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自食惡果
天又亮了一些。
森林公園大門附近遊移著的輻射走屍被門裏麵逐漸大起來的動靜所吸引，紛紛改變方向，朝著大門裏麵而去。
剛下過黑雨的路麵濕滑黏膩，酸性度極高，普通車輪在這樣的路麵上行駛，磨損速度很快。車隊裏已經沒有備用輪胎了，一旦輪胎出現問題，被困原地就是死路一條。
黎明時分的種種變故讓車隊裏剩下的人來不及反應，為什麽吉普車突然開走了？隊伍裏的人為什麽要襲擊部隊的人？顧隊到底和另一輛房車達成了什麽合作協議？又是用什麽交換的？如果是物資的話為什麽他們什麽東西都沒看到，也沒有任何通知提前給到他們？
所有人心裏都有一堆的問號，他們眼看著顧隊帶著幾個孩子和隊員坐車朝玻璃館的另一頭而去，下意識的去詢問他們的隊長。
“現在到底什麽情況？”
“陳冬他們呢？”
“他們真的背叛我們了嗎？”
“桐哥！”
“桐哥！你給個反應啊！”
……
眾人吵雜的聲音終於讓路桐清醒過來，他看著顧隊所在的那輛皮卡的車尾，當下找回聲音，讓所有人立刻上車，除了吃的和防護用具，其他東西全部拋下。
此刻車隊裏，除了平時一點主張都沒有的人，就剩下之前那三個偷摸計劃著想要從紀檸心房車那裏弄物資的人。
眾人無比心疼他們的鍋碗杯盞和帳篷睡袋，但他們原先進來的玻璃大門處，有越來越多的輻射走屍聽到動靜圍堵而來，它們趴在那裏，把玻璃門拍的砰砰作響。
那塊橫倒的巨大造型石已經有些抵擋不住了，玻璃雙門被拍打出門縫，兩隻輻射走屍冗長的須狀軟體已經沿著門縫朝裏麵探進來，敲著卷著那塊造型石，似乎知道是這塊石頭阻擋了它們。
路桐坐上房車的駕駛座，發動了車子，再次開口，近乎嘶吼：“快上車！”
這一次，車隊裏的人沒再遲疑，他們抱緊最重要的防護用具和所剩無幾的食物，各自上了皮卡和房車。
兩輛車子一前一後駛動，追著顧隊所在的皮卡而去。
他們有過很多次這樣的逃生經驗，被走屍追過，在地震和龍卷風來襲時躲入地下工事，在核衝擊到達前躲入部隊的地下避難處……
可這一次，玻璃館外的場麵卻比他們之前見過的災難場麵更加可怕和惡心。周圍到處都是散發著濃烈腐臭的輻射走屍，它們大多像是支著骨架移動的一灘爛肉，因為車子的動靜從四麵八方聚攏而來。
他們不知道車子的輪胎可以支持多久，他們所有的備胎都在穿越淪陷區時用完了。
而且，就算有備胎，周圍的輻射走屍這麽多，他們也根本不可能下車去換。
好在，離開玻璃館展區，穿過露營區的時候，周圍區域變得更加開闊，輻射走屍的數量也少了一些。偶爾有一兩隻朝車隊晃過來的，也被第二輛皮卡裏的機搶一通射擊打得軀體搖晃，蹣跚跌倒，等到它們再次爬起來，車子早已開出一段距離。
從露營區車道轉向主車道的轉角處，一小群輻射走屍趴在一輛傾翻在地的吉普車上，不斷從裏麵掏出一些紅紅白白的物體，然後貪婪的塞進奇形怪狀的嘴裏。
車隊裏的人到底沒忍住，捂著嘴巴幹嘔起來。
吉普車異常眼熟，不久前才從玻璃館離開，路桐心情複雜，眼底依然帶著悲痛。
而其他人卻在疑惑，他們不明白，吉普車裏明明就有武器，為什麽他們連森林公園的大門都沒開到？
或許，這就是報應吧，他們妄圖甩開其他人自己逃生，反而把性命交待在這裏。
當車子轉上主車道後，後麵兩輛車子裏的人再也顧不上研究其他車子的事。
森林公園裏的動靜和血腥吸引了外麵的輻射走屍，他們看見最前方森林公園大門內的圓形空地上，聚集了大堆的輻射走屍。這麽多的走屍，就算顧隊那裏能擊倒一些，他們的車子也沒辦法從它們中間穿過去。
他們的車子會被阻在這塊空地上，而一直追在車後的其他輻射走屍會截斷他們的退路，他們會被困死在這裏！
後麵兩輛車子裏的人瞬間恐慌起來，他們知道自己會有什麽下場，他們見過太多了，他們隻是沒有想到費盡心思逃生至今，還是沒能逃離悲慘的命運。
開在第一輛的房車就像是沒有看到遠處的走屍群一樣，仍舊朝那裏駛去，這種莫名其妙的送死舉動讓他們驚叫起來，有人不斷喊著停車。
那兩個被砸傷腿的男人和最先發現輻射走屍的人都在同一輛皮卡車上，皮卡比房車輕便易開，原本死死追著前麵顧隊的皮卡，開在第三位。
但如今發現這個情況，他們當下按住司機的手，強迫他降下速度。
在他們降速的同時，最後麵的房車追了上來，兩車一前一後交換了位置。
“你們幹什麽？”開車的人不明所以。
“蠢貨！不懂就閉嘴！”那人平時被他們罵慣了，他們也沒覺得要收斂，“路桐犯蠢，我們可不蠢！”
危機一觸即發，這次的情況和之前所有的情況都不同。周圍的輻射走屍太多了，而前方的大門是唯一的生路，哪怕闖不過去也得闖。
他們知道對方在想什麽，無非是在賭，覺得車多，打算一起撞過去，哪怕是撞出一個小口子，也能逃出生天。
可他們不想當炮灰，沒頭沒腦的紮進這些帶著腐蝕**的屍堆裏，唯一的辦法是，趁著開在最前麵的房車被走屍群纏上，瞧準時機，直接從一旁的空隙穿過。
就像他們剛剛在路邊看到的吉普車一樣，得見了血，翻了車，吸引了更多的走屍過去，他們才能抓到這個機會！
“跟在我們自己的房車後麵，追前麵的車追那麽緊做什麽！”坐在副駕駛的那人摸著自己大腿上的傷咬牙切齒，現在這種情況，受了傷連處理的藥物都沒有，隻能硬抗。
不就一點吃的？既然能給隊伍裏的殘弱，又為什麽不能分一點給他們？居然還設置了陷阱，又攛掇那幾個隊員一路護著她，到底是個年輕女孩，也太天真了，以為有了部隊的人護著就萬事大吉，一路衝在前麵，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是部隊的武器都護不住她！
現在好了，那麽喜歡衝在第一，那就把這個當炮灰的機會留給她吧！
他們時刻注意著最前方的情況，一時間忽略了兩側的環境。
皮卡駛過一排低矮的木屋驛站時，隻聽到右側車頂砰的一聲重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從旁邊的驛站屋頂掉落在他們車頂上。
“什……什麽？”副駕駛座位上的那個人感覺身體瞬間僵硬起來，他全身汗毛倒豎，內心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大事不妙，要遭了，快點想辦法！
可潛意識知道怎麽回事，身體真正行動起來又是另一回事。
下一秒，一張布滿血刺的臉倒掛著出現在副駕駛的車窗外，這是一隻輻射走屍，它的四肢仿佛帶著吸盤一樣，正牢牢攀附著車頂和車門，然後在那人淒厲的驚叫聲中，用那張滿是血刺的臉，拚命而快速的撞擊車窗玻璃。
那些血刺似乎格外堅固銳利，加上撞擊的速度極快，數秒的時間裏連續撞擊了幾十下，那人尚未反應過來，玻璃就被撞碎了。
他急忙去拉扯一旁的人，下意識的想將那人拉過來抵擋。
那人正在開車，被驚嚇外加拉扯，不小心把油門當做刹車，手上的方向盤也完全打歪了，皮卡頓時斜衝出車道，一頭撞在驛站盡頭的一排金屬杆上。
皮卡的動靜吸引了前麵的車子，路桐所在的房車降了一點速度，其他待在房車裏的人趴在後麵車窗上將發生的事快速說了一遍。
路桐擰眉緊鎖，他想回去救人，可生死之際，他的腳卻怎麽也踩不了刹車，僅僅隻是放鬆了一點油門。
“是阿夏！”有人指著後麵大喊，“他逃出來了！”
他們口裏的阿夏正是那個開車和被罵的人，他雖然不聰明又嘴笨，不過力氣很大，掙脫了想拉他去墊背的手，直接推門衝下車，頭也不回的朝前麵的房車跑去。
“桐哥！停車！阿夏逃出來了，讓他上車！”
路桐看著後視鏡，一直追在車子後麵的輻射走屍已經圍追到了撞車的皮卡附近，副駕駛和後排座的人這時候想要下車逃生已經來不及了。
一隻有著冗長增生觸手的輻射走屍發現了逃跑的阿夏，直接朝他卷去。
就在路桐糾結著停車等他，還是立刻開車逃的時候，一排子彈打向了那隻走屍，打斷觸手的同時，也將它擊倒。
路桐回頭看向前方，顧隊的車子不知何時倒了回來。
阿夏趁著這機會，再次加快速度，幾步衝到房車車門前，車門已經從裏麵被人打開了，車隊的其他人朝他伸出手，將他拽了上去。
就在阿夏趴在房車裏麵渾身冷汗的喘息時，皮卡裏麵因為腿傷而行動不便的兩個男人，以及另一個人都被徹底阻在了車裏。
副駕駛座的男人已經被一口咬住了脖子，他靠在那裏四肢抽搐，那隻滿臉血刺的輻射走屍正貪婪的趴在他身上吸食鮮血。
外麵，原本追在後方的輻射走屍都圍了過來，拍打著後排的車門。
就像他們之前計劃的那樣，隻要車子出了事，見了血，就會吸引更多的走屍。隻是，計劃中本該落在別人頭上的命運落在了他們自己身上。
縮在後排的兩人透過前方碎裂的擋風玻璃，突然看見開在最前麵的那輛房車車頂，噴出一道巨大的火焰，那道火焰遠比顧隊那裏的火焰噴射器更加猛烈，噴射射程也更加遠。
熊熊火光衝天，點燃了原本圍堵在門口空地上的全部輻射走屍，之後又開始朝左右兩側噴射，把隱藏在樹林裏聞聲而動企圖靠近的輻射走屍全部點燃……
難怪！
難怪這輛房車敢獨自停留在玻璃館內，原來車頂被改造過，安裝了火焰噴射器！
對付輻射走屍，這東西遠比機搶更有用！
可他們不明白，這輛房車明明有這樣強大的自保武器，又有充足的物資，又為什麽要去幫他們車隊裏那幾個殘弱無用的人？
如果他們早知道對方這麽厲害，不僅不會打對方物資的主意，還會努力和她搞好關係……
當輻射走屍散著惡臭的變異手指抓住他們身體的時候，他們依然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麽……
……
顧寒星所在的皮卡上，兩個隊員擊退了左右兩側圍堵上來的輻射走屍，原本還想繼續去救後麵皮卡裏的人。
“來不及了。”顧寒星瞥了眼堵在他們車後的房車，重新撥檔，一腳油門，追上了最前麵的房車。
房車火焰噴射器的連續攻擊時間是1小時，這1小時是可以暫停再繼續的，隻是消耗燃油稍微有些費，所以一般情況下紀檸心不會使用，除非遇到現在這種情況。
火焰噴射器被調成了自動模式，會根據周圍情況自動轉變方向和噴射距離。
在這樣強輸出的攻擊下，再加上顧寒星那裏的配合，整輛房車如入無人之境，在靠近大門時甚至加快了車速，一頭撞開正在燃燒的如同無頭蒼蠅般晃動的走屍，直接衝了出去。
離開森林公園後，房車沒有直接朝西麵的出入口去，而是沿著郊區的車道朝城區的方向駛去。
房車內，紀檸心從櫥櫃裏取出三盒常溫牛奶，遞到卡座區那三個孩子麵前。最大的看起來八、九歲，最小的估計才五歲，自上車後就一直維持著坐下時的動作，一動都不敢動。
他們跟著車隊逃生多次，早已比一直生活在安全城市的普通成年人更懂得突**況來臨時該怎麽辦。不亂動，不說話，保持絕對的安靜。
牛奶放在那裏，三個孩子依舊靠著蜷縮在一起，誰都沒敢去接，紀檸心也不在意，掀開簾子朝開車的小A吩咐了幾句。
車速再次加快，朝著原本醫學院的方向而去，但沒有走出入口那條車道，而是穿過一條林子裏的小路，朝盡頭的圍牆開去。
紀檸心已經查探過了，這附近是輻射走屍最少的一個區域，她隻是接個人，所以速戰速決，動靜越小越好。
她取出對講機，呼叫顧寒星，示意她在林子路口等待。
對講機是她提前給對方的，不是部隊的頻道，用起來更放心。
顧寒星停車後沒有多久，路桐所開的房車也趕了過來，他發現開在最前麵的舊房車不見了，臉上浮起一些驚慌。經過剛才那一幕，此刻那輛破舊房車的存在，甚至比顧隊和她的隊員的存在更能讓他安心。
路桐調整著方向盤，將房車開至顧寒星的車子旁，盡量靠近。他不敢冒然下車，在停車後降下車窗，問她現在的情況。
顧寒星丟了一個字給他：等。
等？
等誰？為什麽要等？
路桐見對方冷淡，內心擔憂更甚，畢竟是他隊伍裏的人打暈了她的隊員，還搶了她的車，他現在又愧疚又著急——尤其在這種情況下，迫切的想要說些什麽：“顧隊，是我的錯，我沒有管好隊伍裏的人……你放心，經過這次，我一定會看好自己的人，絕對不重蹈覆轍！”
他自覺他也是受害者，並沒有做出背叛隊員的事，他不僅被同一隊伍的兄弟拋棄，還遭到喜歡的女人的背叛。
這樣慘痛的教訓，他不想也不可能讓自己再經曆第二次。
顧寒星原本已經示意副駕的隊員升起車窗，聽到他這句話，又將車窗降下一些，然後看向對方：“你真的能管好嗎？認為自己管得好，和可以管得好，是兩回事。”
路桐腦子一嗡，長久以來，一直被自己極力掩飾的事情仿佛瞬間被人攤開呈現在眾人麵前。他張口，還想說些什麽，但對麵的車子已經升起了車窗。
林子的另一頭。
房車在圍牆邊上停穩，小A跳下了駕駛座。
圍牆已經塌了一半，他幾乎沒怎麽助跑，隻在牆上蹬了一腳，就直接翻身進去了。
科研院的大部分隊伍已經撤離，剩下的小部分，全部都躲在地下掩體內，外麵的人想進去很難，裏麵的人想出來卻很簡單。更何況楊韻父親剛剛去世，她此時要求離開，再正常不過，對方甚至給她提供了幾天的食水幹糧，讓她可以攜帶離開。
醫學院的地麵建築因為連續遭到黑雨侵襲，鋼鐵部分千瘡百孔，大部分的水泥牆體都塌了半邊，裏麵的桌椅器材各種設備七零八落，不久前還恢弘漂亮的一座醫學院，如今儼然已成為廢墟。
楊韻穿著厚實的防護服，從頭到腳包裹的嚴嚴實實，這是應紀檸心和楊荏苒的要求。
一則是為了安全，怕突然又下黑雨，二來是為了遮掩麵目。科研院的地下工事其實有幾個出入口，這是為了防止一個出入口被建築掩埋，內部的人被困死。
楊韻乘坐隱藏電梯，回到地麵後發現身處一處不起眼的玻璃花壇內。隱藏電梯降回地底，從外麵開啟不了，這是一個單向出口，隻能出，出去之後就進不去了，適合她這樣打算離開商城的人。
至於她回到地麵後，該怎麽離開，能否順利和接她的人碰頭，就不是科研院該關心的範疇了。
她走出花壇，小心查看周圍的建築廢墟，對照記憶裏的學院模樣繞過了一棟半塌的樓房，很快就聽到了走屍的嘶吼聲。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旁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臂。
“心……心讓我來接你。”這種場合下，不適合使用全名，所以紀檸心特意囑咐他使用小名。這是他第一次說出她的名字，還是無比親昵的小名，以至於名字才出口，就磕巴了一下。
圍牆外的房車裏，一直以精神力查看情況的紀檸心笑了笑：找到人就快回來，附近有走屍被車子的動靜吸引了，正在過來。
小A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是，主人。
這樣的精神力交流，雖然有一定的範圍限製，但遠比對講機方便和隱蔽的多。
小A即便帶著一個人，也速度飛快，他躲開附近遊移到醫學院內的走屍，帶著楊韻順利翻越了半塌的圍牆。兩人一左一右，分別上了駕駛座和副駕駛。
房車重新發動，飛快的沿小路駛出林地，然後掉轉方向，朝著西麵而去。
顧寒星第一時間跟了上去，路桐反應也不慢，見那輛舊房車出現，連忙重新發動車子跟上。
……
房車沒有再停過，遇到輻射走屍擋道就直接使用車頂的火焰噴射器，一路勢如破竹，在半個小時後衝出了商城西麵的出入口，然後直接轉道向北。
商城南麵都是被“神降”組織引來的輻射走屍，已經走不了了，他們想要過灃河，就得繞過商城北麵，朝東行。
而在商城北郊，有大片的汽車銷售中心，這也是之前紀檸心和顧寒星計劃裏的一環。
商城之前到底是安全城市，撤離又倉促，總會有所遺落，如果他們能在那裏找到車子最好，新車舊車都行，可以用來安置大潘陳靈和三個孩子。
就算找不到車子，像備胎和維修工具這類東西他們也很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