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風雲(全二冊)

第十九章2

林歡連連道謝:“謝謝大夫,您想得真周到。之前在醫院門口我有點兒著急了,對不起。”

“不不不,是我該道歉。我的本意也不是要阻止你們進來。實在是院裏發生了氣性壞疽,接診量持續加大的話很容易引起交叉感染。”莊恕歉然地解釋。

林歡溫和地道:“這些醫學術語我不太懂,你們做大夫的一定有你們的道理,我理解。”

莊恕看著她輕聲道:“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

“莊大夫,既然我父親的手術很順利,是不是不用太久,他就可以出院了?”林歡期待地問。

莊恕沉吟道:“手術雖然順利,但是術後多久能恢複,會不會有其他的並發症,現在還不能肯定。不過從目前你父親的情況看,很不錯。”

“那就好,我知道你們當大夫的說話都謹慎。那我去病房等我父親了。”林歡一笑,莊恕有些恍惚,記憶中南南天真的笑容疊映上來,讓他不自覺用了溫柔的口吻說,“我也要回胸外,我帶你去吧。”

兩個人一起沿走廊走著,莊恕忍不住問:“你是酈峰縣人?”

“是啊,我老家酈峰的,但我現在在嘉林工作。”林歡點頭。

“哦,在嘉林待多久了?”

“我是來嘉林上的大學,之後就留在這裏工作,算起來也有十幾年了。”林歡認真地算了算。

“哦……你以前,來過仁合嗎?”莊恕低聲問。

“沒有,我家離中心醫院近,看病都是去那兒。”林歡說道,明麗的眼睛有些不解和好奇地看了眼身邊的莊恕,卻捕捉到他一絲難以言說的傷感。

深夜。

各自忙碌的莊恕和陸晨曦終於有時間通個電話了。

受災地區是在鄉下,空氣清透,顯得當空的明月越發皎潔。陸晨曦站在帳篷外的月光下,聽莊恕帶著一絲倦意的聲音溫和地傳過來:“你還沒休息?”

“你不也是一樣?本來今天我能跟著送傷員的車回去一趟,但是沿途公路塌方了,聽說有的傷員都是武警給扛過去的。哎,這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了,你別太想我啊。”陸晨曦唇邊浮起一絲無奈又淘氣的笑意。

莊恕也笑:“這恐怕有點兒難。”

陸晨曦的笑容擴大:“這麽喜歡我啊?”莊恕微笑著沒有回答,問道:“今天你那兒救治數量還高嗎?”陸晨曦聽他問正經事,立馬認真回答:“今天算是高峰期,山裏好幾個村鎮的傷員都搶救出來了,各類輕、重傷加起來我處理了四十多個。你那兒呢?我聽說仁合已經超員了。”

“嗯,手術室就沒空過,簡直像打仗一樣。”

“對了,有個姓林的老人,嚴重的胸腹聯合傷,應該是你負責手術吧?怎麽樣?順利麽?”

“手術順利。”莊恕回答得簡單,心中卻別有一番滋味,“應該謝你這個接診大夫,第一時間處理及時,否則即使送過來,我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怎麽突然這麽正經地謝我。我救治病人那不是常規!”陸晨曦笑眯眯地說,“對了,之前一直沒有機會來這裏,這次救災我才發現原來酈峰的景色這麽漂亮。今天林歡也說了,等這次抗災過去了,要請我來玩兒,到時候我帶著你啊。”

“好,我給你當司機。很晚了,趕快休息吧。”莊恕與陸晨曦互道了晚安,掛了電話。他走到病房門口,透過房門,看到林歡坐在林皓病床前,用毛巾輕輕給父親擦拭前額。

莊恕站了好一陣,心中百種滋味。

還好,他想,這是個好的結果。總算,我親手救治了南南的父親——她如今最親、最重要的人。

陳紹聰幾乎就沒時間休息,晚上在急診辦公室蜷縮著胡亂對付了會兒,就被護士叫醒說有傷員發燒了得讓他去看看,他跳起來衝出去檢查完這個傷員腿部的傷口,一邊看病人的體溫卡一邊問:“體溫是從今天淩晨開始升高的?”得到肯定的回複,陳紹聰表情有點凝重,道:“加一個血生化、菌培養,傷口滲出液送去檢驗科。”

護士記錄醫囑,陳紹聰仔細地將手套摘下,丟入汙染區垃圾桶,走到水池洗手,換手套,囑咐護士道:“血生化和菌培養出來之前,這間診室不要再收其他患者了,全麵消毒。”

護士為難地說:“所有候診室都滿了,這間又不讓繼續收患者,再送來的往哪兒收啊?”

“等這個病人送去普外病房再說。”陳紹聰也很頭疼。

護士小聲道:“普外說已經滿了。剛才來過電話。他們護士長直吼我,說每間病房都加三張床了,再加就要成大通鋪了!”

陳紹聰越聽越頭大,衝口說出:“那你就給我吼回去!”護士委屈地低頭不語。陳紹聰也知道這事護士解決不了,歎了口氣:“別著急了,我去和他們說吧。”他出了急診就直接去找楊帆。

這時楊帆正與傅博文一起在醫院各科巡視,身後跟著兩位副院長和兩位總護士長。總護士長也是一臉焦慮:“普通病房每間都加了二三張床,可是騰出來的一百五十張床很快就滿了!剛才鍾主任又來過電話,說酈峰至少還要送十個病人回來,往哪兒放啊?”

楊帆皺著眉頭問:“觀察室呢?”

總護士長道:“早就滿了。”

陳紹聰快步趕過來,人沒到就急促地開口:“院長,急診必須得轉上去幾個病人,現在候診室全都滿了,有三名是高度懷疑感染傷口的病人。綠色通道還在開放,可我那兒沒有地方能再接新傷員了。”

傅博文皺眉道:“先把行政領導的辦公室都打開吧。”楊帆思考片刻:“嗯……我同意。”傅博文接著道:“你的辦公室先不要動,這些中層領導總要一個碰頭的地方,不能跑到院子裏開會去吧?”楊帆點頭,看到麵容憔悴的陳紹聰聽了這話終於露出個笑容,拍拍他肩膀道:“辛苦了,我聽傅院長說了,你這幾天幹得不錯。之前老鍾一直跟我說你很有能力,能接他的班,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老鍾沒有看錯人啊。”

“嘿嘿嘿,鍾老師眼力一向很好。兩位院長,我忙去了。”陳紹聰笑著跑開。

莊恕查完房,和護士走在走廊上,邊走邊叮囑道:“剛才那個病房,三例災區轉來的傷員要重點監護。”

護士點頭記錄。莊恕路過林皓病房門口時,不由停下腳步對護士道:“你先忙去吧,有事兒找我。”自己推開門,走進去,見林歡正在擦拭父親的臉頰,動作非常輕柔細致。一位中年女人已經趴在床尾睡著了。

林歡抬頭看到他,小聲地招呼:“莊大夫!”

莊恕示意:“你媽媽也來了?”

“嗯。昨天下午就到了,一直陪在這兒呢。”林歡有些心疼地看了眼趴著睡著的母親。

“你不是住在嘉林嗎,讓你媽媽回去休息一下吧,都陪了一天了。”莊恕溫言道。

“我也勸過她,可是我家實在離醫院太遠了,來回也不方便。”林歡無奈地笑笑。

莊恕想了想:“你等我一下。”他說完轉身出去,再回來時,對林歡說道:“林小姐,我剛才讓院辦幫忙,在醫院附近的酒店找了個房間,價格很公道,你們可以隨時去休息。”

林歡驚喜又感動:“是嗎,那真是太好了,謝謝您,我現在就叫車回去拿點家用。”說著輕聲叫醒母親,“媽,莊大夫給我們安排了一個住的地方,我現在回家去拿點東西。”

林母站起來,有些意外地說:“是嗎,謝謝莊大夫。”

“您不用客氣。”莊恕隻道。

“小歡,你回去先好好休息一下,別急著回來。”林母柔聲說。

“不用,我拿點兒東西就行。”林歡握一握媽媽的手。

莊恕開口道:“這幾天市裏路況不好,打不到車,我送你回去吧。”

“這不好吧,太麻煩您了。”林歡不好意思地說。莊恕看看表:“我還有點兒時間,我們抓緊時間快去快回。”林歡這才不再推脫。

莊恕帶著林歡走出來,他走向正在護士台查看病曆的楊帆,說道:“楊院長,我想跟您請一個小時的假。”

楊帆立刻道:“你連台超過二十四小時了吧?也該回家休息一下了,五個小時吧,睡一覺,美國醫院的規矩,不能疲勞作業。”

“大家都在這兒連台,我怎麽能回家休息呢。”莊恕搖頭,他頗為感慨地向周圍望去——如此擁擠,如此喧囂,如此雜亂,卻又如此有序。

楊帆苦笑:“我們是習慣了。在國內,我們這樣的醫院隻能疲勞作業,跟你們可不一樣。”

“放心吧,我撐得住。一小時就行了,我是想陪這位家屬回去拿點東西。”莊恕看看林歡。楊帆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多說什麽,倒是在莊恕剛要走開時,叫住了他:“莊大夫等一下。”然後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傅博文回來了。”

莊恕一愣。楊帆緩聲道:“非常時期,他回來幫忙做些工作。老人嘛畢竟還是有作用的,我也不好推辭,你知道就行了。”

“畢竟是仁合的院長。”莊恕說得有些感慨,同時看了看楊帆。來到這裏這麽久,他之前對仁合、對傅博文、對楊帆,那種或怨恨或輕視的情緒,就在這二十四小時與死亡的搏鬥中,甚至是在激烈的針鋒相對的理念爭執中,幾乎淡化至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的親近,溫暖與惺惺相惜。

莊恕望著楊帆,認真地說:“我很佩服你們。”

陳紹聰帶著護士轉移傷員,路過一條走廊時,看到兩個戴著誌願者標識,穿著隔離衣,戴著口罩的“工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一個在地上噴灑消毒水,一個拿著拖把跟著拖地。就這麽配合著一噴一拖的效率挺高,一會兒就到了樓梯口,噴消毒水的人把消毒水箱放在地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頭拉下口罩長吸一口氣,露出一把大胡子。他身邊的人放下拖把,也把口罩拉下來,正是楊子軒。

老胡苦著臉踹了楊子軒一腳,抱怨道:“來這以後每天就是噴噴噴,擦擦擦,刷刷刷,整個一清潔工啊,就是推個輪床也隻能推,連過床都不讓我碰。楊子軒,你不是讓我來救死扶傷的嗎?”

楊子軒一腳踹回去:“你想什麽呢?救死扶傷你是會縫合還是會清創?你媽要用血壓計,我教了你倆小時,你還量出個二百二十……嚇得你媽差點真二百二十了!

老胡不好意思:“那哪怕是過個床呢,我有勁兒。你看人美劇裏,一、二、三,哐,多帥啊。“

陳紹聰走在一旁,聽得好笑,忍不住接上:“一、二、三,還哐,你也不怕再把病人摔著。“

楊子軒和老胡都不好意思地笑了,陳紹聰過來蹲在他們身邊道:“過床可是技術活,尤其這次的傷員大多有腰椎、頸椎傷,如果手法不對會造成二次傷害,嚴重的能導致癱瘓。“

老胡聽著,點點頭喃喃道:“真是術業有專攻。”他念叨著,突然目光落在陳紹聰身後——剛剛拖過沒完全幹的地麵上,留下了陳紹聰的鞋印。老胡立刻抓起拖把,衝過去補拖:“你看你又踩髒了。”

陳紹聰揮揮手:“嗨,不用啊,我是從清潔區走過來的……”

楊子軒一笑:“陳哥你甭理他,他處女座。”

“拖地是為了消滅病毒細菌,又不是要一塵不染。”陳紹聰笑道。

楊子軒沒好氣地說:“哎呀,他又不能救死扶傷,把樓道擦完美,這有成就感——就像你們縫合傷口,剪線留的殘端一定要對齊一樣。”

陳紹聰看他一眼:“你懂我們臨床的東西還真多,從小沒少跟著你爸在醫院玩兒吧?”

“是啊,我還在你們的示教室縫過豬皮呢。”

“我對縫合也很有造詣啊,有時間切磋切磋。”陳紹聰一向以自己的縫合技術為傲。

楊子軒卻道:“我對數據分析興趣更大。結合了對醫學和數據的雙重興趣,就是我現在的專業。”

陳紹聰訝然:“沒看出來,居然是個醫療數據分析師,你這次回來都分析什麽了?”

“本來是要做咱們市的化療藥使用數據的。第一階段論文發了,效果還不錯,正在申請進一步研究。不過趕上災害,就先放下了。我準備收集仁合災後的救援數據,跟歐美日做個比對,也算是沒浪費這次機會。”楊子軒說得頭頭是道。

陳紹聰提醒:“別忘了我的急診啊。”正說著,他的電話響了起來,他邊接邊起身走著:“喂,什麽情況……手臂骨折,右腿骨折……什麽?體重這麽重?……好吧馬上到。”他轉身衝著遠處眼巴巴看著的楊子軒和老胡高聲喊:“誰想學過床?”兩人高興地舉起手:“我!我!”陳紹聰招招手:“來!”兩人高興地扔掉拖把跑過去。

莊恕送林歡回到家,林歡開門,莊恕跟著她進了房間,看了看,這是一間上下兩層的青年公寓,上麵是臥室,下麵是廚房、客廳,收拾得幹淨整潔,布置雅致中帶點藝術氣息。

林歡客氣地說:“平時沒工夫收拾,可能有點亂,您別介意。”

“這麽幹淨還說亂?好像是中國人的傳統吧?”莊恕接過林歡給他倒的水。

林歡微笑:“沒想到莊大夫出國那麽久,還記得中國人的客套話。您在這兒坐一會兒,我上樓去收拾下東西。”她上樓後,莊恕一邊喝水一邊在客廳裏打量著,問:“你爸媽是酈峰人嗎?”

“對,他們是酈峰本地人,前幾年都退休了。我一直想讓他們搬過來和我一起住,他們都說在老家住慣了,不想動。這次我剛好回去看他們,沒想到趕上了泥石流災害。”林歡在樓上回答。

莊恕看到牆角放著一把大提琴的琴盒,問:“你什麽時候開始學琴的?”

“六歲開始的。”

“哦,我聽說學琴就是五六歲開始最好了。”莊恕道。

“是啊,我媽說我四歲的時候得了一場病,那時經常發燒做噩夢,身體很差,到了五六歲才好起來。女孩兒嘛,也不愛出門,我爸就讓我學琴了。”

莊恕專注地聽她說話,道:“看來你一直很順利啊,從小學琴到上大學再到就職,一帆風順。”

“是啊,我也覺得挺幸運的。而且我爸特有眼光,我剛工作不久,他就做主買了這個公寓,那時候房價還便宜呢。”林歡笑了,雖然因為想到父親還重傷躺在醫院裏,笑容迅速化作了傷感。

莊恕環視著公寓,似乎很釋然:“你真的是很幸運。”

林歡帶著那點傷感繼續笑了:“他們還希望我早點成家,早點結婚生子呢,不過升了首席以後,演出太頻繁了,沒時間考慮這些問題。”

莊恕看著桌台上和牆上擺放著林歡從小到大的照片,最早的幾張還是自己熟悉的南南兒時的模樣,眼神複雜。

林歡沒有讓莊恕久等,迅速換了套衣服,提著小行李箱就從樓上下來,莊恕上前接過。

林歡遞給他一張CD,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沒什麽可送您的,這是我獨奏音樂會的錄音,沒事的時候聽來放鬆吧。”

莊恕看著封麵上林歡手持大提琴的照片,克製著內心的波瀾,溫言道:“謝謝,這個禮物真好。”

“您太客氣了,等我父親的病好了,請您來家裏吃飯,我包餃子包得特別好。”林歡誠摯地說,快速地在樓下收拾其他東西。

莊恕笑笑:“以前我母親餃子包得也很好吃,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林歡停下了收拾東西問:“阿姨是……不在了嗎?”

莊恕點點頭:“很多年前她就去世了。”

“對不起,讓您傷心了。”林歡抱歉。

“沒關係,今天跟你聊聊家常,我覺得很開心。”莊恕看著她微笑。

林歡一笑:“是啊,您工作太緊張,聊聊天對放鬆也有好處。我收拾好了,走吧。”她拖著行李箱往門口走,莊恕指著靠在牆邊的大提琴問:“琴不拿嗎?”

“現在醫院裏照顧我爸,也沒時間練琴,而且琴聲那麽大,也會影響別人休息。”林歡搖頭。

莊恕想了想,說道:“還是拿著吧,林先生一定很喜歡聽你拉琴,別在休息時間練就好了。”

林歡吐吐舌頭:“那要是有人投訴,我就說是莊大夫讓我拉的。”

莊恕笑了:“好,沒問題。”上前幫林歡提起琴盒,他走在她身後,臨走的時候從牆上偷偷摘了一張不起眼位置的照片,塞進口袋。

天氣變壞,受災地區又開始下雨,雖然不是之前的暴雨,但雨點也非常密集,山體滑坡再度發生。

泥濘的路上,臨時救護人員抬著三副擔架,朝著救災帳篷小跑。抬著擔架的救護人員頭上、臂上也有泥沙血跡。兩個急救人員跟在擔架旁邊,用紗布按壓著傷員出血的傷口。

鍾西北、陸晨曦、楊羽和白雪等人趕緊迎上去。鍾西北和陸晨曦各自檢查一名傷員。

鍾西北一邊檢查傷員的瞳孔、呼吸,一邊用吸管清理他的呼吸道,同時吩咐:“開放靜脈通路,輸平衡溶液。拿氧氣麵罩過來,給純氧。”

楊羽答應著跑向帳篷一側的儀器存放處。

陸晨曦迅速戴上手套,檢查另一名胸前滿是鮮血的傷員,查脈搏,叩診肺部,並迅速纏上血壓計量血壓,然後陸晨曦摘下聽診器,手指撫過傷員怒張的頸靜脈,皺眉道:“血壓八十、四十,脈淺快,心音遙遠——BECK三聯征,呼吸循環衰竭。白雪,推X光機過來。”

白雪跑向帳篷內側。這時楊羽已經取了輸氧裝置,和鍾西北一起給傷員接上氧氣。鍾西北刺破傷員手指,用簡易血氧儀測試,血氧儀小屏幕上出現“90”,鍾西北鬆口氣:“情況還好。楊羽給他做青黴素測試,不過敏的話給上頭孢預防感染。”他說罷奔向第三名傷員,聽心肺後神色稍安,檢查患者腿部的傷處,喊楊羽:“拿固定夾板,給患者輸平衡溶液,抗生素預防感染,打破傷風針。”傷員痛苦地呻吟著:“醫生,太疼了!你幫幫我!”鍾西北俯身道:“我們會給你止疼。你的腿現在問題不大,等前麵的路修通了,我們就把你轉移到市裏的醫院”

陸晨曦在胸部受傷的傷員身邊操作X光機,皺眉緊盯圖像。片子出來後她一臉焦灼地找到鍾西北:“多根肋骨骨折,患者明顯出現心包填塞,已經有了呼吸循環衰竭的症狀,得盡快手術處理。”

鍾西北看了看片子,焦慮地道:“山體再次滑坡,路又堵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通。”

陸晨曦再度趕到這名傷員旁邊,戴上聽診器,聽診他胸部、腹部。她眉頭越皺越緊,緊張地給病人再量了一次血壓,抬頭對剛進來的楊羽道:“血七十五、四十,再多開一條靜脈通路,然後做準備,氣管插管進行人工通氣。”然後她轉頭衝鍾西北沉聲道,“我怕他堅持不到路通了。”

正在這時,一個滿身都是泥水的急救人員衝到了帳篷邊,扶著帳篷柱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鍾大夫,方大夫受傷了!”

方誌偉雙眼半睜,已經罩上了氧氣麵罩,他臉色蒼白,胸前一片血跡。鍾西北與陸晨曦親自接手過來,給他過床。突然,方誌偉噴出一口鮮血,濺在了鍾西北胸前,他張大口,努力吸氣,臉色卻越發青紫,眼神也開始渙散。鍾西北急道:“針管,橡膠手套,閉式引流管,快!X光機!”

陸晨曦直接抓了彎盤裏的針管和膠皮手套衝過來。她輕輕敲擊方誌偉胸口,手掌迅速伸出,以手指比量後果斷入針、抽吸,將膠皮手套覆在針尾。隻見手套瞬間脹氣,宛如一個氣球。陸晨曦立刻將手套紮住,方誌偉的呼吸略有舒緩。陸晨曦隨即在他肋間剪開開口,置入引流管,抽出針頭。就在此時,方誌偉一陣抽搐,嘴角又溢出一口血來。陸晨曦盯著閉式引流管的水平麵,手飛快地在方誌偉胸口輕按,輕叩,然後摘下聽診器聽診。

鍾西北將X光機推過來,一邊操作一邊緊鎖眉頭說道:“肺不張,可見脊柱前緣呈現透光帶。斷了六根肋骨,形成連枷胸。”

“他明顯皮下氣腫,胸腔閉式引流有重度漏氣,加上咯血和X光典型征象,基本確診是氣管破裂並縱膈破裂傷!”陸晨曦緊張地道。

這時,守在旁邊觀察那名胸口受傷傷員的楊羽喊道:“晨曦,這個傷員升壓藥起作用了,但是血壓繼續下降,到六十、三十了,血氧五十!”

陸晨曦一驚,馬上衝過去,再做檢查、測脈搏,隨即衝鍾西北道:“鍾主任,擴容、抗休克、機械通氣都沒改善他的休克,應該是心包填塞,我要給他心包穿刺抽血。”

鍾西北果斷回答:“按你的判斷來。”他說著,自己剪開方誌偉胸部的衣服,仔細檢查他兩側胸——其中左胸明顯比右胸塌陷。他再沿著胸骨輕輕摸索,觸診腹部,見方誌偉的腹部膨鼓。

陸晨曦在一旁實施心包穿刺,將針管準確刺入傷員的心髒位置,揚聲問:“鍾主任,誌偉怎麽樣?”

鍾西北不由得深吸一口氣:“血氧持續下降,加壓給氧,閉式引流都無法改善呼吸。”

陸晨曦麵色嚴峻,將針抽出,手中的針管內一滿管鮮血。

陸晨曦與鍾西北一人守著一個重傷員,而且鍾西北守著的還是仁合醫院的同事方誌偉,兩人的額頭上都全是汗珠。帳篷裏氣氛緊張,護士們看著昏迷不醒,眼窩深陷,嘴唇青紫的方誌偉,想哭又不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