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意料之外
一行三人拜祭了廖姐姐之後,就馬不停蹄趕往機場飛國外。
車子就放在這邊停車場裏,等回來的時候正好開。
黃烈和白鶴已經提前一個多星期去了海島,天天在朋友圈曬照片、秀恩愛,然後就催他們趕緊來。
飛機在東南亞一個小國的海上機場降落。
而出了機場不遠處的東南部海港,就是距離那座海島最近的地方。
海岸線邊綿延幾公裏,停滿了短途螺旋機、直升機等小型飛機和各種型號的遊艇。
無數私人島嶼的遊客都在這裏中轉。
各色引擎和馬達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噴出的青煙,仿佛都帶著焚燒金錢的味道。
這是一個拿錢不當錢的地方。
下了飛機後,廖初發現黃烈發了消息過來。
計劃有變:
原本他給訂了遊艇,但太慢了,要在海上飄大半天。
正好前幾天他和黃烈去坐直升機玩兒來著,覺得挺爽,就臨時改成直升機。
飛畢竟比坐船快多了,也能俯瞰汪洋,總體算來體驗感更好。
不過直升機的訂單排得有點滿,可能要在機場多等幾十分鍾。
餘渝笑著伸展下胳膊,“也挺好的,坐了這麽久飛機,身體都僵硬了。而且我還是第一次出國呢,正好在這邊免稅店逛逛。”
以前的他就像一頭帶了籠頭的驢,拚了命地往前趕,耗費時間和金錢的休閑活動,都與他無關。
也就是正式參加工作之後,才慢慢有了喘息的空間。
果果更不用說。
小朋友第一次坐飛機,全程都把小肉臉緊貼在玻璃窗上,對著周圍大團大團的雲朵和蔚藍的海水、天空驚歎不已。
我飛啦!
飛得好高!
“免稅店是什麽呀?”
小姑娘指著前麵的招牌問道。
入境處的免稅店不多,產品種類也少,小小一家店麵,看上去有點秀氣。
不過裏麵的東西都很有特色:
便宜的有椰漿風味的糕點、各色風幹海產和海鮮醬;
貴的則更豐富一點,像鱷魚皮、蜥蜴皮等的皮包皮鞋,圓潤飽滿的純天然深海珍珠等等。
倒也頗值得一逛。
廖初選了幾隻珍珠發卡,往果果頭上比劃幾下,“挺好的。”
小姑娘踮起腳尖,扒著櫃台邊緣往裏看,“可是我想要那個。”
店員熟練地用中文誇讚道:“漂亮妹妹真有眼光。”
果果嘿嘿笑,又仰頭去看廖初。
是一枚以大貝殼打磨而成的螺鈿為底,上麵鑲嵌不規則巴洛克珍珠的海星形狀發卡。
論及價值,遠不如廖初挑選的那幾枚。
但勝在靈動活潑,珍珠的顏色也頗有質感。
廖初失笑,“這個也包起來吧。”
餘渝也給果果選了一把貝殼梳子,給廖初挑了一對黑珍珠的袖扣。
去排隊結賬時,就聽到不遠處一個少年道:“哎呦,對不起。”
排隊正無聊,餘渝本能地抬頭望去,見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邊走邊跟人視頻電話,不小心撞到人了。
少年很不好意思,連連致歉。
對方也隻是被撞了一下,本也沒往心裏去。
兩邊都笑了笑,就此分開。
那少年一抬頭,看到了餘渝。
大約是在國外看到黑發黑眼的同胞,總有點親切感,就咧嘴笑了下。
也不知怎的,餘渝就覺得那個少年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沒來由生出一股親近,也跟著笑了。
“都說了別再公共場合玩手機,就是不聽……”
少年剛要回頭,背後就走一對中年夫婦。
那個身著旗袍的女人嗔怪道,又拉著他看,“沒碰著吧?”
少年渾不在意,“沒事兒沒事兒。”
看到那個女人的瞬間,餘渝的笑容瞬間凝固。
“到你了。”
廖初拍拍他的肩膀,“看什麽這麽出神?”
餘渝瞬間回神,幾乎是帶著幾分慌亂地道:“沒什麽!”
但廖初太了解他了。
這就不是沒事兒的樣子。
“別看!”
見廖初也要望過去,餘渝一把扯住他,聲音微微發顫,近乎哀求地說。
他的手在發抖。
廖初驚訝地看著他周身彌漫開來的灰色情緒層,苦澀的味道撲麵而來,濃鬱得令人窒息。
他從沒在餘渝身上感受過如此濃烈的痛苦。
“好,不看。”
廖初把他的臉按在自己懷裏,飛快地結了賬,讓果果自己拎著小袋子,一手拉著她,一手攬著餘渝,快步往外走去。
餘渝低著頭,死死抓住廖初的袖扣,指關節都泛白了。
他的心髒狂跳,一下下撞得胸腔發疼。
那裏像突然被人塞滿了石頭,又冷又硬又疼,近乎窒息。
但偏偏就在這個時候,那邊一家三口也往這邊來了。
大約是天注定,餘渝鬼使神差抬頭看了眼。
正在跟兒子說笑的女人愣住,笑容像被凍在臉上,直勾勾望過來。
餘渝腦袋裏嗡的一聲,瞳孔劇烈收縮,突然加快腳步。
“小渝!”
女人脫口而出,下意識追上來。
餘渝頭也不回,竟小跑起來。
果果詫異道:“魚魚老師!”
廖初單手抱起果果,快步追上去,“餘渝!”
和那女人一起來的父子倆也愣了,麵麵相覷之後,也跟著追過來。
機場人很多,餘渝跑了一段兒就被擋住,廖初很快帶著果果趕上來。
“魚魚老師,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果果伸出手,擔心地摸著他的臉,驚訝道,“舅舅,魚魚老師好涼啊。”
廖初就見餘渝眼眶泛紅,麵色慘白,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情緒十分激動。
“餘渝,看著我,”他把果果放下來,用力掰過餘渝的肩膀,“看我!”
餘渝如夢方醒,慢吞吞抬起頭來,“我……”
他的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下,似乎隻要一眨眼,就要哭出來。
他突然覺得委屈。
“小渝!”
那個女人追了上來。
廖初這才發現,對方跟餘渝長相頗為相似。
他皺了皺眉,將餘渝和果果擋在身後,“這位女士,請不要靠近。”
女人跑來的路上撞到好幾個人,頭發都亂了,旗袍也皺了,卻顧不上。
她微微喘著氣,雙手指指自己,又指指餘渝,嘴唇打顫,“我,我是他媽媽。”
早在看清她長相的瞬間,廖初就猜到了這個結果。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並不是生了的就配稱作父母。
女人試圖上前,卻被廖初抬手擋住。
“恕我直言,大家還是不見麵的好。”
沒遇到這個女人之前,餘渝就是一顆小太陽,溫暖燦爛。
可現在,太陽灰暗了。
廖初很不高興。
餘渝的額頭緊緊貼在廖初後背,拚命吸氣。
果果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魚魚老師。
小姑娘嚇壞了,死死抓住他沁出冷汗的手,踮著腳尖去摸他的後背,一下又一下,軟乎乎道:“不怕不怕,魚魚老師不怕,果果和舅舅都在呀……不怕不怕……”
餘渝神奇地平靜了一點。
他勉強衝果果笑了下,緩緩吐出一口氣。
腦袋裏亂糟糟的。
好像剛被揮舞著大錘的拆遷隊猛擊過一樣。
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他本以為已經看破了、熬過了,哪怕主動提及都無所謂,再來什麽風雨也無所謂。
萬萬沒想到,很多事並非是想開了,隻是被自己自欺欺人地隱藏起來,拚命掩埋。
而這種徒勞的掩埋,隻要一遇到與當年有關的點滴,就像大浪過後的海灘一樣,深埋地下的一切傷痕和汙垢都顯露無疑。
直到現在,餘渝才清晰地意識到:
啊,原來那道傷口一直沒有結疤……
趕上來的父子倆站到女人身邊。
當兒子的已經傻了,一雙眼睛不住的在媽媽和廖初之間來回打轉。
他倒是想看餘渝,奈何被擋住了。
什麽情況?
我還有個哥哥?
男人摟著妻子安慰幾句。
女人瞬間崩潰了,嗚嗚咽咽哭起來,“他是小渝,是小渝啊!”
男人恍然大悟。
結婚之前,他就知道妻子跟前夫還有個兒子,不過這些年一直沒有見麵。
“小渝,媽媽知道你生媽媽的氣,媽媽也是沒辦法呀,媽媽跟你認錯,你跟媽媽說句話啊,好不好?”
女人軟倒在男人身上,淚流滿麵,引來許多過往遊客側目。
“這位先生,”他一邊安慰著妻子,一邊試圖跟廖初商議,“您看……”
廖初對他們沒什麽好話,皺了皺眉,轉身對餘渝道:“咱們走。”
餘渝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吸了幾口氣。
雖然眼睛還是紅彤彤的,但隻要他在身邊,餘渝就覺得什麽都不怕了。
“我……”
餘渝的話還沒說完,廖初就懂了,“你想見她?”
餘渝掐了掐手心,點頭。
可能是老天的安排,讓他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見到那個女人。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再逃避了。
長痛不如短痛。
今天,他一定要問問對方:
你為什麽要拋棄我?
見餘渝願意坐下來說話,那個叫方心的女人頓時破涕為笑。
兩組人就近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餘渝和方心一桌,廖初帶著果果,跟那同樣尷尬的父子倆坐在旁邊一桌。
方心顯然有點慌亂,或者說惶恐。
她過分殷勤地詢問著餘渝的喜好,“小渝,你喜歡喝什麽咖啡?”
餘渝皺了皺眉,對店員道:“麻煩給我一杯熱牛奶,謝謝。”
童年的經曆讓他早早患上胃炎,到現在都不能喝咖啡。
方心張了張嘴,貪婪地打量著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青年,良久,哽咽道:“對不起。”
她想去拉餘渝的手,對方卻立刻避開了。
“沒關係。”
餘渝輕聲道。
方心露出一抹不敢相信的喜意,然而下一秒,卻見餘渝用一種極其冷漠的眼神望過來,“你是不是想聽到這句話?”
方心渾身一僵。
餘渝一字一頓,“這輩子都別想。”
不是每一句對不起,都能換來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