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郎君歸
琉璃照影,滿園香麝。
鬆鶴院中,眾人誇著沈循年少有為,窈娘聽著這些話頗有一種認命的痛覺從心口某處傳遍了全身,她帶著淺笑看著眾人的笑意,竟真的生出了沈循好似真的是他們口中說的那般好。
柳月柔偷偷看了沈謙一眼,見他心不在焉地喝著茶,想著這些日子趁著家裏人少,她不止一次裝作偶遇與他邂逅,可他都是冷著臉走過。
昨日她假意在他麵前摔倒,可他卻視若無睹差點從自己手指踩過。
“你的打算太過齷蹉,若將心思好生放在伺候大郎上,我保證這府中自然有你的容身之處。若再如此,本官替你父柳澹將你絞殺也無人敢置喙一句。”
他目不斜視的走過,隻留下這句話依舊在她耳邊回**。她並非不信邪的,自然知道沈謙她是攀不上了,且如今沈循要回來了,定要好好借著良機在沈府得一個長久之居。
眾人說會兒笑,天色也就暗沉下來,沈老夫人又問了沈誠吏部召同進士回來述職到底是怎樣的述法,沈循在同批人中的表現是幾等之類的話。
沈誠隻三緘其口搖頭,惹得沈老夫人一頓罵,這才想起了二兒子的好來,雖說打小是皮實了些,可對她這個母親卻是無有不應的。
“倒是不知道誡兒何時才能回來,往日明明有機會回卻被他生生拒了,多大的人了還未醒事。”沈老夫人憂愁道。
鄭氏聽得此言手上的帕子捏得更緊了些。
沈謙餘光瞥見卻裝作若無其事,神色自若掃了一眼麵色泛白的窈娘,而後起身道:“母親早些歇息,兒子還要去宮裏一趟。”
窈娘看著他平靜與眾人說話憑空生出撕裂的感覺,她已陷進了虛幻的夢境中,可現實中明明他什麽也沒有做,依舊是高高在上的朝臣,與自己隔了漫長且曲折的路。
玉福宮燈火通明,弘德敲著手上的奏書發出“嗒嗒”的聲音,道:“卿覺得吏部理出的新例如何?這次官員的升遷安排又如何?”
沈謙頷首:“尚可。”
“朕知公孫黨中是有些能人,畢竟水至清則無魚。”弘德見他似不滿任用一些公孫一黨的大臣,淡笑解釋道。
沈謙欠身道“臣明白皇上的用心良苦,隻是來日的功績也抵不了昨日的罪過,還請皇上心中留了底數。”
“卿安心便是。”弘德將手上的奏書遞給沈謙,譏諷道:“公孫賀要告老還鄉,朕先允了。等他人到鄉下卿就替朕再擬個旨,奪其功名抄其家產,當著他家鄉父老的麵將他過去犯下的好事一一羅列出來,貼在各城牆衙門外,如何?”
沈謙眉宇輕抬,弘德殺雞儆猴的心思他看得懂,淡淡道:“皇上聖明,臣遵旨。”
弘德這才滿意笑了笑,朱筆寫了允字,緊隨其後寫道首輔勞苦功高,特令其子公孫浯回鄉盡孝侍奉。
將奏折丟給一旁司禮監伺候的秉筆太監黃辛大,輕歎:“寶鈔局朕可是替卿料理幹淨了。”
戶部雖轄管寶鈔局,可裏麵鑄銀子幾何曆來是隻聽命內閣不聽命戶部,公孫父子二人權與錢皆在手中,才能在朝堂呼風喚雨數十載。
“臣提議,將寶鈔局從戶部單列出去,今後事務由內閣與司禮監共治。把銀庫的鑰匙放在皇上手中,天下臣民皆可安心。”沈謙作揖道。
弘德與他相識多年,兩人心裏的打算對方心知肚明,先帝醉心修仙問道故而萬事倚重公孫賀,而弘德勤勉揣著天下事,行事已有貞觀之風。
因此沈謙雖是他信得過的朝臣,卻不能做權臣。
“卿說的也有道理,此事容朕再想想。”弘德佯裝思忖道。
見沈謙爽快交出寶鈔局,他也樂得給個恩典,笑問:“卿的侄兒此番回來不如就留在翰林院供職,將來也好和卿一起進內閣替朕分憂。”
“若察不明則奸侫生,皇上萬不可厚待了他。除卻鹽稅一事是由臣親自吩咐於他,其餘政績在去歲外放的同進士中並不突出,若皇上真的看好沈循,就莫要讓他太打眼些。”沈謙作揖道。
弘德卻擺了擺手道:“卿對侄兒太苛刻了些,不過這次吏部頒了新例出來,朕打算將幾個做得好的同進士都送去翰林院,也給天下舉子一個交待,並非同進士就一輩子沒入江湖,朕任賢能自不拘一格。”
黃辛大還未從寶鈔局挪到司禮監的安排中緩過神,那財神手上的法器就這樣給了半把到司禮監……這潑天的富貴讓他看著沈謙時也難收回心神。
“多謝皇上,隻是此事還請皇上莫要提前露出風聲,臣想看看我那侄兒如今性子是否沉穩。”沈謙淡淡掃過黃辛大一眼,臉上浮起欣慰笑意。
弘德見他點頭,笑著端起手邊的茶盞輕啜了口,道:“卿先前不是有意中人了,不知何時來請旨賜婚?”
想起窈娘,沈謙的眉宇才舒展了些,道:“快了。”
這是好事將近的意思,弘德也按捺不住好奇問道:“不知是哪家貴女竟能打動若懷?”
“她的身份並不貴重,待時機成熟臣定不再瞞皇上。”沈謙淡淡道。
弘德隻當是女方如今還未瞧上沈謙,笑道:“這倒是奇了。”
窈娘夜裏無眠,埋在被褥中流了半宿的淚,她自生母過世後就不再與人交心,後來受孟麗娘羞辱多年更成了敏感多思的性子,表麵越是隱忍心中就越是崩潰,越是生了一截傲骨來。
她無法想象若是沈循桎梏她的身體,狠狠發泄羞辱一遭後會是怎樣的情形。
可她已然做了妾,這些都是逃不過的。心裏分出兩個小人出來,一個唾罵自己當婊子立牌坊,一個反複說著沈循髒。
因著心裏揣了事她睡不安穩,待到兩日後一早頂著烏黑的眼圈跟在王氏身後在府門在等著沈循。
剛好與多日未歸的沈謙打了照麵,兩人皆是困頓疲乏的模樣。
“大嫂這是在等大郎?”他停了腳步問道。
王氏連連點頭:“正是,昨日來了信說是到城外了,料想今日一早開城門就回來。”
清風一陣,窈娘忍不住輕咳了咳,惹得王氏皺眉道:“眼看著循兒回來缺人伺候,你可莫要病了去。”
“是,妾隻是夜裏貪涼遭了風。”窈娘解釋道。
柳月柔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沈謙,就被正要離去的沈謙看見。那道冷寂的目光帶著殺意往她這邊瞧了一眼,嚇得她慌忙低頭。
過了半晌聽得王氏驚呼:“循兒!”
隻見沈循騎著高頭大馬,從遠處揚鞭而來,兩旁的路人皆退了三四丈,他舉止桀驁又風光得意。
眾人皆往前相迎,唯有窈娘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