍醫王安
想了許久,蕭令宜都無法確定。
不得不承認,肅王這一手煙霧彈玩得很不錯。
起碼讓蕭令宜做一切行動前,都會多一絲顧慮。
她從沉思中回神,垂眸看向書案。
自兩日前傍晚,她便再沒顧上來泰文殿。
灑掃的宮人不敢動她的書案,因此這裏還和她離開前一樣。
被肅王摁出褶皺的白紙上,是一排排娟秀的小字,墨跡也早已幹透。
她那時在幹什麽?
是了,她在給祁鶴安寫信。
蕭令宜回憶那日將要寫的詩句,是: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她提筆,將那未完成的詩句一字一畫補上。
可無論怎樣回憶,她都找不回當時的心境了。
蕭令宜遺憾地想,當日應當將它先寫完的。
於是她再提筆,寫下了另一首詩。
花前月下暫相逢,苦恨阻從容。
何況酒醒夢斷,花謝月朦朧。
此詩與她心境契合,提筆落墨,一氣嗬成。
待墨跡幹透,蕭令宜將信紙折了起來,放入木盒最下方。
這信大約不會有到它主人手上的一天了。
……
太皇太後毒害太後不成自縊謝罪被廢黜的旨意,與宋家封爵的旨意在同一天下達。
一時間上京裏有人歡喜有人憂。
不過這都和祁鶴安無關了。
皇宮裏派了禮部侍郎來協助辦祁蓮的喪禮,算是從未有過的殊榮。
七日時間一晃而過,喪禮在明宣侯府舉行,辦的十分盛大。
當日,太後親自出宮吊唁,百官幾乎到齊,那場麵幾乎超越了皇室子弟的喪禮去。
隻是人都已經死了,身後事辦的再好又有什麽意義呢。
祁鶴安一身麻衣,麵無表情地聽著熟識的,不熟的人來來往往地與他寒暄。
偌大的明宣侯府,隻有他一個主人迎來送往,無限淒涼。
但他隻麻木地道,“多謝,多謝。”
直到一抹玄色停在眼前,他聽見蕭令宜道,“明宣侯,節哀。”
她的嗓音沉靜,官方又疏離。
就像他們間一夕倒退的關係一樣。
祁鶴安聽見自己說,“多謝太後。”
然後那抹玄色微微停頓,便飄然遠去了。
一整日的忙碌,饒是祁鶴安身體再好,也感到無法消除的倦意。
再然後便是出殯,送葬,下棺。
那玄色的棺木沉入挖好的土坑,一捧一捧的黃土灑上去,直到將棺木逐漸掩蓋。
那一刻,身旁哭聲震天。
有丫鬟下人的,有宋家老兩口的。
隻有祁鶴安站在一旁,麵無表情,一滴淚都沒掉。
他感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帶著詫異,大約是在覺得他冷血無情吧。
祁鶴安無所謂。
他隻是在想,這茫茫大地上,再沒有人與他血脈相連了。
終於,隻剩他一個人。
祁鶴安回到侯府後,突兀地陷入了昏迷。
下人們慌亂地請了大夫,幸好隻是心力交瘁的緣故,休養幾日便會好轉。
蕭令宜得知後又下旨讓他安心養病。
祁鶴安並沒能休養太久,醒來的第二日,北境來了消息。
他命人追查許久卻屢屢受挫的事,突然有了很大的進展。
他們找到了當年北境軍裏聲望頗高的軍醫,王安。
那時老明宣侯病逝沒多久,他便稱年老辭去了職務歸鄉。
祁鶴安察覺當年之事另有蹊蹺時,便一直派人追查當年的幾位軍醫。
其中有人排除了嫌疑,有人因為不同的原因過世,隻有王安,既沒有過世的消息,也一直沒回過故鄉。
整個人像是從這個世界上人間蒸發了一般。
這次他的人卻得到了王安出沒的消息,而地點,竟是上京。
黃昏時刻,永安巷尾。
祁鶴安一身市井布衣,站在陳舊的巷子裏,身後隻跟了同樣打扮的宿辰一個人。
路過的人不認識朝堂上大名鼎鼎的明宣侯,隻以為這是新搬來的鄰居。
就是這個鄰居很是古怪,大熱的天,站在這裏半天一動不動,好像不嫌熱。
祁鶴安臉上還帶著病態的蒼白,眼神卻如萬年不化的寒冰,冷氣逼人。
他微微仰頭,眺望遠處位於巷中的一道二進的院子。
王安及其一家人就住在這裏。
永安巷,上京的平民巷,這裏人數眾多,魚龍混雜。
這麽多年,王安就躲在這裏,化名謝平,從未露過蹤跡。
隻有前幾日,他故鄉的祖墳被雨水衝了,他急匆匆地回去了一趟,深夜到,托人處理好,清晨便離開了。
可不巧,祁鶴安的人沒過兩天也剛好到來。
他們本來是想碰碰運氣,誰知真被他們發現了蛛絲馬跡,一路順藤摸瓜,排查到了這裏。
確認裏麵住的是王安一家人後,便迫不及待地通知了祁鶴安。
天知道祁鶴安是花了多大的意誌力才壓抑住直接衝進謝宅裏的衝動,他從午後站在這裏,等了許久。
天邊殘陽如畫,金色的餘暉一寸寸消退,直到最後一絲光亮也隱入天邊。
黑暗中,有一聲不大卻十分清越的口哨聲響起。
四麵八方似乎有氣流湧動,若是有人聚精會神看去,便會藉由月光,看到幾道黑色的影子如輕盈的燕子般匯入謝宅。
祁鶴安提步朝王宅正門走去,步伐落到時,大門正好被人從裏麵拉開。
一身夜行衣的鶴宜衛朝祁鶴安點頭,低聲道,“侯爺,一切妥當了。”
祁鶴安邁步進去,門在他身後關上。
他跟著鶴宜衛朝院子裏走,不多時便停在一間屋子前。
鶴宜衛推開門,祁鶴安帶著宿辰步入其中。
屋子裏隻有一盞昏燈,朦朧地照亮四麵的裝飾,紅木桌,青銅掛鍾,金玉屏風。
祁鶴安掃了一眼,便心中有數了。
這院子雖然地處永安巷,但內裏陳設隻怕比一些小官的府邸還要豪華。
“嗚……嗚嗚嗚……”
含糊的嗚咽聲響起,祁鶴安循聲望去。
側麵大**,躺著兩個人,其中一個身材窈窕,一動不動地昏了過去。
另一個身材臃腫,正被五花大綁著倒在**,嗚咽聲便是他發出的。
祁鶴安朝床邊走過去,掃了一眼兩人衣衫不整的樣子。
他道,“謝平,不,或許該叫你王安,看來這些年,你的日子過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