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蝙蝠
陸點的外表看起來深沉陰冷，實際上很緊張，這件事情太過複雜，他完全想不到該怎樣對花五童解釋。
還好有花滿樓在，他對前因後果了解得很清楚，而且和花五童關係親近，知道怎樣措辭才能勸服他。
花五童聽完後，神情恍惚地說：“所以葉昭雲對我使用了他的能力，混淆了我的記憶？”
他的腦子裏似乎很亂，花滿樓和陸點都沒有出聲打擾。
過了一會兒，花五童把杯子裏的檸檬水一口氣喝光：“我印象中你們……其實是葉昭雲跪在地上，吸你手腕上的血，七童沒有中過毒，葉昭雲也沒有什麽救命之恩，那次仍舊是在吸血？”
“是的。”
“所以葉昭雲是人，根本不會變成蝙蝠？”
“沒錯。”
陸點在旁邊欲言又止：“這個……”
花五童看向他：“你還想說什麽？”
他的語氣算不上很好。
自從花五童知道陸點是蝙蝠妖，在他麵前總是戰戰兢兢，自行為他的顫抖和嘶嘶聲找了借口，完全不敢放肆。
現在突然告訴他，陸點根本不是妖怪，而且是他混淆了自己的記憶，害他在弟弟麵前出醜，花五童心中難免有些憋屈。
“這個是真的。”陸點說。
“……”
“……”
花五童鬆了一口氣：“我就說你是妖怪，我親眼看到了你變成蝙蝠，怎麽可能有假？”
花滿樓覺得像是在做夢，“這個時候還是不要開玩笑的好，五哥他會當真的。”
陸點說：“沒開玩笑，是真的。”
花滿樓陷入沉默。
陸點沒有打算解釋，他就靠在酒桶上，顫抖著手指，看著這兄弟兩個。
花五童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我剛知道他是妖怪的時候，心情跟你差不多，甚至還很擔心，你要是喜歡上葉昭雲後才知道他是蝙蝠精該有多麽難以接受，如今看來，現在這樣還是很好的。”
花滿樓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你為什麽告訴我，《蝙蝠公子》裏寫的都是真的？”花五童問。
“難道不是嗎？”
“那裏麵明明寫了華小公子和黑衣人相愛的過程，甚至用詞十分大膽**，誰都能看得出來，書中華小公子和黑衣人是夫妻關係。”
“我看的那本沒寫。”陸點拿過桌子上的《蝙蝠公子（精選）》遞到花五童麵前，“不信你看。”
花五童接過書本，不小心碰到了他顫抖的手指，冰涼的溫度好像要透過他的身體，傳到他的心髒中。
花五童的心跳漏了一拍，目光不自覺地追隨他的手指，寬大的衣袖垂落，隻露出一點蒼白的指尖。
“你的手怎麽這麽涼？”
“因為我的病。”
“你真的生病了？”
“嗯。”
“你是蝙蝠妖嗎？”
“不是。”
“不是蝙蝠妖，你為什麽能變成蝙蝠？”
“也是因為這個病。”
花五童感覺自己像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對這個世界完全陌生，沒有半點認知。
他活了三十多年，從來沒有聽說過生病後人會變成蝙蝠。
兄弟兩個的心情終於達到統一，花五童安靜下來，翻了翻手裏的書，裏麵果然沒有與情愛相關的部分。
他不禁感慨，陸點的運氣實在是好，《蝙蝠公子》七個版本，加起來總共十幾冊，唯有這一本如此純淨，偏偏就被他選中了，還鬧出這樣的誤會。
“你們兩個的關係是假的，蝙蝠妖是真的，那虎斑灣呢？”
“也是真的。”陸點說，“用不了多久，你們就會知道了。”
花五童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種感覺依然源自於《蝙蝠公子》裏的內容。
陸點真的對花滿樓沒有別樣的心思嗎？
他的病情和書上寫得一模一樣，畏懼陽光，會發出令人不適的嘶嘶聲，依靠吸血為生，甚至連衣著打扮都是一樣的。
陸點吸過七童的血，他吸血時的感受，是否也像書裏描寫的那樣？
虎斑灣是真的，七童眼盲是真的，陸點的病是真的，他們的愛情當然也有可能是真的。
此時的否認，隻不過是因為還沒有濃烈到書中的地步，他們兩個也沒來得及在暗地裏發展虎斑灣，沒有實力和反對他們的人抗爭。
花五童問：“你們知道寫書的人的身份？”
陸點：“不知道。”
花滿樓好奇道：“我還沒有讀過這本書，能否讓我看一看？”
陸點從箱子裏隨便挑了一本，“我讀給你聽？”
花滿樓笑著說：“我想先自己試試。”
陸點把書放到他的手上，轉身去幹自己的活了。
花五童陪著弟弟在這邊坐了一會兒，沒過多久就起身離開。
地窖裏隻剩下了陸點和花滿樓兩個人。
花滿樓嗅到空氣中的酒香，慢慢地試著用手指分辨紙張上的墨漬。
墨水幹涸後，會在宣紙上留下痕跡，微微凸起，比宣紙的部分粗糙很多，隻要不是特別小的字，都能順著筆劃描摹出來，這樣閱讀速度很慢，但至少他認得字，可以讀書。
花滿樓翻了半個多小時，劇情發展到了吸血的部分。
這本書的作者好像親自感受到過被吸血時的感覺，描寫的感受竟與他分毫不差。
書上還寫了陸點的狀態，花滿樓不清楚陸點是否真的像書上寫得這樣，下意識覺得，就算有區別，也差不了多少。
陸點每次吸他的血，都是迫不及待的。
他的身體偶爾會顫抖，好似因為吸血感到興奮，也像是在躲避著什麽，努力向他靠近，借著他的身體，遮擋住自己，隔絕開與所有人的視線。
這樣的陸點，與他平時的模樣完全不同，讓人忍不住想起他的病，生出些許憐惜。
花滿樓繼續往下讀，臉上露出些許疑惑。
他又讀了很久，驀然反應過來前文寫的內容，仿佛聞了些酒氣就醉了似的，手指重重地在書頁上點了兩下。
他有些讀不下去了，將書本放到一邊。
花滿樓總算明白，為什麽五哥在知道陸點承認書上內容後，會這麽急切地過去找他詢問清楚了。
這本書……這本書上寫的真的是……
陸點洗幹淨糧食，燒熱柴火，大火熏蒸了一會兒，等到小麥表麵裂開口子，才拿下來晾涼，加入酒曲。
因為隻有他一個人在釀酒，外麵的酒又賣的快，每天的工作量還是很大的。
還好釀酒的設備充足，不用擔心做多了沒有桶用來發酵。
陸點把今天的任務做完，等天色漸漸變得昏暗，停下手上的工作。
他看向沙發上坐著的花滿樓。
花滿樓沒有繼續看書，靜靜地坐在頗有現代風格的沙發上，沒有焦距的眼睛對著他的方向，似乎是在沉思。
“你餓了嗎？”陸點問。
花滿樓回過神：“弄好了？”
“差不多了。”陸點說，“我帶你去吃飯吧。”
因為吸血鬼沒有飲食需求，平時吃血漿果就可以果腹，陸點沒有在酒館這裏建造廚房，顧惜朝他們都是到了時間，就去外麵吃的。
“好啊。”花滿樓說道。
他們兩個從地窖裏上來，外麵的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陸點就在吧台這裏又調製了一杯飲料。
這次他做的是“鹹駱馬”，5級調酒技能解鎖的酒類配方，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在係統這裏才能喝到。
有係統的加持，鹹駱馬不隻是酒精飲料，它也可以像茶飲那樣增加心情指數。
陸點就是覺得鹹駱馬增加的心情指數和花滿樓很般配，才特意選擇的它。
他調製好這杯酒，放在了吧台前麵。
花滿樓坐在吧台椅上，似乎有些不適應這樣的高度，微微側著頭，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陸點的身上。
“你嚐嚐看。”陸點說。
花滿樓接過高腳杯，輕輕抿了一口，微笑著說道：“很獨特的味道，能嚐得出酒味，但又不是完全的酒味，還摻雜著其他香氣。”
製作鹹駱馬時，陸點會獲得“有才華的溫柔”情緒指數，他做出的飲料也會讓飲用者獲得大量的情緒指數。
陸點問：“你喜歡喝嗎？”
花滿樓笑著說：“喜歡。”
“那就好。你一個人在小樓無聊，可以來我這裏，我還可以做很多酒請你品嚐。”
花滿樓覺得，陸點比書裏那個冷漠陰沉的黑衣人溫柔很多。
雖然他也會像那個人一樣吸血，卻有充滿人情味的一麵。
書裏的黑衣人沒有姓名，也很少露出樣貌，他似乎早已被病魔吞噬，成了花滿樓擔心的那樣，不再認同自己人類的身份，與世間一切都充滿隔閡，除了華小公子，再也不會對任何人交心。
哪怕是華小公子，也是跟他隱居虎斑灣後才真正地放下界限，在離開虎斑灣前，他們在一起，不過是為了尋求刺激和快樂，很少有感情上的交流。
太陽完全下山後，陸點帶著花滿樓去對麵的江南酒樓吃飯。
他們剛一進去，酒樓裏熱鬧的聲音就停頓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陸點的身上。
有人認出了他，嚇得連跑帶爬，回到了廚房，“不好啦，葉昭雲回來了！”
陸點的緊張情緒裏，摻雜了些許尷尬。
他往花滿樓那邊走了幾步，雖然沒有和他肌膚相貼，但是能感覺到寬大的衣袖在走路時碰撞。
掌櫃的連忙過來，“小葉，你可是有段時間沒來了，還有七公子，您二位今日是來吃飯？”
“嗯。”陸點喉嚨緊繃，發出幹啞的聲音，還有嘶嘶的動靜。
花滿樓笑著說：“請問還有沒有空房？”
掌櫃的說：“有有，有，二位這邊請。”
陸點顫抖的手，握住了花滿樓的手臂。
花滿樓沒有作聲，也沒有掙開他，極其自然地任由他握著，好像自己真的是行動不便，需要他人引導的盲人。
他能感覺到陸點的顫抖，陸點的病情總是這樣，一旦開始就很難平複下來。
花滿樓也留意到，他每次發病，都會主動向自己靠近。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花滿樓很樂意滿足陸點，幫他緩解不適。
二人來到酒樓的包廂，花滿樓隨意點了幾個菜，要了兩份主食，和陸點一起吃飯。
“他們都很怕我。”陸點說。
“那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你。”
“做飯的廚子尤其怕我，他一直以為，那幾個幫廚是被我殺死的。”陸點深深吸了口氣，捏著手指，聲音發顫的說道：“以前這裏的菜都是我做的。”
這兩句話之間沒有什麽邏輯，花滿樓知道，陸點是在用這樣的方法轉移注意力，好讓自己熬過這陣病發。
他極其自然地接口：“可惜沒有嚐過你的手藝。”
陸點說：“以後會有機會的。”
其實陸點是害怕廚子們往飯菜裏吐口水。
畢竟他已經把那幾個人的仇恨值刷到滿值了，做出什麽事情來都有可能。
不過一想到花滿樓的身份，他是這裏的少東家，而且在江南的名聲很大，受到許多人的愛戴。還有掌櫃的從中調和，那些廚子應該不會那麽放肆。
更何況他們有可能根本不知道那道菜是送到自己桌上的。
陸點果斷放棄了那個話題，沒有提議換個地方吃飯。
聽到花滿樓的話後，陸點打開技能列表。
他的烹飪技能已經高達7級，可以做出非常美味的飯菜，可惜吸血鬼用不著吃飯，不在酒樓工作，這個技能就要浪費了。
要不還是在酒館後麵建造一間廚房吧。
以後花滿樓過來，可以請他吃飯，不用擔心被太陽曬死，特意等到天黑才出門。
就算花滿樓不來，也能做給酒館裏的那兩個員工吃。
目前陸點對顧惜朝和王小石最滿意的是，他們對自己的好感度是綠色的，沒有因為吸血鬼黑暗的氣質，還有無法控製的嘶嘶聲變成紅色。
陸點陪著花滿樓吃完飯，走出江南酒樓時，外麵已經漆黑一片。
酒館打烊，員工們都已經離開。
花滿樓感受到街上的寧靜，向陸點詢問道：“你已經三日沒有回小樓了，今天要回去嗎？”
“嗯。”
花滿樓說：“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情。”
陸點完全沒有感覺到，他覺得還是跟以前一樣，區別就在於在花五童那裏澄清了真相。
“你說你可以變成蝙蝠，是故意在五哥麵前這樣說的嗎？”
陸點直接變成蝙蝠，飛到花滿樓身邊，張開翅膀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手指。
花滿樓聽到了熟悉的鳥類揮舞翅膀的聲音。
他愣了一下，先前的疑惑終於有了解釋。
陸點沒有變回去，見花滿樓沒有排斥自己的意思，在他掌心蹭了蹭，花滿樓伸手撫摸小蝙蝠的腦袋，陸點順勢落在了他的掌心，收斂翅膀和爪子，乖巧地蹲著，仰頭用豆豆眼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