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爺後院背了首詩

第1章 背了一闕浣溪沙

康熙五十一年,一頂小轎抬進了雍親王府。

“福晉,西林覺羅氏格格已經進了府,正在院外候著請安呢。”

四福晉放下手中賬本,打起精神來:“傳吧。”

冬日裏厚厚的門簾一挑,一個生臉的青年女子走了進來,規規矩矩行禮:“給福晉請安。”

她這一聲聲音洪亮,端著茶盞過來的丫頭不由腳步頓了一下,才回過神連忙將茶盞遞給新格格。

新格格敬茶的聲音也洪亮:“請福晉喝茶。”

四福晉:“……”

四福晉喝了口熱茶緩了緩,平素她見到的各處女子,尤其是妾室婢女,說話都是輕輕柔柔的,離五步遠都聽不清,哪跟這位新格格似的,一句話中氣十足。

“西林覺羅氏……你叫什麽名字?”

“回福晉,我自己起了個名字,叫做淩霄。”

自己起名字。四福晉張了張口,又合上,對上淩霄含笑的圓圓的臉,隻覺渾身不自在。

四福晉喝過多少妾室敬的茶,從沒有見過這樣式的,處處規矩恭敬,但是,但是……她怎麽一點都不緊張拘謹呢?哪有女孩兒出嫁之後拜見主母這麽從容不迫還有心情笑的啊?

四福晉有心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情,又不知從何說起,人家自己給自己起個名兒,犯了哪條規矩?

她壓下別扭感,關照詢問了幾句新格格的衣食,對上淩霄悠然含笑應答的臉,隻覺得頭又疼了,端茶送客:“我就不留你了,快去安置吧。”

淩霄便恭敬退後,到門邊轉身離開,四福晉愣是把這個轉身看出點瀟灑的味兒。

四福晉身邊的奶嬤嬤忖度著福晉的神色,出聲道:“我看這位格格,倒有些從容的品格兒。”

四福晉摸著腕上鐲子,總是沒處可罵,隻好讚她:“是比宋氏幾個強多了,看著順眼。”

奶嬤嬤喊了聲福晉,往東指了指,那是進府一年受盡寵愛的年側福晉居所。眼看府裏其他格格扶不上牆,這位新來的長得俊,氣度卻還比長相強些,抬起來和年氏打對台豈不是好?

四福晉如何不懂奶嬤嬤的意思,隻是她回想一番,不由搖頭。

她家四爺,愛的可不是這種款兒。——也說不準,這樣的姑娘,她看著都要眼前一亮,更不必說她家那位一向自詡不是凡俗人的漢子了。

淩霄可不知道自己給上司留下了這樣的印象,她還覺得自己表現特完美呢,一點規矩也不錯!至於緊張,什麽緊張?她是選秀賜下來的格格,員工正常入職,跟四福晉遠無怨來近無仇,難道還忐忑四福晉一聲令下拖她下去打?

這可是賢惠聞名的四福晉——她被定了前程之後原身的阿瑪出門打聽的。

淩霄在分配到的小院兒逛了一圈,見過了分配給她的下人,嚐過了還算能入口的工作餐,等一落日就洗洗睡了。

雍親王出京公幹去了,要過幾天才回來。

臨近年關,朝廷年底事情多,尤其九月才廢了太子,朝裏氣氛多少有些壓抑詭譎。雍親王胤禛滿腦袋官司,忙得腳不沾地,後院不過在福晉和年側福晉處略坐一坐。新格格?雖然四福晉和年側福晉都提過幾句,胤禛是真沒空認識新人睡一睡。

“福晉賢淑。”胤禛素來是個心細如發的人,體諒新格格年紀幼小,隨口吩咐道:“去取些物件賞了西林覺羅氏,就說爺過完年去看她,叫她安心侍奉福晉,不要惶恐不安。”

四福晉在旁邊聽了,知道四爺是給自己麵子,心裏卻忍不住想起淩霄的樣子,惶恐不安?您可真想多了。我提兩句是怕你看見真人覺得我嫉妒才一個字不提……

胤禛轉頭晃過一眼福晉的表情,一時覺得和年側福晉提及西林覺羅氏時的神色有些相似,但他畢竟事多繁忙,也就把這些都拋在腦後了。

在男主人不在家的這段時間,淩霄每天集合之後去正院給福晉請安,和四爺的妻妾都混了個臉熟,能把臉對上人了。

咋說呢,淩霄感覺自己是混進i人堆裏的e人,想想也是,這些女人們在後院少則一二載,多則一二十載,想活潑起來也難。

不像我,淩霄想,我可是準備給四爺整個大活兒。

四大爺,康熙十七年生,今年已經足足三十二周歲。額,跟穿越前的她同歲,正是人生盛年的大好年紀,但架不住她穿過來這個小身板才十五啊!

淩霄覺得自己對四大爺一見鍾情就願意睡他的可能性不太大,為了不讓四大爺犯法,她不得不整個狠活兒。

四大爺,我是穿越女,我是你的曾曾孫女啊!大清要亡了!

MAKE DAQING GREAT AGAIN!

計劃已定,淩霄看“姐姐們”格外順眼,見誰都笑眯眯的,爭取讓四大爺對自己進行背景調查的時候能在調查表上寫滿了自己對未來皇後們的濡慕之情,乾隆親媽鈕鈷祿氏是吧,我的親祖宗啊!

姐姐們日漸覺得四爺見淩霄第一眼之後估計就沒自己什麽事兒了。這麽肉眼可見精氣神十足的年輕姑娘,誰看了不愛,更別說年過三十的老頭子了。格格們都不愛往淩霄身邊站,雖然首飾比西林覺羅氏更多更貴重,一對比總覺得她神氣自信得像仙女娘娘,自己就跟老嬤嬤似的。

也就年側福晉還撐得住,對淩霄格外和氣。

李側福晉冷著臉撇過頭,心裏冷笑,你年氏是新人,新人後頭還有更新人,淩霄這樣鶴立雞群的品格,你也知道得提前籠絡啊。今天我就看你的好戲!

今日臘月二十四,小年夜,雍親王和妻妾們歡聚一堂開夜宴。

同時,也是四爺第一次見他的西林覺羅氏格格。

一大早,姐姐們就輪番問候,你送一個鐲子我送一根簪子,有些是賞賜,有些是示好,有些是從眾。

淩霄茫然地看著堆了一桌子的首飾,聽分配來的嬤嬤嘮嘮叨叨這才明白了為啥。這等於是選秀初舞台啊,有沒有成團出道的可能就看今天,這是提前投資來了。

氛圍都烘托到這兒了,晚宴集合時姐姐們都格外和氣,不乏和她說吉祥話的。淩霄客氣地應對著,也懶得分辨話裏有什麽話,對不起了姐妹們,辜負你們的期待,我的劇本可能跟你們的不太一樣。

壞消息,宮鬥劇我活不過三集。

好消息,大清還有兩百年就亡啦~

四爺是和四福晉聯袂到場的,淩霄掃了四爺一眼,嗯,長得還行,但是個禿瓢,我不想睡。

她掃了四爺一眼就規規矩矩地低下頭,自陳穿越這種事當然要獨處的時候再爆。

四爺卻莫名其妙發現所有妻妾都不怎麽專心看自己,眼神都往席末瞟。席末那個陌生女孩應當就是西林覺羅氏了,四爺看了看,小姑娘花骨朵一樣的年紀,漂亮自然是漂亮的,也不是什麽豔壓牡丹的絕色啊。

“爺,這是西林覺羅氏。”福晉主動遞了話兒。

福晉的話一出,四爺立刻感到滿座都寂靜了,他的女人們個個目光灼灼地看向席末。

席末站起個十四五的姑娘:“西林覺羅氏淩霄給爺請安。”

試問一個清末格格見到中興的世宗爺該是何等心情,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淩霄入戲了!

福晉皺著眉看她說話險些磕巴了,一時大惑不解,恨不得抓住她搖搖,心頭湧起和自己處境完全無關純粹出於迷惑產生的憤怒:關鍵時候你怎麽掉鏈子啊!

年側福晉看淩霄迥異於日常的表現,一時也懵逼了,咋,你還看一眼就愛上了,對著男人就慫了?

鈕鈷祿格格這些天也完全感受到了淩霄的善意,雖然還沒想明白自己該怎麽對她,但對她今日承寵已經心平氣和的調整好了心態,卻不想她大失水準,你這語帶哽咽不會是被嚇哭了吧?

一時女人們個個納悶,四爺左右看看,隻有更納悶的。

“……你入座吧。”四爺隻好說。

“爺。”李側福晉卻不能讓年氏得意,打定主意要把淩霄抬起來,忙遞話說:“淩霄妹妹識文斷字,還會寫詩呢,是個才女。”

“哦?”四爺來了興趣,後院女人嘴裏的“才女”是不能當真的,識文斷字就已經不錯了,但如果說會寫詩,那這個“才女”還真能有幾分成色……

四爺想到這點,要問的“寫過什麽詩”,就換成了:“你還會寫詩?”

給了她一個否定的機會。

四爺驚訝過後覺著可能這個“寫詩”也就是個“抄寫”。

——其實李側福晉所說的“會寫詩”,也就是聽說她多要了筆墨練字,見麵時調侃一句會寫詩,淩霄沒反駁隻笑而已。

淩霄整理了一下入戲的心情,吸了吸鼻子,“回爺的話,是閑來寫幾首詩,請爺品鑒。”

真會啊。四爺饒有興趣地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了。哪怕是打油詩吧,也是他妻妾裏難得有文學素養了。

淩霄沉吟幾秒,擇定了要背的詩:“我填了一首浣溪沙。”

胤禛挑眉:“還會填詞。”

淩霄沒有答話,她倒是願意謙虛,王國維的這首詞不允許!

“山寺微茫背夕醺,鳥飛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磬定行雲。”

胤禛逐漸嚴肅了神色,坐直了身子。

女人們雖聽不大懂,也很欣慰,淩霄此時進入了朗誦的氛圍,聲音清亮,仰頭望月,是她們所熟悉的。

年側福晉睜大眼睛,輕輕喊了一聲“好”。

“試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

淩霄富有感情地念完這兩句,目光從月亮轉到主座的四爺身上,看著他緩聲背完了最後一句。

“可憐身是眼中人。”

雍親王失手掉了酒杯。

李側福晉早已準備好捧場,不管詩作水平如何,人家會作詩就已經是碾壓吊打了,爺難道還會跟自己格格要求納蘭容若的水平?可她左右看著能聽懂的幾個人,竟不敢說話了。

年側福晉已經是癡了,喃喃複述著最後幾句。

雍親王整個人都麻了。

臥槽,我新納回來個什麽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