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事實
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做了很久的朋友，對他的性格一清二楚。
每次他來到西門吹雪這裏，都要被這樣質問，似乎很不歡迎自己，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
西門吹雪很冷漠，他的劍很快，偶爾也會戰意盎然地想跟陸小鳳的靈犀一指比試一下，但是每一次都不會真的出手。
因為西門吹雪出手，必定會見血。
他們是朋友。
陸小鳳也清楚這一點，他和西門吹雪已經有了默契，從來沒有被他的冷漠嚇退過，所以成了他唯一的，長久的朋友。
“我這次沒有招惹麻煩，不是來找你幫忙的。”陸小鳳說，“我遇到花澤睿了。”
西門吹雪垂下眼眸。
“他的身體很不好，孤身一人行走在外，又不會武功，你放心得下？”
“他還有朋友。”
“你是說那位王公子？我遇到花澤睿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陸小鳳說，“花澤睿說他過來找過你，難道你沒有發現，這段時間他的狀態很不對勁？”
“哪裏不對勁？”
“他很累。”
陸小鳳能看得出來，現在的陸點對什麽都沒有興趣，完全沒有前幾次見麵時的那種精神飽滿。他身上總帶著藥味和酒味，陸小鳳懷疑就算沒有人陪他，他也會借酒澆愁。
而且他瘦了很多，臉頰消瘦得格外明顯。他的笑容與從前的弧度相差無幾，可是卻失去了溫暖的情緒，反而帶著幾分涼薄的冷意，仿佛對什麽都不在乎了。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
陸小鳳說：“你果真放下了這段感情。”
西門吹雪道：“我並未放下。”
“那你為什麽讓他離開？”
“他放下了。”
“如果他真的放下了，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他又何必冒著危險，特意來萬梅山莊見你？”陸小鳳唏噓道，“西門吹雪，我都懷疑你的心裏是否真的沒有他，否則怎麽會連這麽明顯的事情都看不出來？”
西門吹雪難得有些迷茫。
他冷冷地看著陸小鳳，將他說的話和陸點一一對照，最後竟發現陸小鳳說的不錯。
他隻聽到了陸點語言上的拒絕，卻沒能看到他行動和神態上的親近。
他自以為為陸點著想，實際上從來沒有真正替他想過。他做的選擇，說到底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劍道。
西門吹雪問：“他在哪兒？”
“我是在沁州遇到他的，分別後他去了哪裏，我也不清楚。或許是回到了他原本的住處？”
西方羅刹教？還是他的母親那裏？
是他愧對陸點。
如果不是他，玉羅刹根本不會對陸點動殺心，也不會把他逼走。
“我很擔心他，也很擔心你。”陸小鳳說。
“擔心我什麽？”
“我怕他死在外麵，你會痛苦一輩子。”
陸小鳳從來沒有想過西門吹雪會動心，他還以為這個冷漠的男人會和他的劍過一輩子。
直到現在，他仍舊覺得西門吹雪應該是個無情無欲的人，對他和陸點的感情沒有實感。
可是西門吹雪對陸點是真心的。
如果他沒有動心，當初就不會和陸點擁抱，此時也不會耗費時間跟自己談論感情問題。
西門吹雪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已經說明了他心裏有陸點。
一個花心濫情的人動心，算不得什麽，因為這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容易。如果讓一個冷漠專注的劍客動心，哪怕隻有一點點，對他而言也是致命的打擊。
因為他的感情方麵一片空白，極易被其他顏色渲染。
陸小鳳說：“這次見到他之前，我還在京城裏遇到了他一次。”
“京城？”
“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馬車中向城外走。馬車裏是淡淡的藥味，還有他煮的茶香，我距離車窗很近，聞得很清楚。”陸小鳳說，“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們已經分開，還以為認錯了，沒想到不久之後，花澤睿重新從城外回來，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做。”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兩個月前。”
西門吹雪算了算時間，他和陸點去京城殺死風中嘯差不多就是那個時候。
他們在京城呆了兩日，晚上被一個武功高強的女人調戲，那個女人原本想把陸點擄走，知道他的姓名後就放棄了，似乎是和玉羅刹有牽扯。
隨後他們回到萬梅山莊，西門吹雪便開始閉關，又過了幾日，陸點就離開山莊了。
西門吹雪問：“是六月廿七之前，還是六月廿七之後？”
陸小鳳說：“七月初九，我記得很清楚。”
薛冰離世一個月，他去神針山莊祭拜過她才離京的。
西門吹雪的臉色陰沉下來。
那個時間，陸點早已離開了萬梅山莊。
他為什麽會去京城？為什麽離開後再次回去？是因為他的那位母親，還是被玉羅刹脅迫？
那個時候的西門吹雪正急著尋找陸點，他的視線放在了燕北，因為他不覺得受了重傷的陸點能在短時間內走那麽遠。
可是那時候的他完全不知道陸點的母親的存在，也一心以為玉羅刹放過了他，隻擔心陸點能不能在重傷狀態活下來，卻沒有想過，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被人帶走了。
他不會武功，性格又溫柔和順，受了委屈也不會說出來。離開自己的身邊後，再也無人給他撐腰……
難怪陸小鳳會來到自己麵前，替他打抱不平。
難怪陸小鳳怕他死在外麵。
西門吹雪問：“他病得很重？”
“我遇到他兩次，這兩次他都在喝藥，甚至喝不下去，全部都吐了出來。“
西門吹雪蹙起了眉。
身為醫者，他很清楚這是怎樣的狀態。
陸點在萬梅山莊時生過幾次病，每一次都是西門吹雪給他醫治的。陸點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會忘記吃飯，也不會及時更換濕掉的衣服，導致他比常人更加虛弱，時常生病。
每次生病，陸點會比平日更加疲懶，躺在**沒什麽力氣行動，順從地接受自己的照顧，格外乖巧。他不喜歡喝藥，若是自己給他煎好了藥喂他，他也不會拒絕。
陸點不喜歡苦澀的藥味，但是能忍受得了。
他的耐心和忍耐力非常人能及，出門在外更不會耍小性子，把喝下去的藥吐出來，足以說明他的身體更不如從前了。
“他跟你說了什麽？”西門吹雪問。
“他說他認識陸點，陸點就是我那個已經去世十年的朋友。”陸小鳳想到虎斑灣，心裏有些尷尬，不想在西門吹雪提起那本書。
西門吹雪知道他和花滿樓是好朋友。
江湖上沒有幾個人不知道他和花滿樓是好朋友。
如果被人知道，他看過《蝙蝠公子》，那個人又恰巧也看過《蝙蝠公子》，陸小鳳幹脆直接找地方把自己埋起來，不必在江湖中混了。
“陸點還活著？”西門吹雪問。
“我想，他確實已經死了。”
“花澤睿怎麽會認識陸點？”
“我不知道。”
西門吹雪握著劍，手指摩挲著劍鞘，靜靜地思考。
“外麵兵荒馬亂，你父親又那般對他，他的身體如此虛弱，就算你不想接他回來，也不能就這樣結束。”陸小鳳給他提建議，“至少你應該給他些錢，為他安排住的地方。”
他很有經驗，知道該怎樣處理好感情方麵的事情。
陸小鳳雖然被人稱作混蛋，但是跟他好過的女人，沒有一個在分手後糾纏不清，這都是因為他會講清楚道理，還會拿出足夠的補償，不會讓女孩子真的受委屈。
西門吹雪頷首：“你說的有理。”
“我很好奇，你一年出四次門的規矩會不會為了花澤睿打破。你今年應該已經殺了三個人？若是出門找花澤睿，你還會不會去追殺第四個人？”
西門吹雪冷冷地看著他。
他今年已經出門四次，卻隻殺了兩個人。
另外兩個也算不上順利，這讓他非常惱怒。
都是玉羅刹搞得鬼！
他不止插手自己的劍道，還要逼迫管家離開。
沒有管家的萬梅山莊早已不成體統，玉羅刹用這種卑劣的方法逼他回去，他隻會更加厭惡這個男人，絕不會向他妥協。
他險些剜掉花澤睿的眼睛，又差點要了他的性命。他不止沒有把花澤睿當做兒子，更不曾對他這個親兒子付出過真心！
西門吹雪周身氣勢更冷，簡直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出劍來。
陸小鳳也想起來，雷成是被陸點殺死的。
西門吹雪趕過去大概隻能見到雷成的屍體，他肯定很生氣，不然也不會是現在這種反應。
陸小鳳靈光一閃，好像知道陸點離開的原因了。
“花澤睿是不是做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情？”
西門吹雪想到了陸點說過的謊言。
他為了懲罰陸點，在纏綿中親吻他的眼睛，罰他不準流淚。
原來他也是懷念那個時候的。
西門吹雪垂下眼睛，遮掩住難得的溫情，“他欺騙過我。”
陸小鳳心道果然如此。
他歎了口氣，“花澤睿把你看得很重要，盡管我不喜歡他的性格，也看不下去他被你誤解。他的心裏隻有你，如果連你都否認他，他該有多麽痛苦？更何況，那件事情並非他的本願。”
什麽事情？
是明明眼睛不適還強行忍耐，還是受了委屈後也不告訴他這個莊主，向他尋求庇護？
陸小鳳是不是管的有點太寬了？
西門吹雪很快反應過來，陸小鳳說的應該不是這些小事。
他冷冷地說：“我誤解了他什麽？難道不是他做的？”
他問得理直氣壯，仿佛根本不覺得自己是錯的。
“你就沒有想過，他根本不懂武功，可能幾夜都沒有合眼，在你之前從燕北趕到順德，冒著極大的危險殺死雷成，背後會有其他的原因？”
西門吹雪震驚不已。
陸小鳳在說什麽？雷成是陸點殺的？
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管家能做到這種地步嗎？他究竟還隱瞞了自己多少東西？
他麵上不動聲色，依然冷冷地看著陸小鳳。
“火器終究比人的身體更加強大，哪怕你劍法高明，也難以逃過那堆火藥。當時我就在現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火藥的威力，足夠毀掉整個順德分堂。”
陸小鳳竟然也在那裏！
西門吹雪握緊了手上的劍。
他想到了殺雷天南的時候。
在他到達霹靂堂之前，雷天南就已經死了。霹靂堂的人說，是殺死雷成的那個人殺的雷天南。
那個人是陸小鳳的朋友。
當時西門吹雪隻覺得疑惑，又久久沒有得到答案，便將這件事情拋在了腦後。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陸小鳳和陸點一起殺的雷成，陸點又親自去殺了雷天南！
他還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溫柔乖順的管家嗎？
西門吹雪覺得自己好像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