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萊的詛咒

兩個男人與兩個男人

兩個男人與兩個男人

夜,死一般的沉寂。晚間的霧愈發地淒迷,不知何時才能消退。

曹不安教授是在某種驚慌失措的不安中驚醒過來的。

他是趴在書桌上睡著的,實在是太疲倦了。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接著他便醒了。

他本應該躺在溫暖舒適的**好好地睡一覺,而不應該在夜間如此潮濕的空氣裏熬夜工作的。

兩天前他在禮堂裏講課時暈倒了。然後被抬帶到校醫院,醫生在給他檢查過身體後說出一個讓他心驚肉跳的名詞——“梅尼爾氏綜合症”。

“梅尼爾氏綜合症,又稱梅裏埃病,發病特征主要表現為突發性和反複發作性。症狀主要以眩暈為主,病人如同在大海中乘船遇到風浪一般站立不穩,惡心嘔吐,甚至感覺自己和周圍的景物以及天地都在旋轉,同時會伴有出汗,耳鳴,聽力下降或突發耳聾等。症狀持續時間不定。非病發期間則一切正常。”

醫生像在炫耀他自己淵博???醫學知識一樣滔滔不絕地說著話,他不知道二十年前眼前這位病人是醫學院的高材生,因為一種不可知的原因而改學了笛卡爾哲學。

曹不安又想到了笛卡爾,想到兩天前的那次講座。於是,恐怖再次襲來……

他的恐怖源於那張紙條,白紙黑字,沒有落款。

“在時間的拐彎處,你的影子,無處不在。”

兩天以來,與其說是梅尼爾氏綜合症讓他焦躁不安,還不如說是這句簡短的話讓他心急如焚。

難道,有人先於他發現了笛卡爾的那個秘密?不,他研究笛卡爾二十多年了,不可能有人會走在他前麵。

然而,這句話又明白無誤地證明了寫紙條的那個人同樣也知道這個秘密。那個人是誰?當時禮堂裏人山人海,曹不安就算想破頭也想不出這個人是誰,可是一旦想到有一雙已經看破他的心機的眼睛在背後凝視著他,曹不安就會渾身發麻。

不想那些了!

他站了起來,轉過身去看他後麵牆上的那兩幅畫,那是兩個歐洲男人的肖像畫。

左邊一個男人留著一頭蓬鬆的長發,天庭飽滿,臉上的肌肉很多,眼睛很大,發出犀利的光芒,他就是以一個表示極為簡單的定理而困惑了數學界360多年的法國數學家費馬。

右邊一個男人略微消瘦,臉龐略小,長著一個鷹勾鼻,這讓他看上去幹練而睿智。他同樣留著一頭瀟灑的長發,他就是法國著名的哲學家、數學家笛卡爾。

如果你學過數學,你就不會不知道這兩個人;而隻要你略微懂一點哲學,你就一定聽說過笛卡爾以及他那句著名的“我思故我在”。

曹不安站在這兩幅黑色的肖像畫前,凝思著那個纏繞了他許多年的疑問。盡管在曆史上這兩個聲名顯赫的天才人物彼此並沒有接觸過,而僅僅是神交而已。但是曹不安相信這兩個人的關係絕對不會像數學史上記載得那麽簡單,他深信,笛卡爾和費馬的關係不是神交而是深交,對於深居寡出的笛卡爾來說,或許他唯一的朋友便是費馬了。而他們表麵上彼此不相接觸的事實則是故意做出來欺騙天下人的。隻有這樣,他們才能共同守住那個秘密而不為人懷疑。

這時候,曹不安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一條短信息!

誰發來的?他按下“確定”鍵收看短信:

“教授,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一定還在看那兩個法國死人吧。不過我想,你會對今晚的《午夜新聞》更感興趣,其中有一條新聞一定會讓你大大地震驚。請教授保重身體!”

一定是她發來的!

他熟練地編輯了一條短信回複過去:

“海寧,謝謝你的關心,我會保重的。研究生入學考試麵試的時間就要到了,希望你做好充分的準備,不要以為有我關照就萬事大吉了。”

然後他走到客廳裏,打開電視,把頻道調到本地電視台,果然是《午夜新聞》,並且正在播出一條新聞。

“今天晚上八點,月牙小區發生了一起凶殺案,死者名叫傑克遜,美國人,是我市C大學數學教研室主任,博士生導師。晚上八點,他被自己的學生發現死在自家的浴池裏。警方對此進行了初步的調查,發現傑克遜教授身上無任何損傷,屬於溺水身亡。至於是不是自殺行為,目前警方正在進一步調查之中。”

“傑克遜!?”曹不安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怎麽會是他?怎麽會是他?”他喃喃自語地說道。

傑克遜死了,這怎麽可能?今天不是愚人節啊!會不會弄錯了,這簡直太令人難以相信了。

曹不安站在潮濕的空氣裏,許久過後才喘過氣來。

傑克遜死了。他的意識裏首先閃現出來的就是這句話。

他忽然感到無比的孤獨和驚恐,如果沒有傑克遜,那個秘密說不定會永遠埋沒在曆史的塵埃中。這些年來,就是傑克遜和他在共同探尋那個曆史之謎的。傑克遜甚至放棄了美國大學優厚的待遇而前往山城,“潛伏”在C大學數學係裏屈才做了一個數學係主任。這些都是為了揭開那個謎。

然而這是事實,電視台不可能播假新聞。而傑克遜教授也正是C大學的數學係教研室主任,不會錯的。

他是怎麽死的?幾天前他們還悄悄地聯係過呀,那時候傑克遜沒有任何異樣表明他會遭受一場突如其來的——謀殺!

他忽然很想去傑克遜的辦公室看看,他曾經到過傑克遜的辦公室,其實也就是傑克遜的家,他把它改成了辦公室。曹不安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裏除了警察,誰都不能進去。

曹不安慢慢地踱到笛卡爾和費馬的肖像前站定,他忽然覺得牆上這兩個人的關係像極了他和傑克遜教授的關係。他和傑克遜也如同這兩個人一樣決不來往,甚至假裝毫不認識。唯一不同的是笛卡爾和費馬是為了守住那個秘密而成為至交,而他和傑克遜教授則是為了揭開那個秘密而成為至交。

電視裏還在播著傑克遜教授離奇的死亡,曹不安回頭去看電視屏幕,這時電視畫麵的鏡頭從浴池劃過一麵鏡子轉到傑克遜的辦公桌上。這張辦公桌上堆滿了厚厚的一摞書籍,曹不安知道,就在這張辦公桌上傑克遜曾試圖找出費馬大定理證明中的漏洞以及大定理數學意義之外的另一層含義。遺憾的是,傑克遜至死也沒有完成上帝交給他的這個任務。

然而,曹不安的注意力並不在這張辦公桌上,而是在那麵鏡子上。當鏡頭劃過那麵浴室的鏡子時曾停留了不到半秒鍾的時間,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曹不安注意到了鏡子上麵的字跡。

一眼,隻要一眼他就能記住。

而一切已經結束

誰來聽我訴說”

一定是傑克遜死前匆匆忙忙寫下來的,顯而易見他試圖告訴外人什麽。是關於凶手還是……

曹不安迅速撕下一張白紙來記下這句話。

這是什麽意思?

午夜零點,窗外依舊白霧茫茫,潮濕的空氣彌漫在房間裏,曹不安知道,今晚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等待他的是地獄般難以熬過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