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日出
盛恬幾乎是落荒而逃地來到帳篷外,撲麵而來的濕氣教人不住瑟縮了下,緊接著注意力被眼前的世界吸引了——
昏暗的天色下,晨露讓遠山與綠林披了一層薄紗,朦朧又剔透。
一分鍾前的尷尬就在這“猶抱琵琶半遮麵”的自然景觀中被拋之腦後。
直到一陣寒風吹來,盛恬才猛然回神,同時歸位的還有方才男人喑啞中透著慵懶的嗓音......
桑醫生究竟對自己低沉聲線的殺傷力有沒有數?
平時正常說話就已經夠要命了,剛睡醒......
不能再想了!盛恬抬手用發涼的手背給再一次發燙的臉降溫。
可是,耳蝸似乎還能感受到低沉聲線的餘震,微微發癢,於是貼著臉的手往後移,捏了捏耳垂,卻發現能聽見如擂的心跳聲。
這是怎麽了?
盛恬哭笑不得地想,腳下無意識地在門口來回走動,任誰看到都能感受她的無措。
明明兩個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都一個多月了,按理她應該產生了“桑醫生抗體”才對,但為什麽換了個場合就不管用了呢?
這時,帳篷門簾被掀起,她忽而如受驚的倉鼠一般僵直著身體釘在原地,隻剩一雙杏眸眨了眨,怔怔地看著走出來的高大男人。
睡眼惺忪的男人此時與平時冷靜沉穩的模樣不同,渾身上下都透著懶散。
深邃黝黑的眼眸瞥見她手上的洗漱用品,微微眯了起來,“一起?”英俊的臉龐多了幾分邪氣。
“啊?”盛恬下意識地咽了咽,然後才後知後覺地低頭,恍然醒悟,“哦!”
看出她窘迫卻不點破的桑醫生悶笑了聲,徑自往公共洗手間走去。
盛恬的臉頰紅得像極了一夜之間綻放的桃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洗漱完,兩人便一起往露營東邊的林地走去。
這會兒天還是黑藍色的。
昏暗的光線照在花開滿樹的桃林上,更襯得紅粉色的桃花美豔無雙。
白日裏熱鬧非凡的打卡勝地此時安靜無比,清醒的空氣中混合著泥土的腥味,就連枝椏上的桃花都是新開的。
盛恬踩著鬆軟的土地,嗅著淡淡的花香,宿醉的頭疼在大自然的療愈中煙消雲散了。
鞋底踩著泥土與枯枝發出的聲響,在寂靜裏格外明顯。
穿過桃林順著上坡走,天色已經逐漸明朗。
他們沒走昨天那座山,這隻是一個小山丘,但東麵是平地溪流,於是成為了露營地觀日出的絕佳去處。
因為山不高,所以山路也不難走。
兩人並肩地往前,一步一個腳印,誰都沒有出聲打破這份寧靜。
攀上最高處,盛恬才發現想看日出的人不止自己,已經有幾個遊客先他們到達山頂了。
他們選了平台上一處人少的地方,眺望著遠處,等待著旭日東升。
十分鍾後,魚肚白的天際能窺見一線火紅的顏色。
盛恬雙眸一亮,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一處,眼裏是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雀躍。
但桑銜枝已經把這一幕收進了眼底。
從那雙透澈的杏眸裏,他看到了紅日一點一點地從地平線升起,看到陽光穿透雲層折射在山坡,在樹上,在草地,以及在腳下……
看著盛恬微微仰起的麵龐,晨曦將她光滑肌膚逐漸白皙複又染上緋紅......
他從剛剛……不,從昨天起,就在一直在注視著盛恬。
一開始是擔心她習慣了封閉安全的室內,突然到戶外會不適應。
但他意外地發現,盛恬其實是享受置身大自然中的。
於是欣慰的同時也移不開視線。
越了解他就越發現,雖然如今的盛恬孑然一身,看似自由,但手腳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其實是不自由的。
這一天觀察下來,雖然時間短暫,但他卻看到了盛恬不受束縛的樣子。
像一隻展翅的蝴蝶,自在且絢麗的。
這麽想著,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追隨著盛恬——
看她因為日頭升起而彎起眉眼,看她近乎眷戀地盯著那輪紅日,既期盼,又傷感……
有那麽一瞬間,桑銜枝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她跟前,告訴她“隻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他想知道她此時此刻在想什麽。
於是就這麽問了:
“能告訴我你現在在想什麽嗎?”
但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
他其實不想打擾沉浸在日出景觀中的盛恬,想讓她盡情地享受這一刻的自由。
怎麽就沒控製住呢?桑銜枝微微蹙眉。
盛恬已經聞聲偏頭,對上他凝視自己時專注卻又懊惱的眼神,不由地頓了一下。
福至心靈地猜到桑醫生心中所想,便釋然一笑:
“其實也沒什麽。”
說著她重新將目光投向在那還不算耀眼的火球上。
“我一直在想,”她說,“為什麽無論世間萬物怎麽變遷,太陽卻總是周而複始地升起落下。”
為什麽它要日複一日地遵循這條規則,不知疲倦?
被那粲然一笑蠱住的桑銜枝怔住了,儼然沒想到她會給出這個答案,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這個想法很有意思。”
然後她在盛恬疑惑的目光中補充道:“把太陽擬人化。”
盛恬眨了眨眼睛,很快反應過來,“我可以解讀為桑醫生內涵我幼稚麽?”
一般把事物擬人化,是幼兒剛認識外界事物時會有的行為。
四舍五入,不就是說她的思維跟小孩兒無益麽?
作為心理醫生,桑銜枝對這個階段再熟悉不過,但他說這話時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但又訝異於盛恬聯想到這點上麵去,又無奈又好笑地解釋:
“不是幼稚,童真是成年人極其可貴的品質。”
童真?得虧他想得出來。
不過盛恬對桑醫生的高情商回答表示很滿意,挑了挑眉梢,“我就當你是在誇我咯。”
“本來就是。”桑銜枝不置可否。
他也同樣看向完全跳出地平麵的太陽,“重複地做一件事看起來雖然會枯燥無聊,但不代表它是無意義的。”
盛恬聞言偏頭,顯然對他這個說法感興趣。
桑銜枝扯了扯嘴角,“就像太陽,雖然一直在重複地日出日落,但每一次日出都能帶來光明,每一次日落又能讓人滿懷希望。”
“是麽?”
“黑夜與寒冷,會讓人更期待黎明與溫暖。”
這個說法倒是新奇,也顛覆了盛恬一直以來的想法。
原來黑暗,也能讓人懷揣希望麽?
但是很有說服力,是因為說出這話的人是桑醫生麽?
盛恬有些糾結,沒再開口,她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充滿希望的說法。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又看了一會兒,直到日光逐漸強烈。
盛恬忽然出聲,問道:
“付醫生怎麽說?”
桑銜枝聽她主動提起心理幹預的事,墨眸不由地溫柔起來。
“正想跟你說,昨晚確定了,付驍逸下周就會來C城。”
盛恬點了點頭,認真地對他說:
“那到時候你幫我約一下付醫生吧。”
桑醫生聞言笑著頷首,“一言為定。”
請相信,所有黑暗,都終將迎來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