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自有分寸
手裏提了醫箱,沈畫略微低頭,似乎在想些什麽,等玉簪領了她進屋,才收起了飄遠的神思。
見莫瑾言正在休息,沈畫行了禮,略有些抱歉地道:“打擾夫人了。”
“沈太醫,您怎麽來了?”
瑾言從床榻上起身,衣衫略有些皺,便伸手理了理,然後迎了上去,示意玉簪去奉茶,這才請了沈畫坐下:“我才剛回來,您消息還真是靈通呢。”
知道莫瑾言不過開玩笑罷了,但沈畫卻認真地說:“並非是在下消息靈通,而是剛才去西苑,本來是為侯爺例行診脈,他卻趕了在下出去,說是夫人昨夜急熱高燒,而且又暈了一次,雖然今天已經大好了,但怕您病症反複,所以讓在下來為夫人診脈開方。”
“主子,您昨晚發燒了?您怎麽不告訴奴婢一聲呢!”
玉簪一聽,才知道原來昨晚莫瑾言生病了,心疼的不行,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一跺腳,分明就是生她的氣了。
“你看我有什麽不妥的地方麽?昨夜是因為夜風太涼,宮裏頭又偏陰冷,才一下子急熱發燒,今兒一早就全好了。”
瑾言知道玉簪關心自己,說著衝她笑了笑,才又吩咐道:“好了,你下去看看許婆婆和綠蘿醒了沒,沈太醫一早過來,多半沒有用飯,讓她們去廚房端些熱的糕點過來待客。”
不過看著自家主子的確不像是生病的樣子,玉簪也隻得點點頭,向沈畫行了禮便下去了。
“玉簪有些誇張了,讓沈太醫見笑。”
瑾言示意沈畫飲茶,自己也捏了杯盞輕啜一口,然後微微一笑:“沈太醫剛剛說是侯爺讓您來的,應該是半真半假吧?”
沒想到莫瑾言會這樣說。沈畫神色一凜,略顯得有些尷尬,半晌才點了點頭:“侯爺質問在下。說為何沒有幫您調理好身子,動不動您就暈倒。然後諷刺了在下的醫術一通。又說在下是虛有其名。侯爺都這樣說了,在下肯定不敢耽誤,直接就從西苑匆匆趕來為夫人診脈了。”
莫瑾言聽得眨了眨眼,隻覺得有些好笑。
沈畫卻有意仔細打量了她一下,看出她笑意之下展露的輕鬆,主動道:“侯爺其實是個心細的人,一旦他關心誰。就會囉嗦些,夫人不要不信。”
“是麽......”
倒是真體會出南華傾對自己的幾分關心,但莫瑾言卻搖了搖頭,總覺得有些受不起。隨即胸口一沉,感到有些透不過氣來。
看到莫瑾言臉色變得有些發青,沈畫趕緊放下手中的杯盞,來到她麵前,道了句“得罪”。就伸手直接捏住了她的腕脈:“夫人您放輕鬆,深呼吸就好。”
有沈畫在一旁,莫瑾言又深吸了兩口氣,頓覺心口處的不適放鬆了許多,這才勉強一笑:“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心裏總覺得累。昨夜發燒也是,從床榻起來,走兩步就直接暈了,若非侯爺及時趕到,恐怕我這張臉就直接摔到地上了,破了相也不得而知呢。”
莫瑾言用著輕鬆地語氣說著,沈畫卻眉頭越蹙越深,抿著唇,側過眼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她,沉聲道:“怎麽昨夜夫人未曾與侯爺同房麽?”
意外沈畫為何有此一問,瑾言愣住了,抬眼看向沈畫,因為他正在為自己號脈,站著的身子略微彎曲,這句話也正好響在了耳邊,帶著幾絲溫熱的氣息,不經意地聊過了頸間的肌膚,讓她變得遲鈍起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見麵前的莫瑾言微微仰頭,露出修長的粉頰,而一雙晶亮的眸子隻看著自己,粉唇微啟,卻半天沒有開口,沈畫也知道他不該探問隱私,略有些窘迫地收回了手,然後直起身子,別過眼,解釋道:“夫人不要介意,身為大夫,在下這樣問,是想知道夫人的情況再下判斷。不然,若是不問清楚就開方抓藥,到時候怕影響夫人的身子。”
“你是怕我和侯爺同房,萬一有了身孕,要避開活血的藥方吧!”瑾言畢竟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心智比起少女來成熟了許多,又略通藥理,聽得沈畫解釋,倒大大方方地應了:“沈太醫您盡管開方,我和侯爺,還沒有同房過。”
“這就好,因為夫人的病症在血瘀不通之上,需要活血之後再益氣補陽,所以必須慎重。”
暗暗鬆了口氣,沈畫聽著點了點,也不耽誤,直接就取了醫箱裏自備的筆墨和紙為莫瑾言開方子。
待寫好,沈畫吹了吹,讓墨跡可以早些幹透,然後才交給了莫瑾言:“讓玉簪姑娘去抓藥吧,就去西秦藥館,到時候在下會挑了最好的藥材背著,報青璃之名直接取了就行。”
“多謝沈太醫費心了。”
對於沈畫的細心和體貼,莫瑾言也隻能不停地道謝。
“對了,昨夜懷古回來,找到在下,說是上元夜宴的那一晚,夫人可謂是出盡了風頭。但好像卻得罪了沈家,不知......”猶豫了一下,沈畫還是就昨夜宮中赴宴一事問了起來:“若是以往,南家有皇後在宮裏撐著,您得罪了就得罪了,也沒什麽。但聽懷古說,沈貴妃當場爆出她已有兩個月的身孕,夫人若是得罪了她,恐怕今後會有些麻煩。”
“懷古倒是個多嘴的。”
莫瑾言微笑著搖搖頭,對於沈畫的擔憂,她卻覺得沒什麽,因為皇後多半也已經懷孕了一個多月,到時候誰笑到最後,還不知道呢。
但這個秘密在皇後沒有主動公開之前,莫瑾言不會泄露出來,說著,頓了頓,隻道:“沈蘊淩很有可能是害死我父親的真正凶手,得罪也罷,不得罪也罷,這個仇我已經記下了,所以也沒什麽區別。”
“原來如此。”
沈畫卻一點即通。恍然大悟般:“在下就說,夫人本來決定不去宮裏的,怎麽第二天就和侯爺一起離了府。原來,卻是因為這個緣故。”
皺了皺眉。沈畫有些不解,又道:“沈貴妃為何要這樣做,她和夫人毫無幹係,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許是為了給她妹妹沈蘊玉報仇吧......”
無奈地歎了歎,瑾言吐氣如蘭:“人心一旦被仇恨所蒙蔽,就會做出旁人覺得不理智的事情來。但她本人卻並不自知,反而會覺得這樣傷害別人是理直氣壯的。”
意外於莫瑾言對待沈蘊淩的態度。在沈畫看來,她談及有可能是殺害生父凶手之人,竟沒太大的情緒波動,隱忍中。帶著一絲沉靜,與她清秀嬌弱的外貌全然不相符合。
“我不想說她了。”
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再多提沈蘊淩一句都嫌惡心,瑾言看向沈畫:“懷古那邊,還請沈太醫轉告。就說我很好,讓他好好讀書,不要掛念。另外,今天開始,我會閉門清修。唯一的,隻在後山那塊藥田出現而已。”
“嗯,在下每隔七日回來為夫人診脈開方,為您調理身體,其他時間,也不會來打擾的。”
說著,沈畫起身,便直接告辭了。
隻是沈畫剛走出屋門來到庭院,就碰到了手裏端著糕點的許婆子和綠蘿,玉簪也在一旁,見他要離開了,忙迎上去:“沈太醫已經為夫人診脈開方了嗎?”
“是的,方子在夫人那裏,還請玉簪姑娘親自跑一趟去抓藥。”
沈畫客套地應了,便準備離開,沒注意玉簪身後許婆子臉上的異樣。
“那這幾樣糕點還請沈太醫帶回清嵐齋吧,奴婢已經給夫人留了一份,這一份還請您收下。”
玉簪轉身,示意綠蘿跟上沈畫,卻沒想許婆子一步上前,主動道:“讓奴婢隨沈太醫去清一齋吧,不勞您親自動手的。”
想著竹心喜歡吃清甜軟糯的糕點,沈畫倒沒拒絕,點了點頭,這才提步而去。
許婆子見狀,趕緊拔腿就跟上了。
一路行來,走到半路,後麵的許婆子終於開了口:“沈太醫,老婆子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沈畫沒有停步,隻稍微放緩了些,便道:“婆婆請說。”
許婆子緊跟兩步,然後才用著商量的語氣道:“以後,若是夫人身旁沒有伺候的丫鬟在,還請沈太醫稍微避避嫌,不要單獨與夫人相處。”
步子一滯,沈畫聽了許婆子所言,側過頭看向她,沉如古井般的眼神帶著幾分淡漠。
的確,作為男大夫,在為女病患診脈的時候,是不便單獨相處的,一般都會有家眷或者伺候的下人在一旁,這樣才算守規矩。
但莫瑾言年紀尚小,沈畫對她也算熟悉,加上兩人交往交談之間有幾分難得的默契,所以在自己心目中,並未太過介意這些俗禮,因為莫瑾言本身也是性子豁達的,她對待自己,亦沒有所謂的男女之防,介意什麽。
而且剛才的情況,是莫瑾言突然發病造成的,而玉簪又正巧出去了......
沈畫想著,連上的神色略有變幻,雖然對許婆子這樣的“建議”他並不以為然,也無需對一個下人解釋什麽,所以隻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繼續在山間小徑向下而行。
過了片刻,沈畫覺得還是要有所回應,不然影響了莫瑾言的名聲就不好了,才才淡淡道:“知道了,沈某自有分寸。”
張口還想說什麽,許婆子卻感受到了來自沈畫的身上散發的淡淡不悅,知道自己也是越矩了,便閉上嘴,隻埋頭緊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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