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在
是油漆!
盛恬猛地抬頭看向玄關,淺色的瞳孔皺縮。
所以剛剛王平在門口停留的那十幾分鍾裏,不是在清洗門口也不是在潑水,而是可能在潑油漆!
在她的門口,潑油漆……
曾經,她和媽媽住在城中村的時候,也遭遇過催債的人潑油漆,在門板寫咒罵全家之類的話。
所有路過門前的人,都能看到;
但是他們不僅不會露出同情之色,反而會因為刺鼻的氣味譴責她們,趕她們走。
恍惚間回過神,盛恬盯著裏麵的木門,但沒有起身去看。
都2202年了,竟然還有人用這種低級的報複方式。
想到門口可能會出現的情景,杏眼流露出厭煩。
這是事發這麽多天以來,盛恬頭次有自己的情緒。
雖然她當時因為王平的騷擾引發了本以為治愈了的ptsd,精神有些恍惚,但清醒過後並沒有太多的恐懼。
畢竟中間隔著兩扇厚重的門,而且她也很快報了警,她相信警方的出警速度。
隻是她一下陷入了痛苦的回憶裏,所以才看著凶險,受到不小的驚嚇。
後來她去警局了解情況,預測了王平可能會做出的舉動,想過許多種情況,卻唯獨沒想到會是扔垃圾潑油漆。
手段低劣得很,但是令人厭煩。
而且這房子不是她的,到時候房東知道了肯定得炸。
頭疼。
盛恬突然很想找出那個跟蹤偷拍她的人,想問對方要王平做這些的證據,提供給警方……
想到還有個躲在背後的黑手對她搞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盛恬頭更疼了。
但她還是打算先去微博看看今天幕後黑手又會這麽黑她。
才一打開微博,接二連三的新消息提示就將app就卡得動不了了。
什麽情況?
盛恬不由地蹙起眉頭,前兩天她被罵得最慘的時候,都沒有卡過。
隻好退出重新打開,這次沒卡,但是反應很緩慢。
她懶得去看別人怎麽罵她,直接打開C城熱搜榜,昨天她已經從上麵下來了,按理說熱度已經過去,今天她應該不在,就是習慣地去看一眼。
頁麵卡頓了兩秒才切過來,她沒著急著往下滑,然後就以猝不及防的方式,看到同城第一條熱搜的標題——
【某網站小說大神盛某是C城財閥千金】
後麵還跟著個紅色的“爆”字。
盛恬怔在了原地,沒有點開也沒有挪開視線,盯著標題反複看了許久,直到她不再認識裏麵的每個字,眼前也出現了重影。
閉上酸澀的雙眼,她能感受到心髒在胸腔裏橫衝直撞,像是不滿被困在樊籠裏的困獸——即便知道撞得頭破血流也無濟於事,卻還是在不甘地撞擊著,直到用盡最後一口氣。
而就在這幾分鍾裏,後麵的熱搜已經被新的頂替掉,緊隨其後的是幾條是:
【新銳網文作者崽崽馬甲掉了】
【C城老牌食品集團盛氏】
【盛氏十年前負債破產】
【盛氏總裁盛明庭跳樓身亡】
……
往下接連十條,都是關於十年前盛氏從上市公司到一夜破產的消息,以及主要負責人因為不堪債務不負責任地跳樓自殺一了百了的,還有一兩條含糊其辭地映射崽崽就是該負責人獨女的。
熱度在不斷上升,著實轉移了不少對複工產生抗拒的上班族的注意力,像打了雞血一樣地吃起瓜來。
盛恬沒有點進任何一條熱搜去看,但她能猜到大家會說什麽。
曾經有大約一年的時間,她每天都在聽,已經聽夠了。
她很想安撫狂躁不安的心髒,可是無能為力。
那些字眼就像一根根尖細的針,排著隊地往她心上紮,不是鑽心的疼,但一下又一下,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刺得她頭皮發麻眼前發黑。
呼吸開始急促,盛恬感覺有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自己的脖子,那隻手在慢慢地收緊,擠壓著喉管裏的空氣,她要缺氧了!
於是下意識地張開嘴,用力呼吸,被大量吸入的空氣一下湧進喉嚨,帶著南方特有的濕冷,衝得喉管生疼,嗆得她直咳嗽……
眼角流下出生理性淚水,圓而大的杏眼紅得嚇人。
盛恬卻仍舊在大口大口地呼吸,她不能暈倒,不能!
桑醫生現在在上班,不會再像上次那樣及時趕到,救自己於水火之中。
如果這會兒休克暈倒,沒人能救了自己!
隻有自己!
手機已經因為她的顫抖而掉落在地上,她再次閉上雙眼,試圖屏蔽外界的感知,努力地放鬆、呼吸、喘氣……
“喵嗚——”
是崽崽的聲音。
漸漸能夠控製自己綿長地呼吸的盛恬手上傳來溫熱的觸感,她猛地睜開雙眼,然後對上崽崽圓溜溜黃銅色的豎瞳,繃到極致的腰背有所緩和。
她想對崽崽露出個安慰的笑容,而實際上隻是嘴角動了動,未能如願。
於是伸出手,想要去摸小腦袋,但是掉落在地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
“嗡——嗡嗡——”
她看到了來電顯示是“編輯”,手一頓,然後改變了方向去撿手機,但沒有接。
編輯掛斷之後沒一會兒,屏幕又亮了起來,這次是魏嵐。
無需猜測,她一定是看到同城的熱搜了。
但盛恬現在不想聽任何人的安慰,她需要冷靜,冷靜去想想接下來怎麽辦。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又有了動靜。
然後就聽見王平踹門咒罵道:
“媽的,有種你就一直躲著!”
是恐嚇威脅。
盛恬打開錄音的時候,罵聲卻越來越遠,收錄不進去,他走了……
下意識地看時間,下午1點45分。
意識到他可能是出去上班了,盛恬立刻起身,在這一瞬間,她已經做了決定。
重新將崽崽放進貓包背上,再拿出個口罩戴上。
她站在門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打開門,提著行李箱,腳下小心地避開地上那些垃圾,無視刺鼻的氣味與紅色,迅速下了樓。
*
忙活了一整天,送走了最後一個患者,桑銜枝從抽屜裏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20:11。
已經八點了啊,他看到程煦打了好幾個電話,後來大概是知道他忙,又改發了微信。
刑偵支隊這麽閑的嗎?
桑銜枝邊腹誹著邊打開對話框,疲倦的眼睛一下捕捉到兩個字“盛恬”,然後才聚焦在消息上——
程煦:【圖片】
-你知道盛恬現在什麽情況嗎?
點開圖片,是同城熱搜的截圖。
他匆匆瞥了一眼,就立即退出來,撥通了盛恬的電話。
意料之中的打不通。
桑銜枝起身,一邊脫下白大褂一邊發微信給盛恬,問她現在在哪裏。
然後拿了外套和車鑰匙,一陣風似的直奔停車場。
上了車,無論是微信還是電話,沒得到回複,他又打了一次,仍舊無人接通。
他踩著限速回到旭文小區,本想直接上去2梯看看盛恬的情況,但是又想起她說今天要住酒店,怕去了也是撲空,還是打算先回趟家,先去二樓看看他在不在......
二十分鍾了,還是沒有回音。
就在桑銜枝焦急萬分時,看到自家門口蹲著一人一貓。
那人抬起無比真摯的眼睛,一如她旁邊的崽崽,怔怔地看著他,懇求他幫忙。
這是盛恬第一次,主動找他幫忙。
那一刹那,他從回到C城就一直懸著的心,終於能落下了。
“我在。”他說。
然後手心,有微涼的觸感,他第一時間握緊了那纖細的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