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凸顯端疑
自推翻前朝暴政以來,大邑百姓已經過了兩百多年的安逸日子。
其間雖然也有些土匪和起義,卻都是小打小鬧,成不了氣候。
可這一次,在沈畫看來,若是東方家和南家起了衝突,那即將動搖的,將會是大邑的國之根基!
想到此,沈畫臉色有些泛青,他雖然生性散漫,一如閑雲野鶴,對國家大事不甚上心,但身為大夫,對百姓的疾苦卻無法不正視。
不再等著南華傾的答案,沈畫主動開口問:“到底是什麽共同點,南華傾,你快說!”
指尖輕輕拂過紙上的一個個名字,南華傾神色也逐漸變得陰鬱起來,聽得沈畫有此一問,他悶哼了一聲,才咬牙道:“這十多個人,表麵看起來都是皇商,可以很好地掩飾他們為什麽會一早幾乎是同時獲知莫致遠的死訊。但實際上,這十多個人祖上三輩都是江南人士。有些,是近十來年才遷入京城的,有些,是近三十四年遷入的。但總歸,他們的相同之處都是來自於江南!”
“江南......沈家?”
沈畫明白了,愕然之下,又有些了然,同時也鬆了口氣,至少不會是東方家想要鏟除南家,那就好太多了。
但是對於南家來說,沈家雖然不夠強大,但這些年來,沈家的壯大,南家的勢微,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一旦沈家想要和南家爭奪第一家族的位置,同樣會導致朝野震動,導致無辜百姓受到牽連。
即便沈畫和沈家有一些牽連,算是沈家的人,可他心底裏其實並不願意看沈家逐漸坐大,甚至和南家起衝突。
“南家的勢力,連當朝皇帝就要忌憚三分。文鬥不過武,沈家憑什麽來挑釁?致死莫致遠後,他們又會有什麽其他行動?”
沈畫仔細想來,總覺得事有蹊蹺,一邊分析,一邊看向了南華傾:“你若是懷疑沈家在背後搗鬼,那你能猜到他們的最終目到底是什麽嗎?”
“最終目的麽......雖然暫時不知道,但總會水落石出。”
一把將寫滿名字的紙揉碎,南華傾冷笑著,眼底一抹冰寒之意顯露而盡:“沈家,本候沒找你麻煩,你卻先來找本候的麻煩。好個汝陽侯,好個沈從義,你若想死,本候成全你就是了......”
南華傾的語氣透著幾許輕鬆,可聽在沈畫的耳裏,渾身不由得顫了一下。
沈從文如果是老狐狸,那南華傾就是一頭隱忍許久而即將爆發的獵豹,兩個人正麵交鋒,誰勝誰負,還真是一個讓人猜不到結局的謎。
......
入夜,原本該燈火通明的京城,卻家家戶戶都早早熄了燈,因為今天是初三。
正月初三,赤狗日,傳說中“赤狗”是熛怒之神,遇到他的人一定會不吉利,故初三為“凶日”,不宜外出。
所以今夜和過年的除夕還有初一初二很不一樣,老百姓都謹守習俗,既不會外出拜年,怕惹到凶煞,也不會大聲喧嘩飲酒作樂,而是緊鎖屋門,且半盞燈燭也不敢點,摸著黑梳洗了便上床睡覺,故而整個京猶如一座空城似得,安靜得不像話。
傍晚的清一齋也沒有點燃火燭,被山間茂密的鬆竹林所掩,仿佛不存在。
玉簪下午的時候就啟程回到了莫家,許婆子則親自去了廚房,替莫瑾言張羅晚膳,隻留了讓綠蘿,讓她好生陪伴主子。
瑾言和衣靠在**,腳已經包紮好了,是玉簪動的手,雖然不如沈畫做得那樣細致穩妥,但也十分規整。
“綠蘿,給我掌一盞燈。”
看到窗外天漸黑了,月亮又還沒掛起,麻麻的,伸出手來都數不清幾個指頭,瑾言叫了一聲在床邊呆坐的綠蘿。
“主子,今兒個不許掌燈呢,萬一觸了黴頭就不好了。”
綠蘿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伸手替莫瑾言掖了掖被角:“要是主子覺得無聊,就閉眼睡睡,等會兒許婆婆端了晚膳過來,奴婢再叫醒您。”
“我睡不著。”
瑾言一閉眼,腦子裏就會出現莫致遠有些模糊的樣子,她總想看清楚,卻發現因為和父親分開太久,記憶竟然缺失了似得,怎麽也平湊不出他完整的樣貌來。
前一世,她出嫁之後到死都沒有再見過家人,重生而來,又直接在抬往景寧侯府的花轎上蘇醒,算算,自己有十七年沒有見過莫致遠。
雖然有足夠的理由,但瑾言覺得,連生父的容貌自己都無法記起,這是一種不孝,更是一種罪過。
如今父親遇害,生死兩隔,就更沒可能再見麵了,所以她心裏更多的,是遺憾,是不甘,更是濃濃的後悔。
或許,當初我不答應嫁入侯府,莫家就不會和南家有任何牽扯,父親也就不會成為被人利用來試探南家的棋子,更不會死在遙遠的他鄉,隻留一座空空的令堂給家人祭奠。
這樣的想法一旦產生,瑾言的身子就開始了不由自主的顫抖,哪怕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也怎麽都暖和不起來,仿佛從腳尖一直到心裏,都冷透了。
察覺到了莫瑾言的異樣,綠蘿有些害怕:“主子,您怎麽了?”
“沒什麽,可能有些餓了。”
瑾言雙手交握,指尖泛白,想來或許是自己太過虛弱的原因:“再給我拿一床棉被吧,我覺得冷。”
綠蘿依言,摸黑取了衣櫥裏的棉被,展開鋪在莫瑾言的身上:“現在呢?主子,要不奴婢給您再灌一個湯婆子來,然後把炭盆起了。”
“灌湯婆子要起火燒水,難道你就不怕觸黴頭?”瑾言終於輕鬆了些。
“那奴婢生個炭盆,應該不算吧?”綠蘿也拿不定主意,撓撓頭。
瑾言擺擺手:“算了,既是習俗,咱們也得遵守,冷就冷一點兒吧,生了火,有了光,也就算破戒了。”
綠蘿是個小孩子,雖然知道習俗是應該遵守的,但卻不知道有什麽意義,直接抱怨了起來:“為什麽偏偏是初三晚上不能生火呢,沈太醫給您開了方子抓了藥,卻沒辦法煎藥。而今天是穀子生日,禁食米飯,廚房又開不了火,許婆婆都去了好久,也不見回,莫非主子您還在病中,卻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麽?”
“反正我也沒什麽胃口,不吃也罷。”
瑾言搖頭,歎了口氣,倒覺得今夜安靜些,總比四處都歌舞升平的好。至少,有種全城都在悼念亡父的感覺。
......
卻沒想,許婆子這時候回來了,和她一並出現在清一齋的,還有臉上永遠掛著溫和笑容的南懷穀。
隻是一老一少似乎一邊走一邊在爭執什麽,聲音也大,直接傳進了屋子裏頭。
“嫂嫂氣血不足,怎能隻吃這些!”
“南小爺,今天是赤狗日,家家戶戶入了夜都不得開火,奴婢弄得這碗白粥和米糕還是悄悄用備給侯爺的開水溫過一下的。”
“不冷不熱的,吃下去豈不要鬧肚子!還有,若是不能生火,怎麽煎藥?”
“奴婢也沒辦法啊,隻有等到明天一早再給夫人煎藥。”
“什麽破習俗,小爺我偏不信!”
隨著南懷穀的話音一落,一盞燈燭被點燃,然後房門一開,照亮了原本幽暗的室內。
手執燭台的南懷穀眉目依舊清秀俊美,一身窄袖圓領的湛藍色長袍顯得人很是精神,他一進屋,就對著莫瑾言咧嘴一笑,露出白玉般的牙齒,笑容明媚而溫暖,一如他手中所執的紅燭:“嫂嫂,你該不會也是個墨守成規的人吧。”
看到他,瑾言仿佛不再覺得冷了,柔聲道:“也罷,你既然已經點燈,那我們若還死守著習俗也是無意的。隻是赤狗若是來了這裏,你可得拿了打狗棒替我們擋著。”
聽見莫瑾言打趣兒似得回話,南懷穀有些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奴婢見過南小爺。”
綠蘿瞥見南懷穀,眼睛裏放出一抹別樣的光彩來,見他大膽無畏的樣子,心裏是又害怕,又佩服,先是怯生生地在一旁行禮,然後乖巧地把屋裏所有的燈燭都點燃,再生了火盆,這才主動退出來屋子,過去小廚房幫著許婆子張羅莫瑾言的晚膳。
看著南懷穀自顧搬了一個海棠木的墩子坐到床邊,瑾言開口問:“你怎麽來了。”
走近了,看清楚,南懷穀才發現莫瑾言竟虛弱蒼白到如此地步,一身素白的襖子,烏壓壓的頭發隨意綰在腦後,連一根簪子也沒有別,隻用這梳篦固定,本來就嬌小的臉龐看起來更為清瘦了。
咬牙,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絲毫的擔憂,南懷穀展眉,朗聲道,“師父今夜有些事情,不能親自過來為嫂嫂複診把脈,所以讓我替他過來看看您,順便讓下人別在乎習俗,把藥給您煎上,說是您氣血太虛,不能拖。”
“多謝沈太醫惦記。”瑾言點點頭,心下微暖。
“嫂嫂不感激懷古親自來陪您麽?”
南懷穀有些撒嬌的語氣,從他那樣一張星眸生輝的臉上張口說出來,卻毫無違和感,更是把屋裏的氣氛攪得輕鬆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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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有六張粉紅,感謝紅飄羽、ling2277、誤憂。
貌似這幾天是雙倍粉紅,再有四張粉紅,俺就加更哈......努力存稿ing......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