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玉京煙火
孟麗娘看著王氏發髻上的綠翡翠頭麵,扣著碧蘭的手漸漸鬆落,沈家雖富貴,但她是沒命享了。
就像父親隻言片語間就奪了她的聘禮,聽說裏頭也有一套翡翠頭麵,可她連見也沒見到。
青鬆隻聽到碧蘭的哭聲,和王氏讓人天亮就將孟麗娘送到莊子上設靈的話音。
窈娘聽得他的話,詫異道:“夫人就這般幹脆利落?”
她這話讓青鬆臉上多了忐忑,遲疑道:“夫人掌家多年,手下的丫鬟婆子那般多,有些事是瞞不過她的。”
“難怪了……即使當初我不誘導桂枝留在府中,夫人也不會放她回去的。”窈娘麵無表情,聲色也是波瀾不驚。
青鬆從小跟著沈謙,自然是太熟悉這樣的表情了,撇了撇隻道兩口子一個樣,心裏不知道怎麽盤算別人。就聽窈娘道:“我怕是不能再住燈籠巷了。”
“燈籠巷本就不是能長住的地方。”青鬆脫口而出,又找補道:“你住不住也要先問問大人的意思,再說了一切有大人在前頭頂著,你什麽都不用怕。”
窈娘握著千目鏡的手不自覺地緊了些,待見到沈謙回來時,她都覺得不安。
這種不安不同於以前,並非是害怕吃了上頓沒下頓,或者是對未知的彷徨,這是對前事幡然醒悟而生出的驚與恐,她生怕自己如今發生的事,也是旁人一早就窺見到的。
沈謙在門口就將大氅脫掉,撣了撣身上的酒意,這才推開了屋門。
見她坐在窗前發呆,忙又出門去將身上官袍和襖夾都脫下,隻留得裏衣才進來。
“她是罪有應得,你為何會生憂愁?”
窈娘這才轉頭看到他一身裏衣,站在自己身旁,鼻息間還能聞到他身上的瓊漿酒意。
忙拉著他到炭盆邊上坐下,嗔怪道:“怎麽把衣裳脫了。”
“衣裳上染了酒氣,怕衝撞你。”沈謙伸手上前暖了暖。
窈娘本來還以為他是要拉著自己做一些難言之事,聽得他這話,心頭熨燙許多,方才的那些驚懼掃去了大半。
沈謙站起身來,由著窈娘給他找來衣裳穿上,才將人握在自己手中安撫:“我猜你大抵是覺得,自己暗中行事,可身後卻還有人推波助瀾,因此才惴惴不安。”
“你又如何能猜到我心中所想?”窈娘環抱著他的手頓了頓。
“我十五歲中舉人,二十不到就是兩榜進士,從小就聽許多人誇我是神童,娘子這話問的,可太小瞧人了。”沈謙一直克製的酒意漸漸上頭,神色話語皆是得意。
見窈娘雙眸明亮,看得人心癢,他伸手捂住窈娘的雙眼,才喃喃道:“因為我當年還小,隻憑著一腔憤懣就給二嫂下毒,這事是大嫂替我遮掩的。”
難怪沈循這些年實在是不成器,可每次王氏求情,沈謙也不好再斥責管束。
窈娘索性閉著眼,聽著他說道:“因此她絕不會讓孟氏在府中停靈,以免被二嫂和世人看到孟氏的屍體,否則這最是要體麵的大嫂,必然要扮好婆母給世人看的。”
“是我先前想得太天真了。”窈娘心有餘悸道:“我隻按著當初我母親死後,李氏的行事來推斷,忘記了大夫人的為人。”
“大嫂早些年心頭掛著大哥,後來滿心都是沈循,因此你隻看到她為了維護沈循,做出許多讓人生恨的事,可人性是複雜的,不能但從一麵去看。”沈謙說罷,緩緩將手挪下,拂過她的臉頰再一路往下,又躬身去淺吻住窈娘的雙唇上,他並不同之前那般去侵占她,隻是輕輕在唇上挨著。
窗外又一輪煙花盛放,沈謙才鬆開她道:“可想出去街上熱鬧?”
窈娘搖了搖頭:“若出去被人看到,怕是要生事端,不如下次吧。”
沈謙臉上的笑意停滯了刹那,以前是他說著將來,往後這樣的話,可窈娘卻從不敢去想。可眼下卻是窈娘不知不覺間說著如出一轍的話,卻讓他心裏害怕。
轉瞬即逝的傷感散去,沈謙摸著她的發髻道:“那……早些安置吧。”
他怕窈娘獨自一人在外頭等他,又要想些不愉快的事,遂哄著讓窈娘陪著他沐浴梳洗,本以為窈娘經上次之後,定要推脫了去。
誰知,窈娘卻在前主動勾著他的手,笑道:“怎得傻愣住了,若不願意我陪你去,你且自己進去就是。”
沈謙哪裏肯要她反悔,打橫著就將窈娘抱進了耳房去。
子時過後,月明星稀。可屋裏還點著燈,沈謙在旁舉著史書,教著窈娘讀。
窈娘見書中內容,有些遲疑道:“這書上說的,怕是不妥……”
“這書是極好的,定然無錯。”
話說水榭荷塘裏,魚兒在水中遊累了,又浮出水麵吐著圈歇氣,而後又躲進了荷葉下頭。那軟和的魚嘴輕輕將落在池塘裏的花蕊含住,繼而歡喜的擺動著身子。
待到大雨滂沱,帶著一陣潮濕水汽,而後不論是花蕊還是魚兒,都在春潮之中淹沒。
窈娘並不記得玉京城夜裏是幾時才歇的煙花。她隻知道,自己的身體沉溺在水中。
那撕破黑夜的煙花,與溫情炙熱的雙眸,就這樣在旖旎中,落進了她的腦海裏,緊緊地捆在記憶中。
第二日醒來,沈謙不必去皇城,看著身旁安睡的人,心頭微微顫抖。昨夜皇城除夕宴,他一朝沐皇恩達人臣之極,在人聲鼎沸中推杯換盞。
皇恩浩**,提攜他登得黃金台上,他本該是一心報恩為君死,可如今……他舍不得。
沈謙輕輕歎息,而後將窈娘抱在懷裏,又閉上了雙眸,裝作若無其事。
他難得的陪著窈娘睡到了卯時,因此窈娘睜開眼看到沈謙時,還幾分錯愕,而後輕聲道:“這還是頭次見你還躺著。”
沈謙將原本要說的話壓在心中,低笑一聲:“你若不喜歡我躺著……我也可以換個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