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口是心非

朝露湖上,初夏的和風帶著淡淡的腥味兒,卻是因為荷huā尚未綻放的緣故。待到盛夏之時,滿湖白紫二色的荷huā會交替綻放,清香遠溢,也才能讓清淩三個季節的朝露湖變得招展而旖旎。

莫瑾言與南華傾並肩而立,麵對碧綠的荷葉,還有悄然冒出huā梗的荷huā苞,兩人其實都沒什麽心思去欣賞眼前的美景。

“對不起,是妾身想得太過簡單了。”

還是莫瑾言主動開了。,語氣中的歉意亦十分明顯。

“是那尉遲家的人有些妄為了,與你無幹。”

南華傾卻吐出一口濁氣,目光從湖麵收回,看向了身側的莫瑾言“你還沒回答之前本候的問題。”

蹙了蹙眉,瑾言不知道南華傾為什麽要糾結於此,想了想,隻輕聲道:“尉遲小姐容貌過人,性情灑脫,雖然膽大妄為了些,但對於任何男子來說,能收到這樣一位美人兒的愛慕之意,應該都不會覺得為難吧。”

“既然並不覺得為難,那你為何不勸本候納了她入府呢?”

南華傾的聲音寡淡而平靜,讓人聽不出半點情緒:“這樣一來,即解決了你庶弟的麻煩,也能彰顯你身為景寧候夫人的大度寬宏,不是麽?”

說著,南華傾伸手輕輕將莫瑾言被風吹散的耳發纏在指尖,動作溫柔,目光卻冷冽如常,並沒有帶半分的情感:“你不是很冷靜,很會謀算的一個人麽,難道,你會看不出來,那尉遲如歌並非僅僅隻表達了她對本候的欽慕。而是暗暗遞過來了尉遲家想要與南家聯姻結好的意願嗎?”

“侯爺的意思,尉遲如歌之所以那麽大膽表露愛意,是因為尉遲將軍背後授意的緣故?”莫瑾言其實也想過這個可能,但據她所知,尉遲將軍自詡清流,是不屑與外戚交往的,怎麽會......

想著,莫瑾言搖了搖頭。表示出她的不解:“那尉遲將軍大可請了媒人過來啊,為何要尉遲小姐這樣到景寧候府鬧上一場呢?”

南華傾隻得把話說明白些:“姐姐有孕,後宮中的氣氛異常緊張,各路人馬都蠢蠢欲動,想來,尉遲家也想借這個機會站站隊吧。畢竟。朝中文官大多都隨了沈家,而南家,至少還沒有表露出任何的妄動。說不定。沈家也去接觸過尉遲將軍,以將軍的性格,有可能會反其道而行之,也是很難猜測的。”

“而且這樣的話,外人隻會覺得是尉遲小姐想嫁給侯爺而已,津津樂道於此事上,而忽略了尉遲家的〖真〗實目的了。”

接過話,莫瑾言總算理清楚了這其中的彎彎繞,但她卻並不在意這些,隻看著南華傾:“那侯爺呢?您又是怎麽想的呢?”

“其實。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兒。”南華傾放開了指尖的柔發,目光飄遠:“尉遲將軍想把他的女兒送做堆。本候大可收了,就像當時姐姐一道懿旨,把你抬入了侯府一樣,沒有太大的區別。”

“是麽。”

不知為何,當南華傾放開自己發絲的時候,一如剛剛他淡淡地說著“沒有太大區別”。讓莫瑾言心底微微一顫,仿佛被人給揪了一下,酸澀的感覺瞬間蔓延至了全身。

“隻是這一次,有一點區別。”

南華傾沒有注意到莫瑾言表情中的異動,隻繼續道:“這一次,侯府裏有了你,身為景寧候夫人,隻有你點了頭,本候才能納妾入府。”

“納妾?”

瑾言突然抬眼,看著南華傾:“尉遲小姐,不是想做平妻麽?”

“那是她一廂情願罷了,許是閑暇時看了太多兒女情長的話本子吧。”南華傾冷冷一笑“她要入府,隻能是妾,沒有其他可能。”

“難道堂堂一品武將的嫡長女,會甘願為妾?”莫瑾言搖搖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本候已經有妻,怎可能再娶平妻。而且你是皇後懿旨指婚嫁入南家的,她尉遲如歌若是想要做平妻,除非是皇帝親自指婚,否則,絕美這個可能。”

南華傾說著,看了看莫瑾言,總覺得她平時心思細膩慎密,怎麽今日卻什麽都看不透,不覺蹙了蹙眉:“南家和莫家的婚事,三年多前朝野皆知,尉遲將軍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今日尉遲如歌來提出平妻的要求,不過是為了給南家一個討價還價的籌碼罷了。”

“尉遲家主動給侯爺一個台階,可以接受尉遲如歌,但隻能侍妾......”瑾言眨了眨眼,想起那尉遲如歌姣好的容貌,豐腴的身段,又是那樣好的出身,若是真成了別人的妾氏,那該多可惜啊。

“你不用替她可惜。”

南華傾一眼便看出莫瑾言心裏想什麽,指了指那荷葉上即將蒸發的滾滾露水:“就像那一顆露水,分明可以滑人湖中,它卻堅持呆在荷葉之上,直至被陽光蒸發。這一切,都是選擇而已。”

聽得心中有些糾葛,卻不是為了那即將消散的露水,更不是為了那尉遲如歌,瑾言默默地點了點頭,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什麽了,因為很明顯,南華傾已經有了主意。

想到這兒,瑾言悄然側眼掃過了南華傾,發覺他眉頭一直沉沉地,眼神從冰冷變得寡淡而目空一切,仿佛娶妻納妾不過是一件再平常的事情罷了,根本無需他去操心什麽,更不需要自己這個傀儡似的景寧候夫人表態。

吐氣如蘭,瑾言抿了抿唇:“明日,妾身就會讓向姑姑去請一位媒人過來,告訴她侯爺要納妾,中意的,是尉遲府的大小姐尉遲如歌,請她走一趟尉遲府,送上聘禮。隻是《疏議》有論:‘妾為賤流”恐怕是不能為尉遲小姐入府舉行儀式了。”

南華傾聽得莫瑾言談及納妾聘禮等事宜,語氣竟平和而毫無一絲一毫的波瀾,心下竟有幾分置氣的感覺,淡淡道:“尉遲家好歹是當世大族,若不給尉遲如歌一個儀式,恐怕有些無禮。你安排一下吧,隻需要邀請幾桌兩家的至親即可。”

“對不起,侯爺,妾身避世清修,以景寧候夫人的身份為您納妾可以,但辦席這等瑣碎之事,還請您親自安排陳柏管家來做吧。”

瑾言說著,略微頷首,叫南華傾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然後輕然地一轉身,就往守在那頭的玉簪而去。

微眯了眯眼,看著莫瑾言輕衫微揚,柳腰輕擺,似乎透露出幾分心底的不悅,這反倒令得南華傾揚起唇角,不覺笑了起來。

看來,你也不是全然無所謂嘛......

收回目光,南華傾仍舊立在原處沒動,看著岸邊已露尖尖角的荷huā,緩緩歎了口氣:“我也不想讓事情變得複雜,但姐姐的肚子,還有她的情況,若是南家失去了皇後的位置,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到那時,有尉遲家的相助,才不至於大廈將傾啊。”

隻是這句話,南華傾沒有當著莫瑾言的麵說出來,因為他一旦說出口,就必然會變了味道。就像是丈夫對心愛妻子的解釋,解釋他不得不背叛她的理由。

可自己和莫瑾言,雖然名義上是夫妻,卻還到不了那樣的程度,所以,解釋似乎並沒有任何意義。

況且,在南華傾看來,莫瑾言似乎對尉遲如歌並不討厭,甚至還有幾分欣賞的感覺。而她也沒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悅,更沒有阻止自己納妾的打算。

她既然都不在乎了,那自己納一個對南家有助力的妾氏,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想著,胸口卻還是有些發梗,仿佛呼吸不暢,令得南華傾一沉眉,也沒有再停留,直接渡步回到了西苑。

而莫瑾言徐徐走在棧道上,走著走著,看見玉簪守在岸邊神情焦急的樣子,才恍然間回過神來,自己的夫君,竟然要納妾了。

嫁入南家三年,不曾與夫君圓房,更沒能為夫家生兒育女,南華傾要納妾,不但名正言順,而且順理成章。再加上自己多年幽居於清一齋,禮佛誦經,隔絕紅塵,又有什麽立場去阻止南華傾呢?

是的,她沒有理由。

相反,南華傾納妾之後,自己身為景寧候夫人,應該會輕鬆許多吧?

就像尉遲如歌所說的,她身體康健,肯定不到半年就能有喜,為南家後繼香火。那時,自己身上唯一卸不下的擔子,就能有人幫忙去挑著了。

到時候,若是要與南華傾和離,也會容易許多,不是嗎?

可即便自己腦子裏想的清清楚楚,不知為,莫瑾言卻覺得有些喘不上氣,心口仿佛被人蒙上了厚厚的砂石,掀開一層,卻又有一層陷下來,將她壓得死死的。

玉簪見莫瑾言走得極慢,越是靠近,就越能分明看到她眼底閃著淡淡的微光,似乎是淚意被困在了眼中,想哭卻哭不出來,不覺心酸不已,心底又急又怒,卻偏偏無法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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