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大宋

第151章 金陵得失(下)

第151章 金陵得失(下)

燭火依舊搖曳,時明時暗,而房中兩人皆是一言不發。

“李大俠真會開玩笑。”王賢嗬嗬笑道:“不過這等玩笑,實在是有些過了。”

“媽的,你這小子又說這種話。”李京山有些無奈地說道:“老子現在是跟你說真的,我和張慶說了老半天,就是說這事,明教打過來,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金陵給他們,對於明教來說,得了金陵,可以穩定江南,擴大勢力,使得自己實力快速增長,對於你來說,因為此事,必然會受到明教感恩,然後憑著這等身份,可以在明教得位,比你現在的知府強多了,而對於百姓來說,也免了一場浩劫,如此三利,和樂而不為之?”

王賢慢慢地說道:“你少說了一個朝廷。”

“朝廷的那般飯桶,你為他們想幹什麽?”李京山笑嗬嗬地說道:“我已經說過了,改朝換代,平常之事,大宋如今已是百年,江南暴亂,就像那個漢朝的張角造反一樣,都是他媽的朝廷自己自做孽的,如今就看看大宋朝廷能不能挺過去,如果挺過去,那還是大宋,如果挺不過去,那就是江山又換了一個主人,龍庭又改了姓名。”

王賢沉默了一陣子,這才說道:“但是明教造反,未必成功。”

“卻也未必不能成功。”李京山這時歎氣道:“和你這小家夥說話真是他媽的累,行了,我廢話也不多說了,我想你自己也已經有了主意,隻不過明天的戰還是會打起來的,看看這幫平時不操練的飯桶們能夠撐多久!”

他說著便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道:“現在也快到四更了,你還是趕快找個地方躺一會吧。“

王賢遲疑了一下,便見到李京山極快地走出房外,不一會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微出了口氣,隨即又有些迷惑起來,這個李京山到底是何用意暫且不說,就單單是和明教之事,就與自己所想的差不多,而且此人絲毫不尊正統,言語之間頗為傾向明教。

他忽然打了一個哈欠,然後嘟囔一句:“困死了。”

靠在椅子上,頭腦昏昏沉沉的,很快便已沉睡,那燃燒殆盡的蠟燭,忽地閃了閃,然後撲了幾下便熄滅了,讓整個屋子一下子變得黑沉沉的。

朗朗天空,唯有幾隻黯淡星辰,然東方有魚白天色,慢慢亮開,而後便有雞鳴數聲,待到不多久,灰蒙蒙的天空轉亮,煙雨般的江南又來了一晨。

王賢這時也是慢慢轉醒,隨即就連打了三四個噴嚏,然後才站起身來,活動一下筋骨,慢慢地走了出去。

而外麵正蹲著幾個人,皆是抱著腿正酣睡著,王賢微微一愣,便已知道這些人是在門口守衛的,連夜困頓讓他們都已經打起了瞌睡。

他也不叫醒這幾個人,輕步走了出去,朝著南門走了過去。

城樓之上,衛兵們依舊站著,而見到王賢上來,皆是行禮,王賢說了幾句辛苦,便看向城下。

那死掉的人還沒有拖出去,雖然昨天明教隻是試探,但是整場戰鬥下來,互相損傷。

殷紅的血色已經凝固,那躺著的人有的背上還插著箭矢,有的人已經四肢不全,顯然是被滾石所傷,而還有一些人是守城的士兵,掉落下去的。

這些,在戰場中是極為常見的吧。

王賢看著看著,然後又抬頭看向那遠遠的地方,那裏應該就是明教軍隊駐紮的地方吧,那處幽靜仿佛如一隻潛伏著的猛虎,不知道何時就會出動。

“大人。”黃寬這時候也爬了上來,見到王賢正在眺望,便沒有怎麽打擾,直到過了一會才道:“昨夜傷亡慘重,死了六百餘人,傷了三千多。”

王賢看著那城下,喃喃說道:“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誠然不錯,這城下的人們,死在這裏又有誰知道呢?隻有被風吹盡了血肉,消失在風塵之中。”

他輕聲道:“你等會讓廖順點一下名冊,安撫一下陣亡兵士們的家屬,然後再叮囑他,莫要放鬆警惕,明教隨時都可能會來。”

黃寬重重地點了點頭,目送王賢走了下去。

金陵城好生安靜,或許是因為昨夜之事,或許是因為今晨太早,一路之上,並沒有見到幾個人,就連一向早開門的酒樓茶肆此時也都是緊閉大門。

王賢輕步走著,不停地看著周圍,或許這金陵百姓們也已經知道昨夜戰事了,如今明教兵臨城下,這個消息也根本無法隱瞞了。

他搖了搖頭,本想直接回家的,卻轉念一想,到了府衙。

“大人,張大人求見,我正要去你府上找你。”王賢剛到府衙,便見到朱強走了過來,他微微一愣,然後奇怪地說道:“張大人?哪個張大人?”

“就是先前刑部派來的那個張大人。”朱強低聲說道:“不過就隻有他一個人。”

王賢點了點頭,便要向後堂,卻又想到了什麽,轉首而言道:“金陵城現在有強敵在城下,百姓們可能會亂起來,你叫李瑞多跑跑,別讓有心人亂傳謠言。”

朱強立刻點頭道:“小的知道。”

王賢這時走到裏屋,先換了一身官袍,然後才走到後堂,見到張慶正端坐在一處,便嗬嗬笑道:“自數月前便不見張大人,我心惶急,以為張大人走失,卻沒想到今日張大人又過來了,實讓我心欣慰。”

“王大人,今日我過來是有事要說。”張慶微微一笑道:“聽京山說,他昨夜過去找你,差點被你氣壞了。”

王賢不由笑道:“李大俠快人快語,我卻是兜圈子,他自然生氣。”

“那我們就不要再兜圈子了。”張慶笑嗬嗬地說道:“步初他們是不是已經落入你的手裏了?”

王賢微微一怔,想了一想,才點頭道:“是,不過我已經把他們交給了陸行兒。”

張慶微笑道:“那我估計步初還活者,但是其他人都已經死了,明教想拿著這個步初來要挾你,隻要你不聽話,他們便把步初放回汴京,到時候朝廷必然以為你也參與叛亂。”

王賢不以為意地說道:“現在朝廷需要小心的是明教,如果被他們拿下金陵城,那其中後果,朝廷也應該想到了。”

“這也未必。”張慶嗬嗬一笑道:“朝內之事,頗為周折,所謂的言多嘴雜,便是於此,若非顯而易見的事情,必然會引起爭執,朝堂之上,誰都可以說話,而誰都不服氣誰,皇上也不知該聽哪一言,到了最後,終究不了了之。”

王賢沉吟道:“但是這江南形勢已經不一樣了,朝廷就算再傻也能看的出來了。”

張慶微微笑道:“朝廷的確會調兵遣將,不過明教卻也未必會輸給他們,我今日過來,是想和你說兩條路。”

王賢眨了眨眼睛道:“還請張大人多多教我。”

張慶擺了擺手道:“一是你死守金陵,依照金陵鐵門,城牆堅厚,而且糧草較足,如今也不缺水,可以說隻要血守金陵,堅持個三四月甚至半年都不成問題,那時候朝廷自然會知道此中險情,大軍定然會直下江南,明教本來被困在這裏苦鬥,早已經消磨了不少銳氣,等到那時定然會被官軍擊潰,而後退散,金陵之危解矣,而後你因死守金陵之功,定然會受到朝廷賞識,可以說功名利祿全矣,而明教經此一傷,差不多也堅持不了太長時間,也不太可能奪天下了,這是一個很不錯的路。

而第二條路則是你假意抵擋幾天,便慢慢退縮,最後由明教攻破城門,進入金陵,而後眾兵士皆是投降,明教之人入主金陵,安撫百姓,並以此為基,與不遠處的數萬大軍抗衡,等到明教人堅守住金陵,並擊潰朝廷大軍,再以此控製江南數郡,聯合力量,便足以和中原對抗,到時候是成是敗,皆隻有天才知曉了,此路不平坦,卻也可行。”

王賢微微沉吟了一下道:“那敢問張大人,我該選哪條路呢?”

張慶微微一笑道:“你自己已經有了打算,何必問我。”

王賢笑道:“那張大人你是選擇哪條路?”

張慶笑嗬嗬地說道:“我並不需要選擇,現在唯有你需要此等選擇,你要做的事情比我多。”

王賢想了想才道:“張大人,你身為朝廷官員,為何不處處為朝廷著想?”

張慶這時站了起來,然後又走到門口,指著外麵說道:“你看這江南,是不是依舊如故。”

王賢有些不明白地點了點頭,卻又聽到張慶說道:“自楊隋、李唐以來,這江南就是一樣,未因天下換了主而改變,江南細雨,每年依舊,江南之水,亦是年複一年的流淌著,不知已經有了多少個歲月了。”

“我昔年來到金陵的時候,時常感歎這江南風光,讓人沉醉,然而我當時卻碰到了王荊公,讓我有些迷茫起來了。”張慶像是回憶起來,慢慢說道:“王荊公為人正直,且有極為博學多才,朝堂上口舌之辯無一人可出其右,而且施行保甲、青苗諸法,可以說是前無古人了,但是你說如此之人,最後的結果如何?”

王賢心中一動,沉聲說道:“聽說他的親孫失蹤,又遇到司馬光罷新法,所以一時憂愁,重病而去。”

“是啊,這樣一個人,到死的時候,身邊竟無一點血脈留下。”張慶有些搖頭地說道:“昔年李京山曾經責問過我,說朝廷上下,渾噩不斷,而西有夏國,北有契丹,還有青唐、嶺南諸地,皆是敢和大宋叫板,而朝廷之中,竟然絲毫無動於衷,此是為何?我想了好久,才有所悟,大宋行至如今,朝廷製度定死,已經很難再有所改變了,範仲淹不行,王安石不行,現在的相公蔡京也是不行。”

王賢沉吟道:“你是說必須要有新朝來代替大宋,方能有所為?”

張慶有些迷茫地說道:“或許是,不過我也不敢確定,隻是大宋行至如今,能人輩出,為何還是如此局麵呢?也許隻能說是大宋的問題了。”

他抬眼看了看外麵有些霧氣的天空,喃喃道:“今日乃是春日,不過家家戶戶都已經開心不來了,如果為百姓著想,還是快點結束此戰吧,就算以後明教敗,朝廷也不會責罰百姓的。”

王賢沉默無語,也是看著外麵,寒冬在院子裏打著轉,讓他心中也覺得極為蕭索。

“我暫且就不多說什麽了。”張慶拱手而言道:“希望王大人你好自為之。”

王賢點了點頭,然後喊道:“來人,送張大人!”

張慶看了一下王賢,然後微微一笑,便隨著下人們走了出去。

而王賢卻仰起了臉,看著那白茫茫的天,如無窮無盡一般,直到好久,他才感到有些眩暈,方才垂下頭來,然後像是打定注意一般,慢慢說道:“那就如此吧!”

…………

…………

“王大人,你這作何解釋!”

王賢端坐在屋內,而他上方的則是洪定海,此時皆是一言不發。

“我和師伯多次幫你,而且我也說過,隻要你開口,我就算拚了命也要助你,沒想到你竟然還暗施**!”朱算極為生氣地說道:“這又置我和師伯於何處!”

洪定海這時突然出聲道:“朱算!”

朱算微微一愣,然後嘟囔了兩句,便坐了下來。

“王賢,昨夜之事到底為何,你便說明吧。”洪定海沉聲說道:“我知道你定然有著自己的想法,如今這裏都不是外人,就說開為好。”

王賢朝著洪定海點了點頭道:“老伯,昨夜明教攻城你也知道了,但是你絕對想不到的是明教的實力到底有多大。”

“哦?”洪定海微微一愣道:“繼續說。”

“昨夜我拿了朱兄的令牌,然後讓黃寬去指揮廖順諸人,部署整個金陵城,就是因為我已經知道明教將來,卻沒有想到他們竟然那麽快趕到,昨夜他們宣稱自己有二十餘萬眾,我估計雖然有虛,但也肯定有十萬人。”王賢慢慢說道:“而且他們顯然是經過戰陣,部署嚴謹,紀律嚴明,守城的那些兵士和他們比起來,簡直是一群烏合之眾。”

“哼,你嚇我?他們那些人都是臨時招募的,又如何能向正規的兵士一般!”朱算這時冷冷說道:“我們就是再怎麽不濟,也不會不如這群亂民!”

王賢搖頭苦笑,然後道:“那你今日督戰的時候便好好看一看吧,待以後便知道我所言非虛。”

洪定海咳嗽了一下道:“你們也莫要爭執了,王賢,你把你的打算說出來吧。”

“老伯,朱兄,其實我是想,和明教妥協,讓他們進城。”王賢也不再繞彎子,直接說道:“他們的力量已經極大,已超過我等想象了。”

“所以你就這樣妥協了?”朱算聞言勃然大怒道:“真是沒種的男人!”

洪定海皺眉道:“朱算!坐下!”

朱算憤憤而坐,卻聽到洪定海問道:“你打算向明教投降?”

王賢笑道:“老伯以為這樣如何?”

洪定海沉吟半天,方才說道:“既然你已經有了想法,老夫又能如何幹涉?隻不過你一旦和明教有了瓜葛,就不能和朝廷有關係了。”

王賢點頭道:“這個我知道。”

洪定海微微一笑道:“那樣就好,雖然老夫對明教不太看好,但畢竟你已經做出決定,老夫也不再多說什麽了。”

王賢沉吟了一下道:“多謝老伯。”

洪定海這時轉首看了看朱算道:“你也不要生氣,王賢昨夜之事做的雖然不對,但都是為了大事著想,你應該平心靜氣幫他,知道了嗎?”

朱算有些無奈地說道:“知道了,師伯。”

王賢舒了口氣道:“多謝朱兄諒解。”

洪定海看了看外麵,然後說道:“昨夜明教攻城,如今城中已經人心惶惶了,雖然是春節喜慶之日,但沒有幾家開著門,你可要多多注意一下。”

王賢點頭道:“再過幾天,一切就結束了。”

朱算這時看了看洪定海,又看向王賢,慢慢說道:“那金陵的這些守兵如何安排,如果明教進來以後,這些守軍會不會作為俘虜?”

王賢沉吟道:“我會讓你統領這些兵士,不歸屬陸行兒。”

朱算這才臉色有些好轉,然後又嘀咕一聲道:“那明教之人真的那麽可怕嗎?我倒是真要見識一下。”

“大人!賊寇又開始攻城了!”陸忠突然跑到房門口,大聲說道:“廖都監已經命人堅守城門,現在正在交戰。”

王賢看了看朱算,有些苦笑地說道:“你現在就可以見識了。”

朱算也不多說,直接站起身來,就朝外麵走去,而王賢朝著洪定海拱了拱手,也跟隨而去,然後皆是乘馬而馳,直向南門過去。

還未到南門,便聽到一片鼓聲和喊殺聲,朱算有些焦急,立刻拍馬而行,然後跳下馬來,急快地向城樓行去。

“朱統領!”廖順本是在督戰,見到朱算,連忙說道:“你可算來了!”

朱算見廖順臉色極為慘淡,像是哭喪一般,不由問道:“現在戰事如何了?為何這邊沒有多少賊寇攻城?”

廖順一指不遠處,然後有些顫抖地說道:“他們都在那邊,我已經三次增兵了,可還是危險的緊,死傷太過慘重了,他們的人就像瘋了一般,那麽多人都不怕死地衝上來。”

朱算一把推開廖順,然後直衝衝地向那邊行去,隨即倒抽一口冷氣,臉皮顫動著,像是不敢相信。

那如山如水一般多的人,雖然穿的衣服都是破爛的不像樣,拿的武器也極為簡陋,但是太多了,像大群螞蟻一般,密密麻麻的湧了過來,而城樓上的兵士們都有些緊張地朝著下麵滾落巨石,卻隻能抵擋一陣,不時地有兵士從上麵掉下去,還沒摔死就被那些人用手中的兵器分成幾半了。

濃烈的血腥味已經在整個城頭散開,望著這般景象,朱算半天都沒有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

“你看到了吧。”王賢這時走到了朱算的身邊,歎道:“這就是他們的實力,我們一直以為這是一群烏合之眾,卻沒有想到守城的人才是。”

“你向王恩求助了沒有?”朱算轉過頭來,盯著王賢。

王賢苦笑道:“早在前日,我就已經送信給他,但是如石落大海,沒有絲毫回應,而我昨日才知道他們也被一批人纏住了,王恩行事很謹慎,雖然金陵被圍著,他也不會來救。”

朱算有些絕望地說道:“明教竟然如此之利,實在是讓人不敢想象。”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王賢輕歎一聲,看著城樓那一幕幕,聞著那撲鼻而來的血腥,讓他不由有些木然起來,喃喃地說道:“早結束早好啊。”

“大人,朱統領,我們的箭矢已經用的差不多了,這該怎麽辦啊!”廖順有些沙啞地說道:“而且這邊傷亡的太多,要不要把西門的人調過來一些支援?”

“不能!”朱算和王賢同時出聲,而後就聽到朱算說道:“現在繼續堅持一陣,他們的傷亡也是很多,估計很快就會退兵了。”

廖順聽到朱算這麽說,便隻好點頭,又過去督戰去了。

王賢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這不是逞意氣的時候,這下麵的那些躺著的人,就有曾經跟你在身邊的,叫你統領的,他們死在這裏,現在你還知道,但是過了十年之後,又有誰知道這裏曾死了那麽多兵士?又有誰還會記得他們呢?”

朱算這時不發一言,直接轉身下樓,然後靠在牆壁上。

王賢輕輕搖頭,又看了看城下的戰鬥,也看出他們的進攻趨勢已經轉弱,看來已經快要退兵了。

他也是不想再看下去,便也走了下來,見到朱算正在牆邊沉默,便輕聲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在乎一得一失,你也要想開點。”

朱算沉聲道:“我隻是在想,就算我們投降了,那明教的人會對我們如何呢?依照他們現在的實力,根本不需要再借助我們了。”

王賢搖頭道:“卻也未必,他們畢竟根基不穩,更何況,陸行兒他們現在還沒有完全的統一起來,需要借助我等。”

他這時沉吟道:“明教,如果不能統一力量,始終還是一盤散沙。”

朱算想了想,剛想說話,卻聽到有人大聲喊道:“統領,統領,大人,他們撤軍了撤軍了!”

廖順便喊邊跑了下來,走到朱算的麵前,一臉歡喜地說道:“朱統領,大人,賊寇們已經撤軍了。”

“你高興嗎?死了那麽多兵士,你還能笑起來!”朱算這時一把抓住廖順道:“你沒有看見嗎?那城下麵一偶多少人是我們的?你竟然還能高興起來,你他媽的簡直就是個畜生!”

廖順一愣,隨即便見到朱算滿眼怒火地看著自己,他立刻有些結巴地說道:“統領……統……領,我……”

“我平日要求多多訓練,兵士每日都要操練一番,但是你看到了沒有?”朱算狠聲地說道:“那城樓上麵的人都算是兵嗎?平日的勁頭哪裏去了!你身為都監,負責此事,你又如何解釋!”

廖順大聲說道:“不管我的事啊,兵士們偷懶,我幾次責罰他們都沒有用,實在是不管我的事啊!”

“不管你的事?你他媽的還敢說這話!”朱算更為惱火,提著拳頭便要朝廖順臉上砸。

“朱兄。”王賢一把拉住,然後說道:“現在說這些已是無用,何況還會有戰事,要罰廖順也要等到以後再說。”

朱算一把推開廖順,然後大聲道:“給我滾!”

王賢看了看廖順,然後輕揮手示意他走開,然後才歎氣道:“大宋地方廂軍,本就是虛設,雖然年年撥糧不少,但根本就是留著看的,幾乎沒有任何用處,而兵士們也知道不會有什麽亂子,大家也懶得操練,所以才有今日的局麵。”

朱算慢慢平息了心中怒火,這時方道:“我一直沒有想到自己所帶的兵士竟如此沒用,這些人都是跟著我的,沒想到真正打仗起來,連一幫亂民都打不過。”

王賢無奈地說道:“明教自造反以來,屢戰屢勝,並不是靠運氣的,這次隻不過冰山一角而已。”

他輕步走向不遠處的房間,然後朝著剛進來的朱算道:“我已經讓人安撫百姓了,隻不過效果不大,現在全城人都知道外麵有十萬大軍,正圍著金陵城呢。”

“百姓們隻要不添亂就成。”朱算沉吟了兩下道:“你準備什麽時候投降?”

王賢呼出一口氣道:“我想陸行兒他們會在不久派人過來勸降,到時候我會以何解形式處理此事,我們雖然降了,可是最起碼要多爭取一些東西。”

朱算點了點頭,過了半天才道:“王兄,之前我太衝動了,你莫要怪罪。”

王賢擺手道:“此事皆怪我,怪我糊塗,隻希望朱兄你別放在心上。”

朱算有些歎氣地說道:“今日見到這般陣勢,才明白興兵打仗並非兒戲,平時操練尤為重要。”

“十年磨一劍,隻為出鞘之時。”王賢慢慢說道:“若無平時之累,又何以有戰時之功。”

他見朱算有些喪氣,便也不多說,隻是道:“不過你畢竟是統領,對這戰事比我要懂得多,現在危機尚未解除,你也要多看著點。”

“我會盡力的。”朱算點頭道:“總不會讓他們真的攻破了這道門。”

王賢微微一歎,心中隻是想到,明教的人可不要真的攻破城門了。

金陵城不愧為江南鐵門,一連三日,明教每天都過來猛攻一次,險象環生,但最後都是化險為夷,沒有失手。

金陵城人心惶惶的,眼下正是春節之時,但是大家都沒有一點喜色,雖然官府安撫不斷,但是城破的流言還是越穿越凶,百姓們都是提著心,整個金陵城不再像以往那樣熱鬧了,如同寒冬尚未過去一般。

雖然金陵城沒有被攻破,但是守兵死傷近半,箭矢之類的東西也用的差不多了,可以說是極為慘淡。

而明教也並沒有占到任何便宜,他們靠著人多和很好的紀律來拚,但是死傷太多,這些兵士們大都有些怨氣起來,而陸行兒此時也覺得不宜再強攻,便暫停攻城。

正月初七,陸行兒約江寧府知府王賢、統領朱算李武石,便在城門不遠處的茶樓邊相聚,雖為相聚,可是大家也都知道明教開始來招降了。

陸行兒隻帶著兩個親兵,這時端坐在靠窗一側,見到王賢走過來,便笑嗬嗬地說道:“王兄好像來晚了。”

王賢淡淡一笑道:“如今百姓們不安穩,所以就多走了幾步,才來晚了,陸兄勿要見怪。”

他這時自己坐了下來,而旁邊的朱算和另外一個統領李武石對望一眼,也都是坐了下來。

“王兄,本來你我為敵,我也不該來這裏,但是我一想到金陵百姓們驚慌之情,便不忍再打下去了,所以今次過來,便是為了休戰的。”陸行兒也不賣關子,直接說道:“這兩位便是金陵的統領吧,在下陸行兒。”

李武石哼了一聲,沒有理會,倒是朱算也回了一禮。

王賢嗬嗬一笑道:“陸兄所言甚合我意,自除夕之夜開始,到現在不過數日,我金陵守兵已死傷無數,而且我聽說陸兄你的兵士們死的更是不計其數,如今想來,讓人心顫啊,罷戰休兵乃是最好不過了。”

陸行兒笑道:“那王兄是準備議和了?”

“這是自然。”王賢淡然說道:“自古皆是以和為貴,而今我們互有傷亡,實在讓人憂心,議和乃是上上之策。”

陸行兒大喜道:“那王兄便準備開放城門,讓我部進城吧。”

王賢奇怪地說道:“陸兄此言何意?我隻是說議和,何來說過要開放城門?”

陸行兒微微一愣,隨即有些變色地說道:“王兄莫要耍嘴皮子,我來這兒的目的你已經心知肚明,如果鬧得太過僵,對誰都不太好。”

王賢眨了眨眼睛道:“陸兄,你既然如此說,我也把話挑明,如今我們金陵守軍傷亡慘重,但是如果堅持下去也無不可,兵士們皆是浴血奮戰,我等也是不怕死的,而且你也看到了,這金陵什麽都不缺,要是堅守的話,就算拚到最後一兵一卒也不會讓你們進城。”

“你威脅我?”陸行兒不屑地說道:“我適才特意看了一下,城中的那些兵士們都是疲弱不堪,哪裏能堅持幾天?”

王賢慢悠悠地說道:“如果陸兄不信,那就試試看吧。”

陸行兒看了一下王賢,然後才道:“那好,王兄你有什麽要求就提出來吧,隻要不過分,我們還可以繼續商量。”

王賢轉頭和朱算看了一眼,然後才肅然道:“陸兄,我隻有三個要求。”

“一是進城之後,關於百姓安撫之事,要和我商議,而且不能有任何傷民害民之事,更不能有任何越矩之事發生,所行的城內之事,我皆可以過問。”

陸行兒微微一笑道:“我明教替天行道,本就是以民為天,若有人敢犯民,不用你多言,我第一個把他宰了,至於城內諸事,你本就是江寧知府,處事當然不會不讓你參與,這第一條要求我自然應允。”

王賢點頭道:“這些守城之兵,大都是本地人,如今傷亡很重,若是你們進城以後,難免會有摩擦,所以我想還是分開為好,讓朱統領和李統領繼續統帥這些兵士,以朱算為正,李武石為副,皆各司其職,這是我所要求的第二點。”

“我等進城以後,這些兵士自然不會算作是俘兵,但也不能再獨立開來,不如就劃歸於我,嗯,我可以任命這位朱統領為將,而李統領為副將,繼續掌管原來的人,你覺得如何?”

王賢看了看朱算,然後搖頭道:“陸兄,這個要求並不算過分,畢竟你們和這些兵士們還是剛剛交手,自然不能整合在一起,還是各帶各的兵為好。”

陸行兒皺眉道:“我可以讓他們不受管製,獨立帶兵,但是名義上必須要是和我們有關係的,不然那的話,這就無法向其他人交代了。”

王賢微微一笑道:“陸兄既然這麽說了,那我也就退一步吧,隻要陸兄保證,卻不會強製命令朱統領和李統領就行。”

陸行兒立刻點頭道:“我可以保證。”

王賢微笑道:“陸兄之言,我定然相信,我這第三個要求非常簡單,就是陸兄你們進城以後,在這半年之內,不要對外興兵。”

陸行兒大為驚訝地說道:“什麽!”

王賢見他異常激動,便微笑道:“陸兄,我這是為你們考慮,若要成大事,必然要先穩定局勢,你們如果占了金陵,最起碼要先安定一下,這江寧府一代皆是江南富庶之地,所有的東西都應有盡有,若是完全控製開來,必然可以達到你們的目的,以金陵控江南。”

陸行兒皺眉道:“可是如果半年停戰的話,那下麵的兵士們都會有些懈怠了,而且我們隻是占了一個金陵,這江南的其他地方也必須控製住才行,不然又如何能和中原對抗。”

王賢搖頭道:“半年止兵,是為了你著想,陸兄你們現在這些人中,還沒有一個完全的統領,如果不合起來,那麽就沒有力量,陸兄你難道不想做一個總頭領嗎?”

陸行兒一愣,卻又聽到王賢說道:“而且我想你們一旦進入這金陵以後,朝廷必然會大為震驚,到時候大軍必將過來,你們如果還對外興兵的話,又如何能夠保衛這金陵?就算你們進來了,指不定過上幾日就又灰溜溜的離開。”

“朝廷會圍攻金陵?”陸行兒有些吃驚,但還是點了點頭道:“的確是很有可能。”

王賢笑道:“所以陸兄便聽我話,好好迎敵,並且整頓內部,把上下分明一點,如果真的可以抵擋住那朝廷大軍,那麽就有能力和中原對抗了。”

陸行兒想了一想,還是有些遲疑地說道:“這事情還要容我回去和他們商議一番,畢竟我現在還不能完全做主。”

王賢點頭道:“如此最好,那我就靜候陸兄你的佳音了。”

陸行兒呼出一口氣,隨即嗬嗬笑道:“王兄,既然此事已決,我想你也已經打定注意和我們一起了,今後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之助力,以王兄之聰明,如果助我,則萬事可成。”

他說完便大笑起來,笑聲直在這茶樓之中蔓延,有說不出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