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臣,幸不辱命
秋風拂過,穿透薄薄的衣衫,帶來一絲抵擋不住的涼意,已經泛黃的樹葉掛在枝頭,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天色將亮未亮,有朦朧的白霧彌漫,將遠處的山巒遮掩得若隱若現。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護衛的屍體,禁軍正穿梭其中將他們擺放整齊。
肅王,肅王妃和小郡主被擺在最前方,屍體上蓋著白布,到底是為這皇室血脈留了顏麵。
沈則言僵硬地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遠處似乎升起一簇煙花,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楊泉猛用力一錘手心,急聲道,“成了!陶將軍那邊已經找到了接應肅王的兵馬,私調兵馬入京,這樣謀逆叛亂的罪名便坐實了!”
“沈……”他抬眸想與沈則言談論這件事,卻見他神色恍惚,順著他的視線看到地上委頓的女子,又訕訕住了嘴。
他在此之前並不知曉梁清如的身份,乍見她自盡,也隻是有些唏噓。
但他聽肅王臨死前的話,猜測兩人之間應該是有些情誼的,便默默去忙別的,留沈則言一人靜靜。
不知過了多久,沈則言才回過神。
他邁動著僵硬的雙腿,緩緩走到了梁清如的身邊。
濃鬱的血腥氣衝入鼻腔,刺激的他眼眶有些酸澀,他單膝蹲下,怔怔地看著梁清如的臉。
他從未仔細看過這張臉,不論是高興的還是失落的。
今日終於有機會,這張臉上卻再沒了任何表情。
許是相相信肅王一定會死,她神色平靜,死而瞑目。
她就那樣躺在地上,臉色白得像一張紙,整個人單薄得也像一張紙。
她臉上濺上的血和灰塵混合,快要凝固,有些肮髒。
沈則言掏出手帕,伸手緩緩替她擦拭幹淨。
他也不知要和她說些什麽,隻覺得心間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量般往下墜。
很快身邊傳來了腳步聲,禁軍抬了擔架過來。
“沈尚書,咱們該回京了。”
沈則言抬頭,見肅王及其護衛的屍體都已經處理妥當,隻剩下這一具了。
於是他低低應了聲,“好。”
禁軍聞言,便要去將梁清如抬到擔架上,剛伸出手,卻被攔下。
“沈尚書?”
“我來。”
沈則言淡淡丟下一句話,也不欲多解釋,俯身抱起了梁清如。
不知是失去太多血液的緣故,還是她本身就這樣瘦弱,胳膊間的重量輕飄飄的。
他忽視禁軍異樣的眼神,將梁清如輕輕放到擔架上。
“將她送回梁家,命梁家好生安葬,告訴他們,這是太後的意思。”
沈則言知道她雖然厭惡梁家,但她的姐姐與母親都長眠在梁家,她應當是想與她們團聚的。
禁軍不敢多問,齊聲稱是。
……
早朝前半個時辰,坤寧宮。
一整夜焦灼的等待,讓所有人臉上都布滿疲憊。
烏蘇站在殿門口不停地走來走去,商景已經換上了一身朝服,正端坐在座椅中。
祁鶴安也早已醒來,他精神稍微好了些,正站在床前一動不動地盯著沉睡的蕭令宜。
直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
沈則言一身血汙走進坤寧宮,一夜無眠的麵容憔悴。
“沈尚書!您身上怎麽都是血,可是……不順利?”烏蘇忐忑道。
商景雖然沒說話,但看他急切的眼神,便知道他的擔憂不比烏蘇少。
沈則言止住烏蘇想要攙扶他的動作,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到商景麵前端正跪下,“回稟陛下,微臣,幸不辱命。”
商景驀地鬆了口氣,親自扶起他,“太好了,母後醒來得知也定會欣慰,沈尚書快快請起。”
而後沈則言將一切行動事無巨細地講了一遍。
聽到梁清如自盡的時候,殿內所有人都一默。
雖然他們與梁清如並不相熟,也不由為這女子的烈性所驚歎。
卻在此時,聽得一聲意味不明的低語。
“還真是一出精彩的博弈,以身入局,機關算盡。”
祁鶴安的語氣不褒不貶,隻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如蕭令宜所說,在江山麵前,所有人都可以舍棄犧牲,包括她自己。
她也的確這樣做了,所以祁鶴安無話可說。
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床邊站著的男人,神色各不相同。
沈則言神思恍惚,因此剛才並未發現殿內還有第五個人,但他也沒去問祁鶴安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他俯身啞聲道,“微臣私自用太後娘娘的名義命梁家將她好好安葬,還請陛下降罪。”
商景又扶起他,聲音尚且稚嫩,卻已有了帝王威儀。
“尚書何罪之有?即便你不這樣做,朕也會昭告天下,肅王謀逆,側妃梁氏大義滅親之舉,朕會追封她為郡主,讓她身後極盡哀榮。”
“多謝陛下。”沈則言恍惚謝道。
商景見他神思不屬的樣子,貼心地道,“朕命人送尚書回去休息吧,今日便免了你的早朝。”
沈則言的確是筋疲力竭,卻強撐著問,“可陛下一個人應付得來嗎?”
“自然。”商景鄭重地點了點頭,“尚書與母後已替朕將一切平息,若區區善後朕都做不到,豈非太過無用,尚書放心吧。”
沈則言看著商景,恍惚間好像看到了自己當年高中狀元時,覲見先皇的樣子。
他心下欣慰,便沒再推拒,“那臣多謝陛下。”
烏蘇招手喚進來幾個小太監,扶著沈則言離開了。
她又看了看時辰,提醒商景道,“陛下,早朝的時辰快到了,您該前去宣文殿了。”
商景點點頭,簡單理了理朝服便往外走。
不過走出兩步他又回頭,沒好氣地看向祁鶴安。
“喂,你私自回京一事朕看在母後的麵子上不跟你計較,但你可不要被人發現,否則到時候禦史台那群倔老頭子參你朕可管不著。”
他別扭的樣子落在烏蘇眼中,她忍不住偷笑,被商景發覺狠狠瞪了一眼後才收斂。
她道:“侯爺,陛下說得對,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這樣,您喬裝一下,奴婢派人送您先回侯府吧,等娘娘醒來奴婢再派人通知您。”
這安排可稱得上甚是貼心了,但卻聽祁鶴安平靜地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