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theano1
49 T H E A N O(1)
沃森從一堆書裏抬起頭來,視線透過玻璃門射向城市的燈火深處。
夜晚的霧氣很重,將這座都市巧妙含蓄地隱藏著,沃森隻能看到城市的局部。這時,C大學的鍾聲敲響了,一共是二十一下。
沃森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吃晚餐,他推開書桌上那一撂枯燥無聊的書本,在書桌上騰出一個空間,準備隨便吃點東西。對他而言,讀完一本中國學者寫的人文書籍可能比解十道難過費馬大定理的數學題還具有挑戰性,他弄不懂中國學者為什麽總是喜歡在自己的論文裏標注“一、二、三、(一)(二)(三)、1、2、3、(1)、(2)、(3)”之類的條目,這些條目非但不會是文章顯得條理清晰,而且會讓人覺得這並非在創作,而是僅僅在總結陳述別人的觀點。
整整一個下午,沃森就隻看了四篇有關笛卡爾的哲學論文,從各個學者的簡介中,沃森發現他們有一個巨大的共同點,那就是四人的頭銜比他們的作品多出不止三倍,而他們的論文無一例外地使用了同一種模式,無一例外地晦澀難懂,這真是一個奇怪的現象。
沃森起身走向冰箱,昏昏沉沉的腦袋讓他頓時明白這樣一個道理:要想從這些“學者”的文章裏找出一點與笛卡爾那個秘密有關的線索是不可能的。他忽然發現自己有些時候很傻,傻得竟然要去讀教授們寫的論文。
冰箱裏隻有麵包和牛奶,沃森把手伸向貧瘠的冰箱,明天該去商場買點食品了,他一邊狼吞虎咽地吃著麵包,一邊走到寬大的玻璃門前,山城的夜色依然那麽美好而誘人,橘紅的街燈雍容大度地傾灑著柔和的寧靜。大街上一片溫馨的氣息,霧已經退了一些,薄薄地延續著這座都市的夢幻朦朧。
真是一個美好的夜晚。
屋內的暖氣讓玻璃門上起了一層水霧,沃森伸出手指,極其自然地在沾有水氣的玻璃門上寫下那句著名的“IthinkthereforeIam”。
沃森知道自己要尋找的那個人的名字就隱藏在這句話裏,他已經感覺到了笛卡爾當年的苦衷,如果不是宗教法庭對伽利略的迫害有例在先,估計笛卡爾就不會如此煞費苦心地把一人的名字隱藏在這樣一句簡單而富含哲理的話中,也不會煞費苦心地把這句簡單的話變成人人皆知的哲學理論,笛卡爾所要做的僅僅是希望有人從中找出他所要隱藏的秘密。
沃森緊接著在這句英文下麵寫下兩句中文:
“來自哲學的囈語,誰的聲音如梭。”
這兩句話與“IthinkthereforeIam”是笛卡爾一首詩中連在一起的三個句子,笛卡爾顯然是用這樣一個提問式的句子來引起讀者對“IthinkthereforeIam”的注意,不可否認,句子中的“誰”字既是笛卡爾對讀者的提示,又是笛卡爾的暗示。
這不可謂不是笛卡爾的良苦用心。
可是,那個人到底是誰呢?“誰的聲音如梭?”“誰”到底是誰?
1619年一個寒冷的夜晚,23歲的笛卡爾連續作了三個夢,這三個夢被笛卡爾本人理解為上帝對他的人生的一種啟示。第三個夢更為玄妙:一個陌生女人給了他一本百科全書和一首以“是與否”開頭的詩。百科全書代表了眾多學科的統一,即“形而上”的哲學,而那首以“是與否”開頭的詩則為畢達哥拉斯所寫的“YesandNo”,代表了真理和謬誤。五年後,笛卡爾為了感激這三個夢,特地去了聖母瑪麗亞神殿進行朝拜。——這是一個美國學者在《笛卡爾》一書中的描述。
如果這些描述是真實的話,那麽那個陌生女人是怎麽回事?她是誰?她會不會就是這句“IthinkthereforeIam”所隱藏著的那個人?
沃森來回踱著步子,一遍,又一遍。許久以來這些問題就像一群揮之不去的蚊子,“嗡嗡”地叫著盤旋在他的腦子裏。有那麽許多個瞬間,他覺得它們一點一點地吸盡了他的血氣,以致他綿軟得如同滾水中的麵條。現在,這些問題已經侵入了他的細胞,與他共為一體了。無論怎麽樣,他再也擺不脫它們的糾纏了。
沃森不知道自己在屋子裏轉了多少圈,當他再次回頭去看玻璃門上的那行英文時,黑夜似乎在那個瞬間死亡了,一切變得如此地明亮和清晰。
他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幾分鍾前,沃森把這十八個字母就著水汽寫在公寓的玻璃門上,幾分鍾後,大部分字母已經模糊成一片了,隻剩其中的六個字母依舊保持著原有的形狀,清晰地印在那扇以山城之夜作為背景的玻璃門上。
沃森在胸口畫了個十字,他凝視著剩下來的那六個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