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產學研一體
第七十二章 產學研一體
錢江大學一貫是理工科強校。這一點從前朝,甚至前清的時候起就是如此,一百多年沒變過。
文史政法也好,醫科也好,農科也好,都是上個世紀90年代高校大擴招的時候,兼並了省內其餘三所大學帶進來的。說句門戶之見的話,那些專業在錢江大學的待遇,就有點兒像不是親生的。
這種曆史遺留的門戶之見,在近二十年裏形成了一個慣例:那就是校長基本上都是出自學校最嫡係、學術實力最強大的數科院或者物科院;不是搞計算機的,就是搞力學的。偶爾有一任校長不是這些院慢慢爬上來的,也除非是北大清華空降來的。
潘校長就是一個典型,人家八十年代就是校人工智能研究所所長,九十年代初做到數科院院長,後來再一步步到校長助理、副校長、校長。潘校長當年在數科院做院長的時候,如今的蔡院長還隻是他手下的一名係主任呢,所以兩人也算是嫡係的交情了。
校長也是搞數學和計算機出身,在這種場合下自然和邱院士、蔡院長共同語言比較多,話題比較融洽。一行人一路邊走邊閑聊,走出候機樓的時候,就儼然已經形成了小圈子,說的都是些非數學類專業的人根本聽不懂的話題了。
校方派來接邱院士的車,是一輛加長版的轎車,不是suv,但是也有前中後三排座;潘校長很自然就把邱院士往後排的客位上讓,他自己和蔡院長坐中排,前頭副駕駛則留給了邱院士一個隨身的白人保鏢。
車子絕塵而去,其他一行接機的院長教授們一看這架勢:得,跑了一趟,就撈著一個握手合影的機會。從頭到尾沒聊滿三句話。罷了,各人坐各人的車,跟在後頭唄。
邱院士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區區一點後進晚輩的小成果,等閑不放在他眼裏。
別說隻是幾篇《ieee人工智能》上第三作者的署名。哪怕是第一作者,同級期刊全世界範圍內一年也有幾千篇論文,邱院士的精力最多也就關注到其中最牛逼的百分之幾而已。
多倫多的傑夫辛頓教授雖然和邱院士有過一點小交情,邱院士也不可能一直追著人家的論文出一篇看一篇,所以盡管已經出來一周多了,邱院士還不知道此事。
車一路開著,蔡院長和邱院士融洽的交流著,也沒提到“初音輸入法對人工智能中深度學習算法的貢獻”這個話題。免得被邱院士覺得他們院自賣自誇,隻是挑些嫡係的學術成果說說。幸好錢江大學數科院本就是幹貨十足,非常有料的,不怕沒有談資。
然而,蔡院長終究是做足了功課的。他今天來的時候,隨身包包裏就帶了兩本《ieee人工智能》的期刊,上車的時候故意把公文包拉開,攤出來半截。坐在他旁邊的潘校長一眼就瞅到了,趁著蔡院長和邱院士探討學術前沿成果的當口,潘校長就順手扯過來翻了一下。
期刊裏頭。有幾頁銅版紙被打了褶皺,似乎是起書簽的效果,潘校長一翻。自然就翻到了那幾篇論文的位置。
“qianjianguniversity”的署名人後綴,馬上引起了潘校長的注意。潘校長八十年代的時候做過校人工智能研究所所長,對這一塊的成果是很親切的。趁著蔡院長和邱院士某個話題中斷的當口,就發問了。
“小蔡,你們院現在在人工智能這塊也做得不錯麽?這個……顧莫傑,是小錢那裏新招來的學者?怎麽和多倫多大學的深度算法課題組搭上關係的?”
潘校長嘴裏提到的小錢,是如今人工智能研究所的所長,比蔡院長低半級。以潘校長的思維慣性,學校在人工智能領域有成果。肯定是對口研究所的貢獻唄。
“多倫多大學”、“深度學習算法課題組”,這兩個詞蹦進邱院士耳朵裏。總算是提醒了他。還沒等蔡院長回答潘校長的問題,邱院士就插到了話題中去:“是傑夫辛頓教授的課題麽?”
潘校長一看名字。笑問:“沒錯,怎麽,邱院士也和傑夫辛頓教授熟麽?”
“原先也就一點點交情。幾個月前打過電話,當時也是機緣巧合,注意到目前國內有兩款軟件在設計思想上好像和他一直追求的那種架構很吻合,提醒他關注一下。沒想到這麽快就出成果了,也不知道和我那時候和他說的事兒有沒有關聯。”
文人講究“一字師”,哪怕一個人寫了一首詩,別人隻給他改了一個字,隻要改得好,那也是師。邱院士隻是一個電話點撥傑夫辛頓、指了個方向,按說不算大事。可潘校長和蔡院長此刻正要捧對方,再小的事情,意義都要往重大裏說。
捧哏的活兒自然是不可輕忽。
“怪不得他們這麽快就有突破了,原來是邱老點撥了他。不知邱老當時提醒他注意的那兩款軟件叫什麽呢?說不定就對上了。”
“叫初音輸入法/初音翻譯吧。我也是老了,這方麵不太用新東西,幾個月前和香港科技的朱校長聊天的時候注意到的。”
蔡院長“那就對了——這兩款軟件就是一個本校學生開發的,傑夫辛頓教授應該是注意到了之後,主動和他聯係了,在此基礎上繼續深入研究,所以才給掛了個第三作者。”
邱院士終於有些驚奇了:“怎麽?初音輸入法就是你們學校的人開發的?還是個學生?這東西著作權不是在一家民營企業的麽,和校方應該沒關係吧?”
蔡院長赧然一笑,把準備好的套話拋出來:“我們這也是響應校方和教育部門提出來的‘產學研一體成果轉化’思路麽,有些人才,束縛緊了,不好出成果。既然是可以商用的軟件,咱提供技術支持和合作就好了,剩下的交給市場去解決。何況那個學生也不是我們數科院的,我們隻能在技術上給與幫助,別的不好多做啊……”
邱院士興致終於被調動起來了,斟酌了一下,問道:“這兩天和優秀師生代表座談,會有這人吧?”
潘校長立刻打包票:“有!怎麽沒有。”
笑話,就算一開始沒有安排,邱院士一句話,自然立刻就變成了“這個可以有”。真沒有也得有。
邱院士擺擺手:“有就好,也別為我特別折騰。既然講究個‘產學研一體成果轉化’,就該實打實地看看,光坐報告廳裏聽能聽出個啥玩意兒?這趟回國內,見到國內這一塊還是做得死板了。
在美國,人家斯坦福和uc伯克利,跟矽穀的產業界結合多緊密?回到國內一看,不是校辦的同方、紫光,就是依托校方的方正;就沒幾個真正市場導向、自辦起來後和大學緊密合作的。這點上,倒是你們錢江大學走在清華北大前頭了。”
潘校長一路聽了這麽多話,就覺得這句賊特麽提氣。
西溪校區,03級法學院的學生正在上“中國法律思想史”的大課。
一門法學院所有課程當中,名聲最臭、僅次於政治課的存在。
無論什麽專業的大學生,大一的時候都有一門公共課,叫做“法律基礎”。外專業的學生很多不用心上,往往會把“法律基礎”視為和馬哲毛概一樣的東西。這時候,法學院出去的老師們最常用的一句反擊口頭禪便是:你特麽才是政治課!你們全家都教政治課!
在一個教法律的人看來,被外行人視為“和教政治差不多”是一種奇恥大辱:咱學法好歹是講邏輯,講推理,能自洽的。你一個外行人拿來和那種根本狗屁不通隻能填鴨硬背的課相提並論?辱人之甚,豈有過於此哉?
有誌於學法的人,都是想學一點將來謀生立命的真本事的,自然對那些被***輪過整容過的課沒什麽興趣。大一下學期所有課,也就這門“法律思想史”最不被同學們重視。
教這種課的老師,一般也是司法考試考的lo色r關係戶,實在沒有別的賺錢的本事,隻能來做知識傳銷。
顧莫傑大半個學期下來,原本隻上過一次這門課。這周他卻是沒辦法,倒不是怕老師掛他科,而是學校要整肅校風,迎接視察,什麽都抓得嚴。再浪費時間的課,也不得不耐著性子上完。
課隻上了一半,院學工處的劉洪操劉主任也不顧打斷課堂,就直接衝了進來,走到講台上對教課的老師低聲說了一兩句。授課老師麵色有些不善,卻也無可奈何,轉過臉去任由劉洪操施為。
“03級2班顧莫傑,趕緊準備一下,外麵有校車等,去紫金港校區。”
顧莫傑一愣,站起身,看了看授課老師。老師別過臉,硬著聲音說:“劉主任有正事兒要你去,你就去唄——剩下的同學別起哄,我們繼續上課。”
可惜,場子哪裏還鎮得住?全院學生都知道今天是學校接待邱院士視察的日子,顧莫傑在這個當口被叫走,立刻引來了無數揣測。法律思想史的老師拿著教鞭虛張聲勢了好久,都沒能把竊竊私語的聲音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