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萊的詛咒

宋姍姍的故事8桃源旅館

宋姍姍的故事(9) 洋樓裏的詩人

(雪萊的詛咒0)

明朝時候,中國有一位不幸的皇帝叫建文帝,他登基後不久即被其叔父奪去了政權。建文帝逃離了刀光劍影的皇宮,從此淪落天涯。他先後到了江浙,兩湖,雲南等地,最後來到了這座城市,居住在城郊一個叫做寶輪寺的寺廟裏。後來風聲走漏,建文帝避難於寶輪寺的消息傳到了京城,當時已經登上皇帝寶座的朱棣聽到這個消息後如獲至寶,不除建文帝,他連睡覺都不踏實。於是朱棣連夜派了一名將軍率領六百精兵連夜出發,直奔寶輪寺()。

而當他們到達寶輪寺的時候,消息靈通的建文帝早已離去而不知所綜了。等著活捉建文帝回去領功受賞的這位將軍發現建文帝已經離開,本來已上鉤的大魚又逃脫了,怒不可遏之下便率領士兵包圍了寶輪寺旁邊的一個村莊,將軍懷疑建文帝就藏在這個村莊裏,他把村莊裏男女老少三百多人全部捆綁起來,一個個地拷問建文帝的去向。希望能從這群手無寸鐵的百姓嘴裏問出建文帝的蹤跡,可是村莊裏的人誰也不說,因為他們誰也不知道建文帝的去向。

將軍一怒之下下令屠殺村莊,一時間哀鴻遍野,血流成河,屍體堆了一地,這個村莊的所有人就這樣做了屠刀下的冤魂,無一幸免。將軍離開之前已把火燒毀了整個村莊,三百多具屍體在熊熊烈火中燒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前來收拾殘局的地方州郡官員們發現這三百多具屍體竟然毫發無損,絲毫沒有被大火焚燒過的痕跡。

驚慌失措的官員們以為是村莊裏的村民因為對建文帝的忠誠感動了神靈從而受到神靈的保護,以至於被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還能保留全屍,於是不敢二度放火焚燒,隻得將這三百多具屍體就地掩埋。從此,昔日的山莊變成了亂墳崗。

然而,也許是山莊的村民因為含冤而死,冤魂不散的原因以至亂墳崗裏凝聚了太多的冤氣,導致了這裏古往今來總是怪事連連。據該市的野史記載,明清時候,亂墳崗每有怪事發生,有人夜行於此,忽聞荒塚間有婦人夜哭,聲音如泣如訴。少頃,萬千婦人嗚咽哭泣之聲子野草中傳出,繼而墳間嘈雜,間有刀劍屠戮之聲。行人不寒而栗,倒地身亡。

還有人傳說,亂墳崗最大的怪事不在於墳場裏傳出來的哭聲,而在於這裏偶爾會呈現出當年慘遭屠村的那個場景,就如同穿越了時空的“海市蜃樓”。

女孩講到這裏,我的身體不自禁地顫抖了起來,原來昨晚我和馬萬裏的所見所聞並非幻覺,也不是死亡詩社的鬼把戲,而是源於幾百年前的真實一幕。可是那一次屠殺為什麽總是能夠呈現出來呢?難道真的是因為那一村人冤魂不散?難道真的有“顯靈”一說?

我不知道她所說的是真是假,但我確信的是昨天夜裏,在那棟小樓裏,我們真的見到了墳地裏有無數的黑影上演了一出任何導演都拍不出來的屠殺大戲()。

我忽然記起那首詛咒詩裏的幾句:

我看見成千上萬狂歌亂舞的人們

如癡如醉,恰似在舉行狂歡大會

死亡的亡靈!是我聽到了你們的喊叫

這些詩句所描述的意境根昨晚那一幕是那麽地相似。

我沒有打斷女孩的敘述,她繼續講述著關於亂墳崗的故事:

因為亂墳崗總是發生這些不可思議的怪事,民國時候龍隱鎮被人們暗地裏稱為“靈異山莊”,民國三十三年,龍隱鎮來了一位著名的英國科普作家,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李約瑟,是專門研究中國古代科技的第一人。李約瑟因為聽說了“靈異山莊”的怪事之後,專程趕到了亂墳崗進行考察,那棟小洋樓就是李約瑟修建的。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獨自一人住在這棟小樓裏沒日沒夜地看書寫文章做實驗,據說他打算用科學的原理來解釋亂墳崗的怪異現象,可是幾年之後李約瑟從小樓裏搬了出去,不久便回英國去了,從此再沒有回來過。沒有人知道他是否見到了那些怪事,也沒有人知道他是否給予了那些怪事一個科學合理的解釋。

後來,李約瑟出版了厚厚的幾大本《中國古代科技史》,可是他在他的書裏沒有任何一點關於“靈異山莊”的記載,所以有人猜測,李約瑟也沒能解釋這種現象。

而那棟小樓自從李約瑟走後便再沒有人住進去過,因為沒有人敢住進去。直到兩年前,小樓裏搬進來一個形容枯槁,不修邊幅的年輕人,後來人們知道他是一位圈子裏小有名氣的詩人,寫過許多與死亡有關的詩,其中一些還在好多詩刊上發表過。

這位年輕的詩人搬進小樓後,亂墳崗終於多了一點人的氣息,少了一點陰森恐怖。龍隱鎮的人不知道他搬進去住的原因和目的,於是人們又紛紛猜測著他的目的是什麽,其中一種說法頗為有理,那就是這位詩人是為了尋找創作的靈感而來,因為他的詩多以“死亡”為主題,而亂墳崗是眾所周知的鬼魂出沒最多最頻繁的地帶,所以這位年輕人想在這種環境中身臨其境地體會恐懼和死亡的感覺,以寫出最有靈魂的詩歌。這種猜測最為直觀也最有說服力。

另外還有一種猜測則有失光明正大,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那就是年輕人到亂墳崗來並不為寫詩而來,而是為尋找李約瑟當年對亂墳崗的靈異現象的研究成果而來,或許年輕人認為李約瑟會把那些關於靈異的解釋寫成書稿,藏在小樓的某個角落。這種說法雖然不可靠,但是也有其可能性的存在,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任何事情都會發生的()。

但是不久,年輕人愛上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人。在中國總有許多才子佳人的美麗傳說。遺憾的是這位年輕人並不像傳說中的才子們那般有幸得到佳人的芳心,因為他愛上的是一位已經死了兩千五百多年的古希臘女人。

他如癡如醉地愛著那位遠古美人,他希望他的癡心能夠感動上帝,讓他能夠以某種特殊的方式穿越時前去看望那位令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他的想法和行為也像其他詩人一樣透露著古怪和瘋狂。他把他對那位女人的思念全部寫成了詩歌,這就是為什麽後來在他死後人們知道他愛上了一位古希臘女人的原因。

說到這裏,女孩深潭般的眼睛透過旅館的大門,看向亂墳崗的方向,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遠遠地,亂墳崗若隱若現地籠罩在清晨的薄霧中,那棟小樓樹立的墳地一側,就像是墳地裏三百冤靈的守望者。

“在他死後……”我重複著她的話,“難道那個年輕的詩人死了嗎?”

女孩點點頭,“他死了,任何一個人隻要愛上兩千五百年前的人,那麽他必須得死,隻有死了才能見到他日夜思念的女人,隻個世界上隻有詩人才明白這個道理,他們總是不懼怕死亡的,而且他們中的一部分甚至在事業如日中天之時選擇自殺,每個詩人心中都有一位完美無瑕的女神,死亡便成為他們見到女神的唯一路徑了。”

“自殺的詩人未必偉大,偉大的是詩人的自殺。”我心裏忽然冒出這句話來,可是我並沒有說出去。也許眼前這位女孩就是一位奇怪的詩人。

“那位年輕人是怎麽死的?”我無理地打斷女孩的話,有些冒昧地問道。

而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扯遠了話題,於是抱歉地笑了笑()。

她的笑容美麗極了。

“那位詩人被發現死在小樓裏的時候,他的屍體已經僵硬了。警察來調查現場時發現,在他躺著的地板上畫著一個直角三角形,三角形裏寫著一首名為《》的詩,一位警官當場指出那首詩來自雪萊的詩集,但沒有人知道那些直角三角形代表什麽意思。

詩人的死相非常奇特,他的屍體僵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頭扭到了後麵,臉上的肌肉扭曲成一種透露著無限恐懼的表情,他的雙手搭在書桌上,右手握著一支墨水已經幹涸的鋼筆,筆尖抵在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筆記本上還有一首未完成的新詩。

從他的死相勉強可以猜到他死之前正在創作一首新詩,然後他忽然回頭看到了令他十分驚恐的東西,於是像突發心肌梗塞一樣瞬間便斷氣了,直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詩人死亡的真實原因,警察局曾在發現詩人死亡的當天派出兩名警官負責調查此案,可是在此案還沒有水落石出之前,那兩名警官卻都出了事,一名警官是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開槍自殺,另一名警官則是駕駛著警車經過嘉陵江大橋時衝破欄杆,連車帶人落入江中。當他被人從江水中打撈出來時,警局裏的人發現他和第一位死者一樣臉上凝聚著死亡之前的恐懼,顯然他們同樣見到了讓他們驚悚萬分的東西。

很自然地,警局裏的人想到了那首《》,認為凡是見到這首詩的人必死無疑,於是他們以“詩人突發心肌梗塞”為由向外界宣告了詩人死亡的原因。此後再沒有任何警官插手此案,這個案子便不了了之了。

案子不了了之,事情卻沒有結束,另一件更加怪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就是關於詩人那本寫了詩的筆記本,先是負責調查案件的兩名警官把它帶到了警局作為物證,兩名警官死後,一位出版商從警局弄到了那本詩稿,想借機進行炒作。然而就在詩集即將付諸印刷之際,出版商卻在一個宴會上被從天而降的吊燈砸中天靈蓋當場死亡,其他幾位負責詩集整理校對的編輯也相繼死於非命,出版公司於是相信了外麵的傳聞——隻要讀過那首詛咒詩的人必將死於非命,而那首詛咒詩就在這本詩稿中。”

女孩的話到此嘎然而止,而我的恐懼卻像氫氣球般膨脹起來,因為我們已經聽過那首詛咒詩,我,還有馬萬裏()。

“那位詩人真得死了嗎?可是……”我把後半句“昨天我還跟他說話了”硬生生吞了回去。

女孩的臉上浮現出一股悲傷,“他的屍體都被火化了,骨灰就埋在亂墳崗,那座刻著雪萊的墓誌銘的墓碑下麵埋著的就是他的骨灰。”

“啊,那座墓碑下麵就是他?”我驚奇地叫道:“他的墓碑上怎麽會刻著雪萊的墓誌銘?”

“那座墓碑是我替他立的,雪萊是他生前最喜歡的一位詩人,並且雪萊的墓誌銘首句便是‘他的一切都沒有消失’,我也希望他的一切都沒有消失。”女孩幽幽地說著,表情依舊充滿著憂傷。

“你是在等她回來嗎?”我輕聲問她。

她點點頭,“盡管他已經化成了骨灰,但我相信他會回來的,就像聊齋裏所寫的那些故事一樣。”

這時馬萬裏出現在走廊的另一頭,我們的談話就此中斷了。女孩邀請我們一起去吃早餐,早餐時女孩親自做的,可口宜人。一個小時後我們離開了桃園旅館。等到走出龍隱鎮坐上開往學校的車時我才發現我忘了問那個女孩的名字。而回到學校後,楊暘還是沒有回來,當天我們便向學校反映了這個情況,學校已經報了案。可是至今還沒有楊暘的消息,希望她沒事才好。

(3)

宋姍姍的敘述到此停了下來,她的表情很複雜,那是一種飽含擔憂和恐懼的表情,我不知道怎麽安慰眼前這位經受著恐懼煎熬的女生,隻是輕輕地攪動著杯子裏已經涼透了的咖啡。

而我對那位守候在桃園旅館裏的女孩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們之間仿佛有什麽聯係一樣,這種感覺讓我有些迷茫和迷惑不解。特別是宋姍姍所到民國時候龍隱鎮被人們暗地裏稱為“靈異山莊”時,我被極大地震驚了,原來靈異山莊真的存在,怪不得在我開始寫作這部小說的第一天,那個神秘的女留學生“警告”我說:“靈異山莊不能寫,因為靈異山莊真的存在。”可是靈異山莊為什麽不能寫,它到底隱藏著什麽樣的秘密?

之後我們從咖啡館走出來,外麵的天空依舊細雨紛飛()。

撐開傘走入冰冷的雨中,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天氣很冷,我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這個春天怎麽看也不像春暖花開的季節,我心裏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