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別走
桑銜枝沒料到盛恬會突然清醒,還沒來得及隱藏自己的情緒,隻好迅速往後退與之拉開距離,以免她再次受到刺激。
而其實盛恬睜開雙眼那一刻焦距並沒有對上,所以並未看到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中蘊含的情愫。
待她能看清跟前的人,也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昏迷前的碎片也一一拚湊起來:
門外砸門的醉漢的咒罵突然響起,畫麵和腦海裏深處的記憶重疊了,然後她恍惚間報了警,接著躲去了露台。
後來隱約聽到了本該在爸媽家過年的桑銜枝的聲音,夾雜著警笛聲,是警察來了,好像還有程煦……
再後麵,她就想不起來了。
所以,她是怎麽到桑醫生家的?
盛恬一下就清醒了,“騰”地坐了起身,看向一旁手裏還拿著膠布的桑銜枝。
桑銜枝正要開口,突然,一團影子竄到沙發上。
剛剛經曆了驚嚇的盛恬尚且驚魂未定,此刻條件反射地往後退縮,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眼見又要陷入無盡的折磨中,卻聽到一聲熟悉的貓叫。
“喵嗚——”
是崽崽。
盛恬眨了眨眼睛,驚恐變為驚喜,傾身將崽崽抱了過來,放在膝頭,輕輕地摸著她的腦袋。
桑銜枝被崽崽這麽一打斷,方才要說的話也失去了開口的時機。
“你一直抱著崽崽,我將你……過來的時候就也擅自帶過來,怕你醒了會擔心。”
他看著沙發上單薄的人低頭安慰著崽崽,看上去與平日裏並無不同,剛剛那場讓她分不清現實與回憶的騷擾仿佛從未發生過,於她而言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但桑銜枝知道,這都是表麵現象。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誰都不可能當作沒發生過。
盛恬聞言,撓著崽崽下巴的動作一頓,心想她當時昏了過去,桑醫生還能怎麽把自己帶到這兒?
不是抱就是背,雖說是事出緊急,但無論哪一種,對於而今的他們來說,都太親密了。
“謝謝。”盛恬垂眸繼續摸著崽崽的小腦袋瓜。
她除了醒來的第一眼,之後就再沒有再看桑銜枝。
很明顯的逃避行為。
桑銜枝忍不住蹙眉,卻始終不忍強迫她,隻好告訴自己別著急。
“還有哪裏不舒服嗎?”剛剛他隻是簡單地檢查了她露在衣服外麵的地方有沒有外傷,並不知道看不見的地方是否也有受傷。
盛恬輕輕搖了搖頭。
但其實,她有些頭疼,而且一直在出冷汗,應該是著涼發燒了。
可是她已經麻煩了桑銜枝很多,不想再麻煩他了。
桑銜枝將手中膠布捏成一團,目光卻從未離開過沙發上的盛恬。
說來也奇怪,無論是同事還是病人,見識過他療愈病人過程的都說他很天生就是當心理醫生的料——
一眼就能看穿病患內心所慮,而且總能切中要害,然後迅速地對症下藥。
無論多複雜多難搞的病人,到了他手上都會自願地配合治療。
還有同事調侃他是不是會讀心術,不然怎麽可能每次都說到病人的心坎上,輕易就贏取病人的信任?
調侃歸調侃,他們也都很清楚桑銜枝除了學習的天賦,也非常努力,學識技能可以靠天賦遙遙領先,但敏銳的觀察力卻要靠大量的實操經驗積累。
而他碩士畢業不過一年多,卻已經擁有導師級別的敏銳和隨時保持客觀的專業性,背後付出的努力恐怕是旁人無法想象的。
可是他的專業與敏銳,卻在與盛恬重逢之後,在她身上屢次失靈。
每次麵對盛恬,他總是沒辦法做到完全客觀,很容易就被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牽著走。
例如現在,她就在跟前,半個小時前他們還一同經曆過一些事情,他見過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卻又被自己安撫,被她依賴。
這本該可以成為他們進一步或敞開心扉的橋梁,他也可以趁機問她許多事,比如她剛剛想到了什麽?為什麽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可是桑銜枝看著她此時安靜無害地與崽崽互動,他就知道,自己開不了口。
“那個人被警察帶走了,但現在天太晚,而且你還在發燒,讓你一個人回去我也不放心,就先在我這將就住下?”
音落,見盛恬錯愕抬眸,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去給你收拾客房。”
說著就要轉身去客房,但剛踏出去一步,就聽見盛恬問:
“為什麽?”
桑銜枝不解回過身,對上她琥珀色的瞳孔,微怔。
盛恬定定地看著他幾秒,很快又移開視線,“桑醫生應該看出來,我有心理障礙。”
桑銜枝聽她提起心理問題,眉頭一下就皺了起來。
然後聽到她繼續說:“是出於對朋友的關心,還是職業病使然,覺得不能就這麽放著我這個病人不管?”
盛恬說這話的時候,垂著眼眸,長而濃密的睫毛遮蓋住她那琉璃般冰冷的眼睛,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不管是哪種,我都很感激,謝謝你,桑醫生。”
說完,她用力地咬了咬後槽牙,隨後嘴角扯出一抹自嘲。
今晚是除夕夜,不論桑銜枝突然回到這裏是為了什麽,但絕對不是現在這樣。
沒有人想在大過年攤上這種事情。即便是在醫院裏見過人生百態的桑銜枝,也不願回到家還要麵對這些事情。
思及此,盛恬抱著崽崽起身。
“既然人已經被警察帶走了,那我也該回去了,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說完她就抬步往門口走去。
“盛恬,”桑銜枝蹙起眉頭叫住了她,嗓音暗啞,“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