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逼入絕境的加拿大人
第六十四章 逼入絕境的加拿大人
深夜九點,天策律師事務所裏,依然有數處燈光亮著。
對於手頭有案子堆著的律師們來說,熬夜加班看卷宗,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不過,這種場景,已經多年沒有發生在合夥人費雯麗身上了。作為合夥人,在渡過青澀熬資曆的年頭之後,她有的是助理可以使喚。
今晚是個例外,因為侄女費莉蘿在電話裏把事情形容得很緊急/很重要;聽費莉蘿的意思,“事關全人類人工智能領域最頂尖的學界泰鬥、與顧莫傑之間的學術交易”。
一張小會議桌前,費雯麗把顧莫傑送來的材料看了一遍,技術方麵的她不懂,不過雙方的訴求,她很快就搞明白了。
她簡明扼要地問了顧莫傑幾個問題:“你的那兩個軟件,目前有多少用戶量?多大的海外影響?”
顧莫傑也是做足了功課來的,不假思索就說:“那兩個軟件上線兩個多月了,目前初音輸入法的全球活躍用戶量大約在兩千萬人,其中國內一千三四百萬;歐美發達國家的華人、華裔用戶大約五百萬;剩下一兩百萬在東南亞與港澳台華人圈子裏。初音翻譯有五百萬用戶,分布差不多,海外用戶比例比前者再高一些。”
換做別的任何一款輸入法產品,都是不可能信手拈來這麽一個活躍用戶數據的。畢竟傳統的輸入法,本質上相當於“單機遊戲”,別人下載了之後,究竟有沒有在用,使用頻率如何,根本沒法跟蹤。
但是顧莫傑的輸入法,從一開始就定位在“網絡遊戲”的性質上。隻要用戶使用了,聯網了,總是能得到詞頻反饋。因此同行們爭破頭都難以得到的用戶使用頻次數據,在顧莫傑卻是輕而易舉可以得到。
費雯麗在心中估算了一下,一個兩千萬人用過的軟件。有些什麽技術特性,技術創新,應該說是世所共知的了。再手眼通天的人,也掩蓋不了真相。
“這個活兒。我們可以接。”費雯麗下定了決心,考慮了一下價碼,拍板道,“因為比較倉促,調查工作沒法展開。我可以給你些折扣——小蘿也說了,加拿大人已經開價到100萬美元了,所以100萬以內部分我不收你代理費。明天談下來,超出部分,我按照上次百度那個談判的對折收,你接受麽?”
去年顧莫傑問百度要關鍵詞虛假宣傳賠償金的時候,天策所收了他八個點的談判代理費。如今費雯麗開對折,就是四個點了。
顧莫傑不打算糾結這些小錢,很爽快就答應了。
“我要確保我的商業利益不會有任何瑕疵——我出賣的,隻能是學術界的名聲。”
“放心。這些細節我們都是專業的,會幫你處理好。關於對方此前的身價、以及可支配經費的情報,你的線人發過來之後,及時給我。”
費雯麗說的,自然是指顧莫傑通過盛偉的渠道在網上搜索的蛛絲馬跡。末了,費雯麗在此基礎上還補充了一點:
“另外,你最好留心一下,在這個細分的科研領域,還有沒有什麽分量足夠的、有可能對傑夫辛頓構成威脅的競爭對手——有可能他們沒有留心到《IEEE》那一係列期刊的內部初稿,那麽。你就要幫助他們留意到這一點。”
顧莫傑聽得有些不寒而栗,自己怎麽早沒想到這一點呢!
……
一夜忙活,好歹沒有浪費。盛偉那邊也還算給力,幫顧莫傑刺探到了兩條保密程度不算太高的業界訊息。
第一。傑夫辛頓可以在CIFAR拿一年一百萬美元的科研經費,但是沒有薪水。他本人的薪水和津貼,還是靠多倫多大學發的,一年加起來不到三十萬美元。
第二,穀歌公司從去年開始,嚐試立過一個“圖片搜索引擎”的技術項目。預算經費不少。傑夫辛頓與穀歌的人接觸過。如果此次傑夫辛頓真的可以成功拿出讓“深度學習算法”臻於大成的決定性成果。他很有可能被穀歌公司請走,擔任某研究所主任的職務。以穀歌的出手,估計傑夫辛頓的年度研究經費會數倍於他在CIFAR的時候,而且薪水也有可能暴漲五倍以上。
這些信息,自然也第一時間提供給了費雯麗,作為談判的依據。
第二天一早,顧莫傑熬著黑眼圈,帶著費雯麗、費莉蘿姑侄,在公司接待了那兩個加拿大人。讓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對方居然也帶來了一個律師,是個白人,名叫桑德蘭,據說剛剛從加拿大飛來的。
班吉爾教授和嚴磊一周前來中國的時候,並沒有做好要和顧莫傑進行艱苦談判的準備,最初他們還滿擬可以靠幾篇SCI論文的署名權就釣到顧莫傑乖乖上鉤呢。誰知最後蹉跎了這麽久,連傑夫辛頓教授發出去的綜述都快曝光了,他們這頭還沒能拿下,不得不花大價錢來擺平。
顧莫傑這一方,談判的主力是費雯麗。畢竟薑是老的辣,費雯麗在商法領域**浸多年,涉外的事情也是經常處理,唇槍舌劍之間,絲毫不遜於加拿大人帶來的桑德蘭律師。
在談判過程中,加拿大人屢次使用諸如此類的言辭,試圖獲取突破:
“顧莫傑先生,我們希望您注意一點。在基礎學術研究領域取得的任何成果,並不存在著作權、專利權等商業利益;誰都是可以對這些成果進行合理使用的。哪怕傑夫辛頓教授的論文不與你聯署,那些論文依然沒有任何侵權可能,可以順利地得到發布!”
這番話原本不錯,可惜被費雯麗輕而易舉就破解了。費雯麗隻需要一句話,就把對方打得啞口無言:
“那你們去發表好了,我們無所謂,還大老遠跑來中國幹嘛?發吧,‘法律界’會承認傑夫辛頓教授的一切成果都是他自己自創的,沒有借鑒任何前人的成果。但是僅限於‘法律界’。”
桑德蘭試圖反駁,但是被班吉爾教授攔住了。
因為桑德蘭接手這件事情還不久,他的律師屬性一發作,談事兒的時候就容易犯隻看法律界層麵得失的錯誤。
一個律師。有時候是會以“全世界人都知道我的當事人有罪、但是我偏偏有本事讓我的當事人在法律層麵上無罪”為榮的。
就好像辛普森殺妻案,雖然他的律師團強大無比,花了幾千萬律師費把案子擺平了。但是辛普森後來因為家財散盡、付不清律師費的欠賬,不得不寫了一本書。叫做《IF I DO》(《如果是我殺的》)。來闡述“如果當年是我殺了我老婆,我應該是如何作案的”來炒作、來挑釁社會,博取眼球和書的銷售額。
那本書出來之後,世人都認為辛普森真的殺妻了,可是當初給辛普森打官司的律師依然很得意。反以為榮:如果一個律師隻能幫助無辜的人脫罪,算什麽本事?不就應該做到,哪怕我的當事人有罪,我都能把他撈出來,這才顯本事麽?這才有無數人不顧昂貴的律師費來請我麽?
桑德蘭律師覺得,他的談判,隻要證明“法律層麵上,傑夫辛頓教授沒有任何瑕疵”,就夠了。
可是班吉爾教授知道這遠遠不夠。他的院長,要的是永垂不朽。
桑德蘭來得太急。太倉促,還來不及搞清楚一切問題的根源。
這種情況,就好比完顏洪烈聘請了歐陽鋒去取《武穆遺書》,可惜歐陽鋒到了臨安皇宮藏寶洞裏一看,嚇?《九陰真經》也在這裏?然後就和郭靖黃蓉周伯通死磕起來,把《武穆遺書》拋諸腦後了。武癡的職業病發作起來,什麽千秋萬載,都不如天下第一來得有價值。他自然而然地,就用自己的價值觀,套到了雇主的價值觀上。想當然地認為“我覺得重要的東西,雇主肯定也覺得重要。”
辛普森法律上雖然脫罪了,可是在曆史書上會一直被唾罵下去;他在公眾認知中的名聲,並不會因為法律上的勝利而改變。
愛迪生雖然打贏了特斯拉。獲取了商業上的勝利,但是後世給特斯拉翻案的人依然猶如過江之鯽。哪怕僅僅在愛迪生引以為豪了一輩子的發明燈泡這件事情上,雖然專利權著實是歸了愛迪生,可曆史書作者們此後一百年裏還不是反反複複地強調:在愛迪生之前,亨利戈培爾早就做出了炭化竹纖維作為燈絲的燈泡,隻不過點亮壽命短得多。隻有300小時……
費雯麗對對方的訴求洞若觀火,以一種不變應萬變的姿態,不動如山地回應著桑德蘭的唇槍舌劍。桑德蘭卻有些跑偏,讓另外兩個加拿大人越聽越是心涼。
他們來之前,前夜就已經給了100萬美元的底價,而且今天談判開始之後,這個價碼很快開到了200萬。
可惜費雯麗卻一口報出了600萬的要價——費雯麗給出這個要價,是按照傑夫辛頓“如果成功之後、可以從穀歌那裏賺到的年薪的三倍”來報的,費雯麗認為這個金額在傑夫辛頓的承受範圍之內。
雙方的差價不停彌合著,那邊願意出到300萬,已經是極限了。費雯麗這邊卻僅僅鬆口到500萬。雙方不停地交換著證據,試圖進行最後的博弈。
顧莫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近來一條短信,是盛偉發來的,讓他留意,一會兒可能會有電話。顧莫傑做好了心理準備,果然幾分鍾之後一個陌生的美國號碼打了進來。
“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應該是紐約大學的揚.萊卡教授打來的。”
班吉爾教授一下子跳起來了:“什麽?揚萊卡?顧!你不能這樣!那個揚基佬就是個小偷!”
“我沒說要怎麽樣,我隻是先接一個電話。”
班吉爾教授和嚴磊手腳冰涼,似乎看到了他們這一周多的努力都白費了,似乎看到了院長半輩子積攢的學術名聲開始受損。
桑德蘭猶然不知道問題有多嚴重,因為他不是人工智能領域的專家,隻是一個律師。
可是班吉爾對揚萊卡的底細卻再清楚不過了:那人是卷積神經網絡研究領域中、傑夫辛頓的主要競爭對手之一。如果有機會跺著傑夫辛頓的肩膀上位的話,揚萊卡是絕對不會猶豫的。
紐約那些大財團,如果想讓人工智能領域的劃時代成果落在一所紐約州的大學,他們是多少錢都拿得出來的。多倫多係的科學家,或許真本事比那些揚基佬強不少,可是比錢的話,又怎麽可能比得過……
真的要天塌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