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爺後院背了首詩

第7章 年根底下逛前門

淩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費盡心機不惜自爆忽悠大佬隻為踏出家門一步!

這一步,雖然隻是小小的一步,卻是非常重大的鬥爭勝利!

準確說,不是邁出王府,淩霄和二格格是被轎子抬出去的,轎子旁邊圍了騎馬的不騎馬的,帶刀的不帶刀的王府侍從,後麵還跟著下人的馬車。

淩霄打開轎簾掃了一眼這個排場,她還不習慣這麽多人,但一想也對,堂堂皇位繼承人,和碩親王四大爺,總得比賈府的排場大吧。

她放下轎簾,在轎子裏挪挪屁股適應這種第一次乘坐的交通工具,定下一個小目標:以後想什麽時候出門就什麽時候出門!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抱歉,姑奶奶沒這個愛好,過不了這憋屈日子。

本次女眷出行的安保工作負責人,騎馬護在轎邊的雍王府二等護衛,漢名鬆嶽的,餘光看見西林覺羅格格終於放下轎簾,暗暗鬆了一口氣。

親王府的二等護衛也是正經職官,正兒八經的四品官,從朝廷領糧餉的。鬆嶽二十多歲能幹到這個位置,一是本人能幹,二是父祖得雍親王欣賞,三是正白旗戶口本,四是民族滿族……

但總而言之,鬆嶽也能算得上一個青年才俊了。青年才俊鬆嶽當差多年,從來沒幹過這種活兒。

一般來說,女眷是不單獨出行的。退一步說,如果女眷單獨出行,也是有固定路線的,或者進宮或者進香,護衛隻需要負責途中貴人不被衝撞,絕不負責安排貴人逛前門大街!再退兩步說,即使自由出行,也得有個能拍板的主子,護衛聽福晉的吩咐就完事兒了。

二格格出門本該跟隨父母,或有兄弟護送,便是二格格年紀尚小由他護駕勉強也說得過去。

偏偏還有西林覺羅格格!

怎麽會有這麽奇特的人員出行組合呢!

你家妾單獨出門讓我護送,你放心我不放心啊王爺!

鬆嶽繃著臉,內心是崩潰的。西林覺羅格格的傳說已經在雍王府圈子裏傳了八圈了,鬆嶽領了這個命令的時候才知道——王爺他超愛。

雍王府二格格,雍正登基後追封的和碩懷恪公主,看著像身體不好,一下轎子,身邊時刻跟著兩個嬤嬤左右攙扶著她。不過據淩霄觀察應該還是出門在外嬤嬤們過於緊張的緣故,二格格本人還算健康。她搖頭拒絕進首飾樓,在街邊小攤左手拿起一個小陶人,轉眼又挑起木頭簪子,都挑的是粗糙手工藝製品中古拙有趣的款式。淩霄暗暗點頭——跟探春審美一樣。

北京城已經由老皇帝康熙統治了五十年,又值年關,站在北京城最中心的商業街,大清盛世的味道還是足足的。

雖然塵土飛揚街道泥濘吧,好歹人不算太醜——不是晚清老照片裏拖個大辮子骨瘦如柴死氣沉沉的樣子。如今男性的辮子還是小小一條,號稱金錢鼠尾,尤其大冬天冷,人們多戴帽子,很能修飾發型。在外行走的女子也有,不多。

淩霄耐心陪著二格格逛街,逛完了提出,我要去別的鋪子看看,賣煤的、賣布的、賣米的、賣油的,我都要逛一圈。

鬆嶽聽見這個要求眉毛就開始跳了,下意識望向二格格,寄希望於這位正經主子攔一攔她爹的小妾。二格格卻不幫他,輕飄飄掃來一眼就繼續和嬤嬤說話。

“格格。”鬆嶽麵對淩霄板著臉,目光垂下表恭敬,語氣卻是生硬的,“時間不早了,我已經定了酒樓,用完膳就該回了。”

他定了酒樓雅間,再沒亂七八糟人打擾的,吃完飯平平安安送回府,他的差事就算完了。

王府寵妾又如何,大街上也得聽勸,勸你按我的意思來。這樣的深閨小姐,難得出一回門,還不是他說什麽是什麽。

時間不早?淩霄看了看天色,看笑了。好啊,多少年沒人敢把我當泥捏這麽糊弄人了,不不不這不叫糊弄,這叫恐嚇。你姑奶奶跟四大爺都談笑風生,你跟這兒恐嚇我屬實是狗眼看人低!

鬆嶽盤算的正正好好,卻聽西林覺羅格格冷笑一聲,吩咐道:“回府問爺的意思,”淩霄穿起寵妾的馬甲,“問他有空陪我逛逛米麵油鋪子嗎?”

壓根不跟你爭辯,一言不合出王炸,鬆嶽睜大了眼,你……!

他這裏驚愣,淩霄吩咐的小太監卻是與護衛這些外官完全無涉的,從書房被調到歲榮軒,深刻了解自家格格多受寵愛的小太監應了一個嗻,趨步上馬就要回府回報王爺。

同在前院為王爺辦差,鬆嶽和這個小太監也算個熟人,連忙上前一步親自拉住了韁繩。熟人端坐馬上卻不理他,一副我對格格忠心耿耿的模樣,格格敢吩咐他也是真敢回府報王爺。

鬆嶽仰頭單方麵瞪了他半天都沒被理會,被迫認清局勢,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扭頭擠出一個微笑:“格格這邊走!”

淩霄平平瞅了他一眼,隻覺得心累,寵妾的名頭隻在王府好使,其他地方到處不好使!出了後院都不好使了!

得再琢磨點狠活。

她這麽想著,買買買的動作也沒停,出行隊伍最後的馬車上二格格裝了一包裹手工藝小玩意兒,淩霄裝了兩大筐黑煤。

這麽黑的髒東西不好汙了馬車,裝車的護衛瞅了半天領導鬆嶽,見他不理人,隻好勉強放在車轅上。

鬆嶽目視前方,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敢問,愛買就買吧。現在他想明白了,這位格格隻要沒買兩把大刀衝府門,就都在王爺寵愛範圍內。

二格格也不多言,她聽額娘李側福晉反複提及過淩霄,最重要的是她出府前阿瑪雍親王囑咐過此行以淩霄為重,讓她多跟淩霄長見識。二格格本來隻是乖乖應答,走來這麽一圈才知道所謂何意,可能就是別人送花她送煤……?

“買煤是何意呢?”二格格坐在酒樓單間裏忍不住問。

這還是二格格今日主動問的第一句話,淩霄笑道:“二格格猜呢?”

二格格不說話了,琢磨了一頓飯的功夫也沒琢磨出來,步履遲遲地出了酒樓。回府的轎子在街口等著,二格格拽住淩霄一起看正午時分酒樓前麵的雜耍。

兩米高的杆子上站著一個小仙童,手持一花一劍,在高杆盯上來回變換動作。須知杆子不是固定的,是個赤膊的高壯年輕人目光緊盯著上方,擎起高杆配合著,時起時落,周圍圍觀的老百姓高聲喝彩。

二格格看慣宮廷百戲,不過是圖個新鮮,在陣陣掌聲中矜持地抿著嘴。淩霄看慣cctv雜技,隻是盯著小仙童打扮的孩子看,這小姑娘,頂多八歲?

她們兩個主子仰頭看雜耍,身邊嬤嬤太監護衛圍了一圈。

就有酒樓上腰間係著黃帶子的人仔細眯眼看了,不確定道:“這是……我那四哥的人手?”

“回九爺,”酒樓的掌櫃打聽了回來稟報:“是雍王府的內眷出行。”

皇九子胤禟又往窗邊坐了坐,看了又看,終於勉強確定了梳未婚發式的那個像他四哥家的大侄女,歲數和身邊的排場都對得上,除了身邊沒個長輩兄弟護送著都對。

雖然不知道為啥是這麽個出行組合,老九也不信老四有什麽陰謀值得用唯一的愛女謀劃,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胤禟完全坐直了身子,目光盯著也是主子打扮和二格格並肩站著的淩霄,如果有妖,八成就出在這人身上。

“去。”胤禟吩咐說,“去問問是不是郡主,請郡主上來說話。”

侄女見叔父,雖然這個侄女的叔叔伯伯有點多,雖然侄女身上和碩格格的品級論起來比他貝子的爵位都高……那也是要來拜見叔父的。

他身邊的太監應了一聲,正要跑下樓去傳話,隻聽咣一聲,那杆頂的小仙童重重一晃徑直摔下,驚得前排看雜耍的人們跳了起來,場麵一片混亂。

淩霄本是看著小仙童腳步發抖在杆子上耍,發呆想著後世的小姑娘在幹啥,見此意外,臉色一變,不退反進,衝到孩子身邊。

那小仙童可能是平時鍛煉摔打慣了,有些保護自己的經驗,摔了一頭血,卻還有些氣息。那底下舉杆子的年輕人被杆子一帶也重重摔在地上,此時連滾帶爬地撲過來,一邊喊師妹一邊驚慌失措喊她的乳名。

圍觀眾人略散了散,卻沒走,大過年的都不忍見這樣的慘劇,有三三兩兩掏些錢的,也有出主意的,某某醫館治跌打好,快些送過去吧。

二格格站得遠些,卻也沒動,見此情景有些不忍,別過頭去吩咐嬤嬤:“給他們二十兩銀子。”

旁邊那雇傭這雜耍班子的班主忙擠了上來,點頭哈腰的,“謝貴人賞。”

一片喧鬧中淩霄下令說:“抬我的轎子來!”

那小太監看了淩霄一眼,一咬牙,跑到拐角去喊轎夫了。

雍王府的轎子,即使是妾室格格坐的轎子低二格格一等,也是絲綢圍飾,寬大穩當,足以把一身血的小孩放進去平躺了。

人群圍著沒散,安靜地看著渾身血汙的小仙童被抬進了這樣堂皇的轎中,有剛才在人群中出言的好心人便主動上前指路,轎夫穩穩地順著生路去了,那舉杆子的年輕人並一個老頭抹著眼淚小跑著跟在一旁。

不多時原地隻剩了一地血汙,人群卻還沒散,對他們一行指指點點,還有大聲叫好的。

鬆嶽手按在腰刀上,壯著膽子應對老少爺們的注視,站在眾人矚目的中心頭頂冒汗。他走過宮禁出過塞外,都沒有一刻如此時更使他緊張窘迫。

格格欸,您可別鬧幺蛾子了,快走。

淩霄也沒有要久留的意思,轎子已經抬走,她拍拍車轅上已經放了兩筐煤塊的馬車,幹脆說,“我坐這個,走吧。”

二格格望著她血汙了的衣裳,有些嫌棄,不想讓她與自己同坐。但獨自一人坐在轎中往回家趕,她又感到淩霄今日的舉動……有些豪傑之氣。

鬆嶽就沒二格格這麽高的興致琢磨什麽豪傑之氣了,一路上如喪考妣地尋思怎麽請罪,尋思來尋思去自己都沒啥錯處,純是西林覺羅格格自己不按格子走。

一行人心思各異地從側門進了雍王府,一名小太監撒丫子迎著車隊就來了,鬆嶽認識,是福晉正院的人手。

“鬆大爺!”小太監說,“可回來了,福晉急傳呢!”

“傳誰?”鬆嶽有點懵,心想我們被四九城老少爺們圍觀的消息還能比我回來得快?

“傳西林覺羅格格!”小太監一邊說,一邊張望著。咦?隻有一個轎子是和碩格格的規製,二格格正下轎子。難道消息傳錯了西林覺羅格格壓根沒出門?

他又把車隊看了一眼,確實如此,想起福晉的滔天怒火不由鬆了口氣,忙說:“看來是鬧了個誤會……”

正說著,那熟悉的中氣十足的女聲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福晉叫我?”

小太監脖子轉了快一百八十度,看見西林覺羅格格扶著一筐黑煤,一身血汙,動作敏捷地從馬車上跳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