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六 棋行險招
當然,拂雲和浣古是習武之人,五感六識都比常人靈敏數倍,所以能夠感應到來自南華傾的怒意亦屬正常。
但莫瑾言隻是個普通的女子,隔著厚厚的門板,自然無法得知來自屋中的一股肅冷如冰的殺意正鎖定著自己。
不過莫瑾言卻十分明顯地捕捉到了拂雲和浣古臉上表情的變化,不但僵硬,而且透露出一抹懼意。
瑾言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大著膽子,抿了抿有些發幹的嘴唇,一咬牙,又開口道:“南家暗衛遍布大邑,妾身相信,蜀中亦有侯爺的勢力。若侯爺願意,莫家的丹砂礦,可分出一半贈予南家,算作拯救家父的酬勞。”
“夫人,您先不要著急求見侯爺。”
浣古攔住已經要暴跳而起的拂雲,更不想莫瑾言再繼續說下去,趕緊開口,語氣十分急促,但明顯帶著幾分保護之意:“夫人,南家暗衛之事,是誰告訴您的?”
浣古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南家擁有暗衛一事,可以算南家保守了兩百多年的最大隱秘,以莫瑾言一個才嫁入南家不到一個月的新媳婦來說,是怎麽都不可能知曉的。
但莫瑾言不但知曉,還當著玉簪,拂雲,和自己的麵張口說了出來。
南家的暗衛勢力龐大,盤根錯節,更是東方家族最為忌憚的一股隱秘勢力。不但南家有意保持低調,身為大邑朝國主的東方家更不想被人發現它的“掣肘”。所以暗衛一事,除了南家的家主,以及家主身邊的死士,旁人絕對無從知曉。
此時此刻,莫瑾言竟當眾說出家族隱秘,南華傾若不留情麵,甚至可以直接下令取了莫瑾言的性命,也是毫不為過的。
所以浣古有此一問,是想轉移莫瑾言在這件事中承擔的責任。至少讓南華傾把注意力放在秘密如何泄露出去的,而非圍著莫瑾言打轉。
如此,也算是浣古側麵的給莫瑾言一個機會罷了。
麵對浣古急切的眼神和微微顫抖的語氣中,瑾言卻有些啞然。
她當然明白,自己點出南家秘辛一事有多大膽,更清楚此事對南家的重要性,也知道,她再一次地直接“冒犯”了南華傾。
想起他冷若冰霜幾乎可以殺人於無形的眼神,心中雖生出一絲懼意,但瑾言根本管不了那麽多。
自己的親生父親還被困蜀中,被人斷指,十天後,很可能被人斬首。
前一世,如此重要的消息,因為她被囚於侯府,所以沒有收到隻言片語,最後父親到底化險為夷,還是被人加害,瑾言也沒辦法確定。
重生而來,這一次她既然提前了解了實情,就必須想辦法救出父親。但自己除了向南華傾求救之外,根本別無選擇。
想到此,瑾言掠過了浣古焦急的眼神,硬著頭皮又開了口,隻是這一次,顯得沉著了許多,即便話音中含著絲絲顫抖,卻有種不容忽視的氣度:“身為南家長媳,身為侯爺的妻子,這件事雖然隱秘,但想來,我並沒有冒犯家規吧!”
莫瑾言這樣一說,且不論拂雲已經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向她,浣古也咬著牙,不知道該怎麽再繼續勸說。
隻有不明就裏的玉簪愣愣的,腦子裏還在不停地想怎麽南家身為外戚,還會擁有一支暗衛,聽主子說來,似乎還聽厲害,可以救莫老爺於生死一線之間!
當西苑陷入一抹詭異的沉寂之時,但聞一聲“吱嘎”響動,竟是南華傾親自上前,將屋門向外一推,嚇得莫瑾言交握在袖口的雙手一顫。
仍舊是微微敞開的黛綠錦袍,露出月白素緞中衣,不過這次披散的長發用了同色的黛綠絲帶後束,使得南華傾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但此時,他的臉色卻陰鬱地嚇人,仿佛一團即將肆掠海上的烏雲,隻需要一道雷鳴,就能摧毀一切。
更別提他臉上一雙深眸所含著的深深冷意,如冰霜降雪,連帶著整個西苑的氣氛都被凍住了,仿佛極輕的動靜,都會引發一連串的碎裂。
麵對氣勢壓人的南華傾,莫瑾言咬牙昂頭,直麵逼視,以進為退,一字一句地道:“妾身無意探聽南家隱秘。但事關重大,妾身的父親命懸一線,還請侯爺暫時放下芥蒂,出手救莫家一次。妾身願答應您任何條件,哪怕讓是讓我立刻沉入朝露湖,也絕無半分猶豫。”
風過,當莫瑾言一口氣說完,發覺自己後背已經浮出了一層冷汗,絲絲涼意從肌膚沁入體內,沒忍住,竟打了一個“激靈”!
冷眼睨著個頭矮矮,僅夠到自己胸前的莫瑾言,令眾人意外的是,南華傾眼底的寒意竟然在逐漸消退,取而代之,是一抹深眸算計,猶如老狐狸般的神色。
轉身,背對莫瑾言,南華傾拋出一句“進來吧”,便自顧而去。
麵對敞開的屋門,瑾言總覺得像是鬼門關,自己一腳踏進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可是,門後,哪怕是九層煉獄,她也得走一遭,所以一咬牙,深吸了一口氣,提步,異常堅定地邁入而去。
留在外麵的拂雲和浣古,兩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見南華傾竟然沒有當場發作,都呆住了。
拂雲更是半張著嘴,想問浣古什麽,卻沒問出口,隻一個回頭,臉色憐憫地掃過了怔怔不知所以然的玉簪。
......
“記得關門。”
剛剛踏步入內,莫瑾言又聽見了南華傾的聲音,有些悠遠,卻辨不出喜怒。
趕緊轉身把門給關緊了,栓上門閂,瑾言才發現,南華傾似乎變化很大。
從第一次洞房之夜的臥榻病態,似乎根本沒有力氣和自己說話,到第二次在慈恩寺兩番相見,氣的他吐血,然後怒斥威脅自己不許接近他。
然後是兩天前他召見自己,雖然仍舊顯出幾分病弱之態,卻至少可以與自己正常說話,交流無礙。
到現在的南華傾,從他主動為自己開門開始,始終都站著,而且姿態挺拔,除了臉色稍微有些泛白之外,根本與常人無異。
細細想來,似乎每一次見他,他都比上一次的情況要好些。這讓莫瑾言腦子裏突然湧出“他肯定死不了了”、“我肯定不會再成**了”、“克夫的帽子可以摘掉了”......等等亂七八糟的念頭。
“你呆著幹什麽?”
耳邊又一次響起南華傾的聲音,略有些慵懶,略有些沙啞,卻帶著渾厚而悅耳的共鳴,讓莫瑾言收回了神思。
“砰”地一下雙膝跪地,瑾言沒有半分猶豫,連連又磕了三個頭,才複又坐起身子,麵對南華傾,央求道:“妾身嫁入南家,雖無建樹,但好歹,也履行了作為衝喜娘子的職責。至少,在妾身看來,侯爺的病,是在逐漸好轉中。所以......”
“所以你膽子也大了,竟然敢直接來求本候動用暗衛幫你救人?”
南華傾接過話,語氣平淡,目光卻陰冷無比:“告訴本候,是沈畫告訴你的吧。”
微蹙眉,從之前拂雲和浣古的表現來看,莫瑾言已經知道暗衛一事屬於南家秘辛,沈畫能夠知曉,她無法確認是不是南華傾告訴他的。
不想牽連沈畫,瑾言沒有開口,隻緊閉雙唇,半晌後,才看向南華傾:“侯爺放心,這件事情,妾身絕不會向外人泄露半句。”
“你可知道,這世上隻有死人才能絕對保密嗎?”
把玩著手中一串圓潤的白玉佛珠,南華傾微眯了眯眼,這毫不遮掩的威脅似乎輕輕鬆鬆就能說出來,哪怕他威脅的人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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