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景 第九十五夜：相遇不如相知
冥界忘川之水緩緩流淌，再來此地時不免又多生出幾份感慨。不過夜疏淩可沒這個閑功夫去感歎什麽“桃花依舊笑春風”，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抬頭看著麵前的冥官，沉默無語。
兩人從奇怪的態度相持了一會兒，各自猜測對方的心思，倒也猜得八九不離十，隻是都未說出口而已。
篁皺了皺眉，相比上次的見麵，夜疏淩已然沉穩了不少，雖然行事還稍有少年意氣，但該說或是不該說的，恰如年輕時的夜清揚。作為冥官，能做出如此評價實屬難得，但他自然不會說出口，隻是淡淡地看了夜疏淩一眼，口上警告道：“這一回不比以往，你不能進去。”
夜疏淩仿佛早已料到會被阻擋，他微微欠身，態度頗為不卑不亢，大有夜家該有的大家風範，絲毫不見急躁：“我是代表夜家前來與靜息大人洽談舊事的。”
這個契約確實是舊事，卻世世代代影響著夜家後人，夜疏淩此次前來是定了心要銷毀這個契約，哪怕他以自己作為代價也再所不辭。
篁堅決地沉聲回絕：“不行，我已經說過，不可魯莽行事，你還是回去吧。”他伸出手臂，想把夜疏淩擋回去，可是對方卻頑固得緊，一步也不願退讓。
“我必須要進去，篁大人。”夜疏淩決定還是把話挑明了比較好，“我不願眼睜睜地看著全家人都為了母親而傷心，尤其是父親，我不想失去他們。”
“你清楚這個契約的交換條件？”
他低頭無奈地聳聳肩：“以此生無法與所愛之人長相廝守作為交換，換取夜家的破魔力量。HT://W.這一點我剛知道。”
篁沉吟著，不知是否應該把他放進去去見靜息。忽然，他轉頭看著那邊的樹叢。喝道：“是誰？”夜疏淩聞聲奇怪地望去，卻不禁吃了一驚。
樹叢那裏動了動。一個少女走了出來，栗色的頭發還是按照習慣紮成馬尾，舉手投足間愈發穩重大方，她微笑著道：“銷毀這個契約地代價確實很大，但是如果再加上我呢？”
“西莉亞！”夜疏淩驚喜地叫出聲。旋即臉色一變，“你怎麽在這裏？”
“原本我是想做另外一件事，不過現在改變了主意。”塞西莉亞走到他身邊，向篁欠身行禮，“請允許我們覲見靜息大人吧。”
篁抿緊了嘴，使得原本剛毅的臉龐略略顯出難得的柔和，他轉身大步走開，扔下一句話：“隨我來吧。”兩人大喜，互望一眼。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再次登上擺渡船，今天似乎是亡魂來冥界地淡季，船上稀稀拉拉幾個亡靈聚在一起嗑瓜子。塞西莉亞和夜疏淩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坐在窗邊看著外麵地風景。
冥界永遠都是黑夜。沒有陽光的照耀。隻有月與星光同在。漆黑的河水上倒映著岸邊的點點燈火，仿佛有一捧星星散入了河水。
夜疏淩開口問道：“你原來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嗬。”塞西莉亞原本不太願意說。但還是實話實說，隻是把臉轉向了窗外，“我原來想去交換回自己地靈魂，不過現在發現我太自私了。”
“自私這個詞不是用在這個上麵的。”夜疏淩覺得心被灌上了沉重的鉛水，一輩子也難以擺脫，“有自己的靈魂不是壞事。”
“並不是這樣啊。”一抹嫣然淺笑，眉宇之間卻是上位者的堅毅，她湊近夜疏淩，涼涼的手握住他溫暖的手，“因為我喜歡你啊，夜疏淩，我不想讓這個詛咒延續下去。”
原來，她都聽到了。夜疏淩握緊了她的手，回想起曾經的旅程，以及那個最危難時刻地吻，心神一蕩，轉瞬之間，心意已決：“我也是，西莉亞。”他抬眼看著她眼裏滿滿的笑意，金棕色的眼裏溢出了幸福，“無論這個詛咒存不存在，我們在一起都有困難，不過如果詛咒消除，我們倒還是有點希望。”
“所謂希望就是絕望終點地曙光。”塞西莉亞眨眨眼，“其實我們大可不必去想這麽複雜的是是非非。”她語氣一轉，突然惡魔化起來，“上次是你偷襲，這次我該要債了。”說著，她毫不介意那一邊還有人，吻了上去。
那邊閑聊地亡靈突然止了聲，饒有興趣地看著兩人抱在一起，這種真人版八卦大概在人間也實屬難得。幾個亡靈都擱下了瓜子，笑意盈盈地小聲道：“現在地年輕人啊，我們真是跟不上了。”
曾有一度，他們相遇，一起開辟海闊天空。但現今想來，相遇不如相知，遇見隻是陌生人，而知己則是永生永世。
擺渡船緩緩靠岸，流光四溢的璿璣塔在冥界各個區域都能看見。兩人順利通過登記檢查，前往A40中心辦公區地璿璣塔。
作為冥界之主的靜息不是這麽容易見的，有客服台的秘書小姐為來客做好預約登記，再通過係統排列日期，一切都是信息技術化作業。
待客服秘書小姐告知他們的預約被通過並安排到明天下午時，大廳裏的冥界鍾擺已經擺到了冥時的夜裏。經過漫長的等待，兩人疲憊不堪，決定先去奶奶宋青慈那裏借宿一晚。
叩開熟悉的木門，開門迎接的不是宋青慈，卻是蓮華，塞西莉亞心底不由泛起不詳的預感，問道：“蓮華，宋夫人呢？”
蓮華對他們的到來也很詫異，不過還是先將他們迎進了屋子，泡上茶後道：“宋姐姐去了璿璣塔，已經三天沒回來了。我上次請篁大人幫忙更換了注冊區域，現在一直和宋姐姐住在一起。”作為輪回轉世的狐妖，稱呼宋青慈為“姐姐”倒也不是不恰當。
“去璿璣塔三天！”兩人驚訝地叫出聲來，夜疏淩抑製住焦急的心緒，道，“蓮華，你知道奶奶去哪裏做什麽嗎？”
蓮華搖了搖頭，但還是幫他們細細想了想宋青慈出門前的舉動：“宋姐姐那天做了一個類似水鏡占卜的東西，然後臉上就很著急，招呼了我一聲，自己一個人就出門了。她說讓我不要擔心，過幾天就回來了。”
這“過幾天”到底是過幾天，誰也說不清。塞西莉亞歎息一聲：“先不著急，明天下午我們就能去璿璣塔了，大概會有些消息吧。”
夜疏淩隻好頷首同意，請蓮華挪騰一個地方休息，又聽得塞西莉亞繼續道：“明天早上我想去L28區一趟，看來我不得不去找茉莉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