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觸怒君顏
南華傾伸出指尖,直指莫瑾言的鼻端,語氣冷淡,卻有種不容質疑的威儀感,加之周遭安靜得有些過分,更凸顯出書房中有些古怪的氣氛。
“寫下來?”
一時有些沒能反應,莫瑾言愣了愣。
明白南華傾所指為何之後,瑾言訝然道:“侯爺,為什麽不讓臣妾說給您聽呢?”
“因為比起向你問話,本候更不想聽見你的聲音。”
麵對莫瑾言有些委屈的神情,南華傾的這句話顯得很是無禮,甚至有幾分惡狠狠的感覺,像是對自己這個妻子從裏到外都充滿了厭惡。
但實際上,南華傾之所以不願意聽莫瑾言說話,除了的確不願花費心思聽之外,還有她的聲音實在太過美妙,每一字,每一句,仿佛春風扶柳,泉水叮咚,似乎有種令人著迷的魔力。
南華傾本來就不想和這個小媳婦兒有什麽瓜葛,自然越少接觸越好。
所以,他想了個好辦法,那就是讓她自己寫出來,然後一目了然,不用費什麽心神交流對話。
看到南華傾說完就閉起了雙眼,擺明了是不願再多說什麽,令瑾言有些無奈。
抬手摸摸自己的臉,似乎這一世臉皮變厚了很多,麵對夫君的厭棄如此,她竟然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反而對南華傾的同情又更甚了幾分。
不過趁南華傾閉眼看不見自己,瑾言又快速地從上到下地打量了他幾下,見他一手輕輕捂住胸口的位置,眉頭輕鎖,再想著他的遭遇,不禁流露出幾分惋惜之色,然後才唏噓著搖了搖頭,移步來到偌大的書案前。
隻是莫瑾言沒有發現,南華傾半眯著的眼睛在她一轉身的歎息間已經睜開了條縫隙,將她細微的表情變化係數落在了眼底。
瞳孔微微一縮,目光跟隨著莫瑾言的背影來到書案邊,南華傾才再次閉上了雙眼。
......
墨和紙都是擺好的,隻需要落筆就行了,不過莫瑾言提了筆,蘸了墨,麵對一張白紙,卻不知道該寫一些什麽。
她不是不能按照南華傾的要求,把自己和南婉容的對話一字一句些清楚。隻因為那樣的話,這一尺見方的紙恐怕寫上一二十頁都寫不完,既囉嗦,又毫無意義。
不自覺地將筆頭湊到唇邊,習慣性地輕輕咬了咬,待到一股墨香入鼻,瑾言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的書房,手中的筆也不是自己的,這樣的動作恐怕有些欠妥。
悄悄側眼瞄了瞄南華傾,瑾言發現他還閉著雙目,並沒有“監督”自己,心一放,突然就想到了該寫些什麽。
頷首,瑾言將筆尖蘸滿了墨,然後“刷刷刷”三兩下就寫好,然後擱筆,將這一頁紙提起來吹了吹,見墨已經差不多幹了,才對著南華傾的方向喊道:“侯爺,妾身寫好了,您可現在就看?”
不曾想莫瑾言這麽快就寫好了,南華傾睜開眼,側過頭望向她,遲疑間,還是點了點頭。
瑾言會意,將寫了字的紙拿在手上,然後走過去,雙手奉給了南華傾。
接過紙,南華傾隻看了一眼,立刻臉色大變。
因為這張白紙上分明隻寫了一個字!
一個“毒”字!
本以為,莫瑾言匆匆寫就,多半是敷衍自己,卻沒想,這一個字卻已經抵過了所有的言語,將南婉容召她入宮最根本的原因說得無比清楚。
南華傾拿著紙的手變得有些顫抖,目光隻死死地落在那個“毒”字之上,仿佛能夠把這薄薄的一張紙看穿。
下首的莫瑾言早已料到南華傾會有此反應。
無論如何,被沈蘊玉下毒這件事乃是屬於他的隱私,如今叫自己這個半生不熟的小姑娘知道了,南華傾肯定會有些難以接受。
所以麵對南華傾僵硬的表情,莫瑾言隻得語氣輕柔地解釋道:“侯爺,您無需驚訝,皇後已經將您的病情原原本本說與妾身聽了。但您放心,妾身絕不會泄露半個字出去的。”
深吸了口氣,將滿胸氤氳的浮氣給壓了下去,南華傾才將目光從這“毒”字上挪開,向莫瑾言的臉上掃去。
如雲的烏發,飽滿的額頭,精致的眉眼,白皙的肌膚,紅潤的唇色,窈窕的身姿......眼前的莫瑾言容貌似乎更甚當年的沈蘊玉,可看在南華傾的眼裏,卻充滿了厭棄。
越是美的皮相,內心就越是讓人難以捉摸,沈蘊玉如此,難道這莫瑾言就例外?
看著看著,南華傾眼底的厭惡之色更深了,待吐出一口濁氣,才一字一句地道:“是你主動問的,還是她主動說的?”
被南華傾冰冷的語氣和僵硬的臉色給鎮住,瑾言沒有立刻回答他,隻腦子飛快地轉折,想著怎樣才不會說出令他不想聽到的答案來。
如果實話實說,應該是自己先開口問了南華傾的病情,然後南婉容才給了自己這個驚天的事實。
但很顯然,今天皇後召見自己,就是為了向自己說明南華傾的“病”,哪怕自己不問半句,也能得到一個明確的解釋。
不過說來說去,還是自己先找沈畫貿然打探了他的病,然後又從他姐姐那兒知道了他最不願意讓人知曉的秘密,所以怎麽都是自己的錯吧。
“快說......不要考驗本候的耐性......”
從牙縫中憋出這幾句話,南華傾的隱忍似乎已經到了極限,看向莫瑾言的眼神也仿佛是即將噴發的火山,幽幽地閃出令人發寒的憤怒。
沒想到一個久臥病榻的人都能發出如此猛烈的氣勢,莫瑾言嚇了一跳,沒穩住,身子就往後踉蹌了兩步,然後脫口道:“是皇後主動告訴妾身的。”
說完,莫瑾言就埋下了頭。心裏暗道:對不起了皇後姐姐,南華傾雖然是個病人,但他的憤怒可不是自己能夠承受的,隻能轉嫁給您了。至少,南華傾不可能找當朝的皇後鬧脾氣,卻可以直接休了自己這個不受待見的續弦妻子。請您擔待點兒吧!
許是覺得自己的怒氣太甚,聽完莫瑾言這句話,又見她埋頭沉默的模樣帶著難以無視的楚楚可憐,南華傾深吸了口氣,再次開口,語氣卻平穩鎮靜了許多:“既然如此,你退下吧。”
又趕自己走?
莫瑾言咬咬牙,有些不甘心。
心念電轉,想著如何才能讓南華傾重視自己,和自己多說幾句話,莫瑾言突然有了一絲明悟。
按下心頭種種情緒和無端的猜測,緩緩抬頭,她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目光更是柔軟中帶著點點淚光:“侯爺,那慈恩寺的孤墳,可是您為沈小姐立的?”
微眯了眯眼,南華傾不出意外地接了話:“你怎麽知道?”
正欲開口解釋,莫瑾言卻發現南華傾表情一轉,低頭看向了還攥在他手中的紙。
上麵那個“毒”字,字體娟秀,筆畫輕靈,豈不是正和沈蘊玉墓碑上的留詩一模一樣!
揚手,將寫有“毒”字的白紙直接摔在了莫瑾言的麵前,南華傾撐著從躺椅上站了起來,然後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麵前的莫瑾言。
雖然身子十分虛弱清瘦,但南華傾卻很高,十三歲的莫瑾言哪怕踮起腳尖,也隻能到他的胸口位置。
仰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南華傾,從他身後透過來的光線不算明亮,卻正好將他的側臉勾勒清晰。
但無論怎麽仔細地分辨,瑾言也很難看清楚他深沉如墨的眼底到底在醞釀著怎樣的情緒。
不過即便如此,莫瑾言卻清楚,南華傾是真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