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意弄人
第五十一章 天意弄人
?顧莫傑填報法學類專業的理由有三:
第一,他上輩子參加過司法考試。
盡管很多關於03年以後頒布的法律知識都缺失了;而且內行人都知道,法學專業考研所需的素質和通過司法考試所需的素質完全是兩碼事;但是對於大學裏科目隻要60分通過、不求考研的顧莫傑來說,這個劣勢完全就不叫個事兒了。
對於理科專業來說,好好學習與不好好學習或許是0分和90分的差距,因為隻要你不學,哪怕用蒙的也不可能蒙對。而文科類專業,學不學無非也就是60分和90分的差距而已,有太多主觀題可以拿捏了,隻要考進了,就沒聽說過有文科生會因為掛科畢不了業的。
第二,法學專業在錢江大學不熱門,因為那是從原本文科強校錢塘大學那裏兼並過來的專業,所以分數線不會高。而且法學院設在市內的西溪校區——也就是錢塘大學被錢江大學兼並之前的老校區,將來顧莫傑生意上有點事情走動也方便,不比那些被丟到03年還很荒僻的大城西紫金港新校區的理工科生。
當然,“分數線低”這個優勢,理論上別的文科冷僻專業也都具備,但那些專業更加缺乏市場價值,無非是社科類的渣渣。而金融國貿工商管理這些將來有利於賺錢的專業,分數都比法學要高不少。其中,按照往年的慣例,國貿所需的分數,顧莫傑如今的成績肯定是不夠看的。
第三,就顧莫傑所知,法學類專業的大一課程是最多的,但是越到高年級課越少。這是因為法學的知識結構不需要繼承性,不存在“某一門課必須以另一門課為前置條件才能學得會”的情況。對於將來會越來越忙的顧莫傑來說,這一點簡直是投其所好。
最後,法學類專業最大的劣勢,是本科畢業生就業率萬年吊車尾——在國內,本科生如果不考研直接找工作的話,法學類是十七大類裏麵失業率最高的。哪怕你出身三大政法,一樣然並卵。絕大多數有誌於當訟棍的同學,都不得不考研。
但是對顧莫傑來說,他反正這輩子也不打算給人打工,就業率自然無所謂了。
填報錢江大學的法學專業,可謂是所有混出帶有“錢江大學”這一抬頭本科文憑的路子當中,綜合成本最低的一條捷徑了。
向來目標感極為強烈、做事不擇手段的顧莫傑,當然直截了當選了這條付出最少的路子。
顧莫傑把誌願填報的意向對父母解釋了一番,母親莫英本身就是做管理工作的,倒不會對商、法類專業反感。她隻是詫異,顧莫傑素來都以理科成績優秀而著稱,怎麽就會高考之後填一個文科專業?
不過,在顧莫傑以“咱也是為了穩妥,免得好高騖遠填了熱門專業又過不了,反而滑檔到農學院去”這個理由解釋之後,莫英這裏的阻力直接就消失了。
錢江大學有農學院,這個理由實在是有夠大殺器。在父輩們思想還沒有開放的年代,在國人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還沒消除的年代,僅此一條就足夠宣判任何試圖填報錢江大學時輕敵冒進者的死刑了。
……
誌願填報的截止期很快就過了,顧莫傑已經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
十幾天之內,他就把駕考的科目二過了,略微上車打卡刷了幾天,轉眼又報上了科目三。03年的自動檔考試檔期,實在是說不出的順暢,根本沒有人來搶。
等著考科目三的日子裏,每個大學和專業的具體分數線終於下來了。
錢江大學投檔線576,顧莫傑所報的法學專業590,輕鬆過關。
而計算機專業是601,也就是說如果當初顧莫傑想上計算機專業,而且願意賭一把的話,倒也是可以上賭上的,隻是有些危險。
一切塵埃落定,班主任歐SIR才通知大家回校吃散夥飯,了解一下同學們的錄取情況。當然,因為已經畢業了,這是不強求的,一些考得不好的,很多都借故遁了,免得丟人。
“同學會”這種攀比活動,或許就是從高三剛剛畢業的時候就開始的吧,以後的人生中,每個人都還會遇到無數次同學會的邀請。混得好的人總喜歡去打人臉,混得不好的總要借故遁走,實在沒出息又躲不開的,好歹也硬著頭皮借好車赴約,然後虛報數倍薪水雲雲;若是女生混得不好,就隻能吹噓老公——不過錢塘二中的女生,據說哪怕多年之後,都是很少吹噓老公的。
相比於那種屬性的同學會,高三畢業這一次,應該是社會攀比屬性最輕的了。
散夥飯是歐SIR掏腰包請同學們吃的,所以檔次沒必要講究,實惠就好。在西子湖畔一家賣片皮烤鴨的特色店,名叫“便宜坊”。
吃飯的時候,一個個學生都會去謝師敬酒,然後匯報一下自己的錄取情況,這也是慣例了。所以飯局開始沒多久,歐SIR身邊就圍滿了人,有主動顯擺的,有圍觀炫耀的,也有暗暗不屑的,一副眾生浮世繪。
也虧得歐SIR太極功夫爐火純青,每個學生來,他都東拉西扯勸勉一番,然後硬是可以做到讓勸敬酒的人幹了,他自己卻一沾即走。所以好幾十個學生輪下來,歐SIR依然麵不改色。
顧莫傑不為最先,恥於最後,坐在一邊自顧吃喝,和黃翔等幾個要好的聊天打屁。等到三分之二的同學都去敬過酒了,歐SIR身邊已經沒有別人圍著了,他才起身過去。
畢業散夥飯這種場合,一般都是最開始的時候,班主任身邊會圍著好多人,然後先上去敬酒的,多半是高考成績考得好的。
一來考得好的人說得出口,不怕見人;二來圍觀者多的時候大聲說出來,也有麵子一些,有些人不願意裝逼裝得太著相,又想賣弄成績,就往往會趁著人多的光景敬酒。
而場子過半之後,剩下來的往往是考得不咋滴的,希望班主任身邊都沒有人旁聽了,再悄悄過去。
顧莫傑算是一個例外,他考得不差,但是他依然不想裝逼,依然不想一開始就上。因為他是真心不以考得好為榮。高考不過是應試教育的遊戲而已,有什麽好顯擺的。
“歐老師,這幾年全靠您這麽負責,我才有今天。我考了603,錄取到錢江大學法學專業。啥也不說了,我幹了,您隨意。”顧莫傑走到歐SIR麵前,隻是略微說了幾句謝師的客套話,然後就直接一口悶了。
白酒顧莫傑喝不慣,何況整杯白酒一口悶的量,對於南方人來說大了些;啤酒又太沒誠意,這種場合拿瓶子吹也不雅;所以他幹的是一整杯紅酒。
歐SIR從來沒看見過顧莫傑喝酒,見他現在幹的這麽有誠意,這麽痛快,倒也有幾分不好意思再打太極了。
歐SIR破天荒地也把自己杯子裏的紅酒抿了一大口,可以看見高腳杯裏的酒麵明顯下降了,然後拉著顧莫傑略微多問了幾句,尤其是詢問他明明理科成績好,為什麽反而去學文科專業了?
雖然隻是一杯換一口,這也已經很給麵子了。畢竟歐SIR今晚要麵對將近五十個人的敬酒呢,前麵上來三十來個人,才輪掉歐SIR手裏兩三杯紅的而已,要是都按照和顧莫傑喝這個喝法,這個速度起碼要加快三倍。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攀比。謝師宴上老師陪你喝得多一些,都能引來攀比者的注目,哪怕顧莫傑原本隻是想低調,偷偷地上去偷偷地回來,此刻也發現好多目光轉了過來。
他渾不在意,卻也不能直承“選文科專業是為了確保自己哪怕不好好學習也能至少及格”,依然把“當初也是為了求穩,怕選了理科熱門專業後分數不夠導致滑檔”的借口說了一遍,歐SIR聞言也是扼腕歎息。
班上至少半數消息不怎麽靈通的同學,此刻才大吃一驚地發現,顧莫傑的分數居然在班上第七名,比上學期期末考還不降反升。幾個原本對他惡意滿滿,或者覺得他“高考前隔離了兩個月,肯定高考要砸”的家夥,豎起耳朵一陣之後,紛紛扭過頭去,不再看向這邊,假裝什麽都沒聽到。
原本要湊上來看熱鬧的吳蔚然和程淑雯,直接就坐回去了。
顧莫傑一回到位子上,班上考第三的董浩然就過來祝賀他了,說是要單獨喝一杯,費迪南也跟在後頭。
顧莫傑一問,才知道董浩然上了錢江大學的計算機係,將來兩人就算是校友了。董浩然的分數原本都夠複旦的最低投檔線了,但是填誌願的時候怕滑檔,最後一咬牙,寧為雞首無為牛後,選了錢江大學的熱門專業。
相比於董浩然的學霸屬性,費迪南這次算是“雞後”了。因為聽了顧莫傑的建議,他賭了一把錢江大學,倒也給他賭上了投檔線,可惜專業就差了不少,是被服從調劑了的。
拉著顧莫傑喝酒的時候,費迪南苦笑著低語了一句:“誌願專業填的是工商管理,分不夠,被調劑了。不過還好,我媽托人花了錢,沒調劑到農學院的那些專業裏去。”
“具體是啥專業?”
“一個聽都沒聽說過的專業,物流管理——反正就是管理學院最冷門的一個。”
2003年的時候,如果要說一個工商管理類領域裏頭最冷門的專業,應該就是新興的物流管理了,因為原來根本沒人知道這個專業是幹啥的。
同樣是滑檔服從調劑,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招不滿人的專業可能有好幾個,這些專業同樣有優劣之分。在這一點決策權上,就是錢可以發揮“主觀能動性”的所在了。費迪南私下裏和顧莫傑說,他母親塞了四萬塊錢,才幫他買到了“優先調劑到非農類專業”這個待遇,聽得顧莫傑也是扼腕感慨不已。
費迪南說完了自己的情況,似乎是覺得自己不太光彩,便顧左右而言他,把話題又繞到了顧莫傑身上,戲謔著調侃:
“你念法學也好,倒是和我姐一個院了。她也大三了,雖然本人不在學生會,聽說院學生會那幫人都繞著她轉,將來也好罩你。”
幾個人閑聊之間,說得興起,倒是沒有注意到班花陸文君步履虛浮目光無神地向班主任歐SIR走去。但是場上其他人,尤其是男生,大多都把目光偷偷斜覷過去,耳朵也豎得老高。
陸文君一直沒有給歐SIR敬酒,也沒有匯報成績,大夥兒可都好奇著,以為班花是要壓軸的呢。
“歐老師,我今年610,上了錢江大學計算機專業……非常感謝你這幾年的教導和幫助,以後我和董浩然還是同學呢。”
因為顧莫傑的提點,陸文君考試的時候有了旁人不具備的心態優勢,發揮超常,高考分數算是班上第五。但是她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是不自然,幾乎是在強顏歡笑的樣子。咬了半晌嘴唇,還是忍不住流下淚來。
歐SIR正勉勵了幾句,見陸文君無聲飲泣,倒是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沒事兒,我這是激動的。我平時成績,也輪不到班上第五,這是超常發揮。”陸文君趕緊一抹眼淚,試圖不讓自己出醜。
但是她的心情,此刻就如同有千萬頭草泥馬在奔騰而過:“為什麽?為什麽你最後一刻怕了!為什麽不敢填計算機專業?你的分數是夠的啊!為什麽?為什麽我這麽膽小,為了麵子不肯厚著臉皮提前問他打算填什麽專業?”
這般想著,坐回位子上的陸文君又拿捏不住了,借口去洗手間,躲在裏麵偷偷哭泣起來。
“膽小鬼!你以為是我自己喜歡念計算機專業麽!嗚嗚嗚……”
哭了一會兒,用冷水洗了一把臉,陸文君的理智和機敏又恢複了,覺得貌似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女生的直覺,讓她對一句剛才不慎聽到的閑言碎語產生了警覺:“剛才費迪南說,阿傑會和他姐一個院,這又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