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沈之琢回憶的一生
這邊山裏的夜晚很美,李白詩中的手可摘星辰仿佛具象化了。
周圍搭著帳篷,帳篷中間是一張方形木桌,木桌上擺放著從沈家帶來的各種水果。
西瓜被切成大小均勻的三角形,紅彤彤的瓜瓤隻是看著都令人垂涎。
再過去一些就是一個燒烤架子,沈知音拿出了從海島上帶來的野豬肉,肉是切割好的,不算太多。
除了沈家兄弟三個知道她有能裝大容量的空間,其他人都以為沈知音是從那些物資裏拿出來的。
說是野豬肉,但沒多少膻味,反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草木香味。
沈之琢的那頓飯除了沈知音誰都吃不飽,這烤豬肉的香味一出來幾乎所有人都圍了過去。
“這哪裏來的豬肉味道可真香。”
沈之琢也湊了過去,他雖然看不太清楚了但鼻子可靈著呢。
“香!”
肯定是他小徒弟帶來的,這可不是普通的肉。
“肉烤好了,大家都注意點別燙著了啊。”
年輕人烤肉,老人們負責吃。
美味的烤肉,水果,還有沈知音自己釀造的美酒,喝一口能香掉他們舌頭。
這麽吃著還不擔心積食。
這小日子才是退休該有的日子啊。
最後幾個老頭都喝得有點醉了。
劉老借著酒勁兒話匣子打開,一張老臉通紅地抱著沈之琢大腿一個勁兒哭嚎。
“小師叔,小師叔你怎麽不回去找我,為什麽不回坤清門,還有嗝……師父,師兄師姐他們的骨灰我都找不到了,我一個都找不到了。”
“你不知道,我做夢都想見你們,可是……可是你們一個都不來找我,夢裏都不來一次,你們是不是不要我了嗚嗚嗚……”
他哭得老委屈了。
月光下,一身道袍的沈之琢微微仰頭,已經帶著蒼老手紋的手指輕輕拍打著劉老靠過來的腦袋。
他看著月亮,此刻周圍明明很多人,他卻像是遊離在外,竟是有了幾分仙風道骨,卻也帶著孤寂。
“回不去了啊。”
沈之琢輕聲呢喃,仰頭又喝了一口酒。
沈知音抱著自己的小膝蓋蹲在他身邊。
她覺得自家外公好似透過月亮回憶過去。
從決定下山的那一刻,沈之琢就給所有人都算了一卦。
死局。
不管算多少次,都是死局,不是一個人,是所有人。
那一刻,他甚至痛恨自己會算命,因為算到了卻沒有破解的方法
他推演了整整三天,最終推演出一線生機。
這一線生機,也不過是保存了坤清門的最後一點傳承,其餘人依舊必死。
他把推演結果帶去給師兄。
麵對生死,一向嚴肅的師兄卻笑了。
“那所救蒼生多否。”
沈之琢聲音沙啞:“多,兩城,一村,以及往後延續的影響千千萬萬。”
他師兄的回答是:“那便是值了。”
隻這一個值字,哪怕知道下山出世之後麵對的是怎樣的結局,他們都毅然加入了藍州對外的反抗部隊。
後來,如他卦象上顯示的,師門弟子逐一應了劫。
最先死的,是師兄帶著兩個大弟子守城,用生命為代價開啟了護城陣法。
敵軍的炮火轟炸了五天,他們五天沒睡,等援軍趕到他們血液盡失,城內百姓未傷一人。
沈之琢親自收斂了他們的屍體將之火化。
之後的三弟子,四弟子……
他們所有人都是沈之琢去找到,親自收斂火化的。
哪怕早知結局,但一次次看著原本鮮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變成那一小撮骨灰,沈之琢也感受到心髒一陣陣的刺痛。
最後輪到他和剩下的弟子了,他們所有人都默契地把生的希望給了年紀最小的小十。
隻是讓沈之琢沒想到的是,最後關頭,最後的兩個弟子會合力把他打出陣法。
“小師叔,你為大家做的已經夠多了,接下來的一切交給我們吧。”
當時他已經是個瞎子了。
沈之琢蒙著白紗的雙目淌血,陣法開啟的瞬間他暈了過去。
等醒過來,現場已經一片狼藉,不論是他們的人還是敵軍的人,都死在了隕石下。
之後他在暴雨中癡坐了一夜,摸索著帶走了兩個弟子的屍骨,和其他人一樣化作骨灰帶在了身邊。
隻是,雙目失明且一切能力都盡失的他,再也找不到路了,隻能漫無目的地在世間遊走,打探回坤清門的路,打探回家的消息。
後來他聽到了沈家出事的消息,沈家所在的城市被攻陷,很多百姓連帶著沈家一起反抗最後戰死。
小十以及他所在的軍隊趕往支援。
他一個瞎子,到的時候早已經人走茶涼。
他最後還是按照原計劃把師兄還有坤清門的弟子們帶回家,他找了三年才找回去,但坤清門也受到波及塌了。
他沒有能力再修複坤清門,最終把他們都帶在身邊繼續遊走。
坤清門沒了,小十的消息他打探不到,沈家沒了。
後來,是在他妻子的幫助下,回到了沈家族地。
他在這個小道觀安定了下來,當時已是四十五歲,後來,他的妻子也沒了,隻留下她當時才三歲的女兒。
他害怕,害怕自己身上的劫會牽連到女兒身上,最後他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都沒了。
所以他把女兒送給了山腳下一戶一直沒孩子的老夫婦手中,一個人回了這道觀。
後來,大概是老天爺憐憫吧,都快踏進棺材的年紀了,上天給他送來了一個小仙童似的奶團子,卻帶走了他女兒的性命。
不過這些他都沒說,隻拍了拍劉老的肩膀。
“小十啊,小師叔都以為你沒了,沒想到你建功立業幹了這麽一番大事,你師父知道了肯定十分欣慰。”
“嗚嗚嗚嗚……”
劉老又哭了,哭得十分傷心。
久別重逢,開心的同時也難免傷感。
沈之琢看劉老醉得睡了過去,他笑著喝酒。
“原來已經過了這麽久了啊。”
久到小十都變成個頭發花白的小老頭兒了。
“外公。”
沈知音剛嘟囔著喊了兩個字就被敲了腦門兒。
“說了多少次了,別叫我外公!”
沈知音也倔強地撅嘴:“我樂意,嘴巴長我身上你管得著嗎?”
“我怎麽管不著,我是你師父。”
“那你也管不著。”
一大一小吵吵鬧鬧,沈之琢仿佛從遊離的狀態中被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