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婉容儀尊
大邑建朝兩百多年,這座皇宮也已經在風雨中屹立不倒了兩百多年。
青磚紅牆,黛瓦朱梁,在瑾言看來,大邑朝的宮城並沒有意料中的奢華,甚至連精致也說不上,有的,隻是肅穆端莊、古樸宏偉的曆史感和厚重感。
“鳳儀宮就在前頭了,還請夫人稍等片刻,奴婢先去通報一聲。”
走了約莫兩盞茶的時間,陳娟終於停了腳步,說話間也打斷了莫瑾言的遊覽。
陳娟抬手指了指不遠處一座門樓高聳的宮殿,示意莫瑾言暫時在此等候,然後才隻身而去。
見陳娟離開,玉簪像是鬆了口氣似得,一手挽住莫瑾言,然後一手取了錦帕給為其額頭擦汗:“主子您走累了吧。”
說著,玉簪四下望了望,然後露出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小聲道:“這宮裏頭也沒處找水喝,連一個歇腳的石凳都看不到一個,隻有委屈您了。”
瑾言倒是心思豁達,她自己什麽身份,也看得清清楚楚。怕是那領路的陳娟,在宮裏也比自己這個一品夫人吃得開,所以並沒有半分抱怨,隻道:“我這個侯府的續弦夫人,在外麵或許是有些身份的,但入了宮,卻連皇上的妃嬪都不如。就算有水有凳子,也沒我的份兒。”
“也是,就算有水喝,還得看有沒有毒呢。”玉簪四下打望著,禁不住將莫瑾言的手挽得更緊了些,低聲喃喃道:“主子,前頭就是皇後的鳳儀宮了吧?您說這皇宮內院怎麽陰森森,感覺滲人的慌呢?”
“許是癡魂怨女太多,都糾纏於此,不願離去吧......”
瑾言歎了歎,遠遠瞧去,前方不遠處的鳳儀宮顯然要比之前經過的宮殿華麗許多,前庭的門樓足有三層,層層飛簷,皆是琉璃瓦覆蓋,飛簷之上更有用漢白玉雕刻的鳳棲梧桐,與琉璃交相輝映,點點彩色光暈蒸騰在清晨的霧氣中,更顯尊貴迷離。
隻是不知道,穿過這飛鳳門樓,進入了鳳儀宮裏頭後,又會是怎樣的一種光景呢?
畢竟,那裏頭住的,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啊!
見莫瑾言毫不顧忌地往鳳儀宮裏頭打望,玉簪覺得很是佩服,也含了幾分不解。
自己一路進來,看到這內宮中的宮女一個個都板著臉,小碎步邁得又快又急,卻半分聲音都沒有,一如人偶,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相比較起來,宮婢們個個訓練有素,走路帶風,自己卻大大咧咧沒個規矩,弄得玉簪不但感到羞愧,還一陣陣的發怵,甚至腿腳都有些軟了。
反觀莫瑾言卻有些不同。她身著禮服,行動艱難,卻一步一步地,不但挺直了脊背,更沒有叫一聲苦,臉上的表情也帶著足夠的沉靜與平和,與之一品夫人的身份很是相當。
算起來,自家主子還比自己小了好幾歲,這樣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姑娘,又是第一次入宮,難道在這幽深的**裏頭,真的全無怯意麽?
玉簪有些好奇,低聲拉了莫瑾言問:“主子,要見到皇後了,您不緊張麽?”
“皇後是身份尊貴,但我亦是景寧候夫人,享有一品誥命,並非草民無銜。”
瑾言說著,眉眼舒展,身子也站直了些,像是為自己打氣:“再者,皇後召見我,又不是我做錯了什麽事兒,而是她作為南家長女,作為姐姐,關心弟弟的婚事。想看看我這個弟媳婦罷了。頂多問兩句在侯府習不習慣啊,然後囑咐好生伺候侯爺之類的。我又為何要緊張呢?”
“可是,侯爺連麵都不見您呢。主子,您要不要找皇後說說,讓她老人家給您撐撐腰呢?”玉簪眨巴著眼睛,覺得自己這個提議不錯,很可行,趕緊又道:“當初也是皇後下旨,要主子您嫁到侯府。如今侯爺給您吃閉門羹,皇後肯定不會不管吧。”
“她管不管,我都得說一說,卻不是讓她給我做主,是要讓皇後娘娘覺得虧欠了我,主動過問才行。”
莫瑾言早有籌謀,玉簪這樣一說,她也不妨透露幾句心頭的想法給她:“若是皇後早知道我嫁過來是守活寡,那她心裏就一定對我有所愧疚。利用這一絲愧疚,我便能得到很多的便利。至少在侯府,我可以不再隻是個傀儡似的主母,亦能對侯爺的病情有所了解和過問......總之,這一次,我一定不會白來的。”
待莫瑾言的話音剛落,陳娟就從鳳儀宮出來了,步子略急:“今兒個不巧,皇上請皇後一並去禦花園的聽濤閣用午膳,所以留在鳳儀宮的時間沒多少。還好皇後娘娘已經梳妝完畢,等會兒見過您之後就起駕前往禦花園,倒也耽誤不了什麽。”
“要不,我下次再來?”瑾言還想好好和皇後“說說話”,若是匆忙間,隻見一麵,恐怕沒什麽好處,所以主動提出改期。
“那怎麽行。”
陳娟卻上前扶了莫瑾言,往鳳儀宮裏走去:“召見夫人您一次,皇後得提前個五日就安排好。您好不容易來了,肯定要給皇後敬過茶才能走的。”
無奈,莫瑾言隻按下心頭的幾分慌亂,跟著陳娟往鳳儀宮裏而去。
......
十五歲成為太子妃,十七歲封後成為一國主母,南婉容坐在鳳位上,已經有十三年的時間了。
已年屆三十,南婉容的臉上卻仍舊光潔嬌嫩,看不到一絲皺紋,但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沉寂和睿智,卻是年輕女子難以企及的。
“臣妾莫瑾言,見過皇後。”
按照進入鳳儀宮之前陳娟的簡單示意,莫瑾言一路來到前殿,隻目不斜視,略微垂目,然後端正地朝著上首鳳座的位置行了一個大禮。
寬闊的鳳儀宮前殿裏回蕩著莫瑾言的聲音,聽得一整個大殿中的人都露出了意外之色。
誰都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個子嬌小,臉色白皙的小姑娘,竟有一把如碎玉般悅耳之極的嗓音。
看著下首的莫瑾言行了禮,南婉容滿意地點點頭,覺得這個商賈之女雖然稚嫩了些,行為舉止間卻大方得體。而且她的聲音竟如此好聽,綿中帶脆,脆中帶甜,讓見慣了大場麵的南婉容也不禁挑了挑眉,紅唇微抿,露出了幾許意外之色,心下更是對這個初次見麵的弟媳婦又多了三分好感。
“賜座吧。”
南婉容輕輕指了指下首靠近自己鳳座的位置,示意陳娟把座位安排在那裏。
在玉簪的攙扶下起了身,但莫瑾言仍舊不敢放鬆,頷首垂目地走到賜座的位置,緩緩坐下,卻隻占了鑲貝海棠凳麵的一小半,然後挺直後背,目光亦不敢直視,乖乖等待皇後的發問。
“你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南婉容的聲音含著幾分不怒而威的冷肅,但語氣上,卻並不顯得嚴厲,反而有種刻意的緩和,想是怕嚇著莫瑾言了。
依言抬頭,莫瑾言動作輕緩,順而抬眼,在南婉容打量她的同時,也看到了端坐鳳位的大邑皇後真容。
許是因為等會兒要和皇帝共進午宴,南婉容穿得很是正式,梳妝打扮也隆重華麗。
一襲金紅相見的禮服,繡著九尾騰雲的鳳凰花樣,領邊衣袖滾著福字紫緞金線紋,肅穆而華麗。而南婉容的頭上,雲鬢高髻上佩著一方牡丹頂簪,牡丹花的花片兒均是薄如蟬翼層層疊疊的赤紅玉片兒,花蒂則用綠色寶石鑲在當中,栩栩如生,熠熠生輝。
除了精巧的頂簪,南婉容的發髻正前方還插了一支全由金片綴成的鳳尾步搖,每一條鳳尾的底部,都嵌滿了紅色的寶石,即便她沒有任何的動作,寶石上也會不時變幻出深淺不一的紅色光芒,將她勾勒得寶象光榮,猶如一尊塑了金身的神女。
隻是在莫瑾言看來,這華麗的衣著和鮮亮的頭飾之下,南婉容的眼神裏,卻透出一抹倦意來,仿佛有種無奈深藏在端莊肅穆的表情之下,掩蓋了原本屬於她的鮮活和跳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