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袖手旁觀
小黃門在皇城牆下尋到青鬆,對了身份才將沈謙的話轉述。他雖說不願自家大人牽扯這孽緣之中,可也隱約知道沈循打得什麽主意,當下顧不得許多,忙駕了馬車離去。
弘德看著沈謙神色不似過去那般穩重,詫異道:“卿有心事?”
沈謙凝神靜氣,起身作揖道:“皇上恕罪,臣失禮了。”
誰知,弘德隻當沈謙是知曉高品幾個學生彈劾他的事,遂將基本奏折放到他手上:“看看吧,你這次的事做的太過,人家替恩師打抱不平了。”
沈謙接過奏折掃了一遍,恭敬放回到弘德桌上,答道:“朝政改革自上而下,官吏流通梗阻已疏,士紳貴胄自然也不能僥幸。唯有如此,朝廷之令才能落到民間。臣隻管為民請命,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弘德自當儲君起就立誌開創萬世之太平,做出一片功績讓千秋萬代瞻仰。可坐上這九五之尊的位置才知道,有些事情並非自己想的那般簡單。
萬人之上,要衡量計算的事太多,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複,他越來越害怕出錯,顧及的越多,反而畏手畏腳起來。更何況,沈謙的新政比方田均稅更甚,連他也牽連其中。
“朕不能隻顧及子民就不體諒臣工,就比如沈卿家中田地,若是按著你說的方田均稅,必然要多繳一半的稅銀,你是同意了,可你家中族人願意?還有皇莊,天下田地小半皆是內廷的,若真如此,你是讓朕也去戶部繳稅不成?”弘德心中憤慨他的萬年吉壤停工一事,又忍不住打擊了沈謙兩句。
這其中的道理沈謙明白,在他看來帝王地陵實在鋪張,皆是由貪念所致。古往今來那麽多帝王,若都握著江山去地下指點,百姓到底聽誰的才好。
弘德見他不說話,冷哼一聲坐下:“這些日子朕已讓王保徹查各總管太監私吞稅銀一事,這錢來的也不易。你是陪著朕才入仕的,朕不論如何也要保全你,隻是你今後莫要招人恨了。”
沈謙聽罷無奈掃了掃衣袖,踱步轉身行禮道:“臣遵旨。”
弘德心頭一跳,沈謙顯少退步,若說涉及朝臣之事,他曾退過幾次。但甚至關係朝堂民生,他卻從未退過。
見弘德無話,沈謙起身道:“臣先告退了。”
弘德待他離去,才低頭看了眼桌上的奏折,這些他自然是留中不發的,隻要他一日不表態,著急錯亂的人就會自己跳出來。
青鬆去大理寺借了人,不動聲色地在宣武大街上尋找窈娘的下落。他哪裏能想到,人就在路口旁的茶舍裏。
沈循喝了兩口茶,就說要去窈娘買花燈,這事聽著也可笑,明明心裏揣著明白,卻互相裝著糊塗。
“妾與大少爺一同去吧。”窈娘欲起身道。
“外頭冷,你在此處等我就好。”
任誰聽了不誇句好郎君,窈娘心中害怕,暗暗將目光四處尋找,無奈周圍連自保的東西也找不到半個。
待到沈循出了茶舍的門,又過了好一陣子也不見來,窈娘心裏知道他這是不會再回來了。
思慮再三,緩緩起身先往茶舍櫃麵走去。那道在暗裏的目光,也緊隨著跟著她,明明是十餘步的路,窈娘卻覺得雙腿也走癱軟了。
後宅裏的陰司尚且是緩緩而來,循序漸進,與這外頭的狠辣自然是不同,窈娘哪裏遇到過這樣的情形,心裏既唾罵沈循的無恥,又為自己害怕擔憂。
她身子本是寒涼,就連大熱天也難發熱,此時手上已發了不少汗來。
“夫人有何吩咐?”掌櫃恭敬問道。
窈娘猜不準這茶舍是不是清白,隻能扯了抹淡笑,道:“方才那碟茶點甚是可口,還請幫我分送到吏部衙門和戶部衙門去,就說是大少爺覺得可口,特買來孝敬沈大人。”
掌櫃見她給了五兩銀子,忙接下來:“夫人放心,我這就讓小二送去。”
“有勞。”窈娘也不急著走,還側過身去仔細聽掌櫃的吩咐,見小二點頭去裝茶點,才點了點頭。
隻是偏偏要回到方才的位置時,窈娘卻轉了彎,加快腳步朝門口走去。
她心裏隻念著佛號,希望湧進人潮裏,就會甩開那道陰暗的目光。
誰知天不遂人願,她剛出了茶舍就被一黑衣男子捂住嘴,扯到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上。
曾寂夜裏回去,見宣武大街熱鬧,想著沈謙心中掛念的民之一字,便和車夫一同坐在車把式上。
車子忽然被前麵橫衝直撞地馬車撞了過來。猛然顛簸,曾寂的衣袍被對麵而來的馬車卷進了車轅中。
“慢著!請閣下先將我衣緣扯出再行!”曾寂朗聲道。
駕車之人見到他身上的官補,果然不敢再行,掀開簾子請示裏頭的人。
“還不快給他!”裏頭的人悶聲道。
損毀官員衣袍示為不敬,那車夫也是存了小心,隻能跳下車去將馬車輕輕往後拉了些。
好不容易將曾寂的袍子扯出,見他並不怪罪上麵染了泥濘,這才放心下來,哪裏還敢久留,又是甩了一鞭子在馬上。
曾寂回頭看著離去的馬車,臉色異常凝重,他方才分明聽到裏麵有人在掙紮悶喊,甚至有用身子砸著馬車的聲音。
裏麵的人在向他呼救,可他雖然聽到了,卻不敢妄動。
細細回想那馬車十分樸素,木櫞上也不見家徽印記,必然是存了可疑。可畢竟天子腳下,在明麵上甚少有殺傷搶劫之事。
正思量要不要上去一探究竟時,就見沈謙身邊的長隨,腰間掛著長劍四處仔細查看搜尋。
不等他上前詢問,就見大理寺丞魏之從暗處上前,問道:“曾大人,不知可在路上看到過翰林院的沈循典籍?”
曾寂想起私下聽到沈循欲投旁人門下之事,又聯想方才那幾聲悶喊之聲,從車夫手裏扯過馬韁道:“她在方才那馬車裏!”
他哪裏還聽得去旁得聲音,可時間過去太久,街上人潮來往,縱然有心追上,也無力阻止。
窈娘隻盼著方才自己的聲響能被曾寂聽到,她篤定曾寂是能對陌路人也施以援手的君子。
身旁的男人穿著寬大的鬥篷,讓她看不清麵貌,窈娘掙紮不過隻能安靜坐著,不敢秏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