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流緒心境
茶肆裏的人大多都在說著近日玉京城裏的新鮮事,講到激動之處難免落了一兩句傳到她的耳中。
“真是看不出,沈次輔竟然為了侄兒的前程將寶鈔局原封不動送到了司禮監。”靠著裏間的一桌人正講著沈謙近日在朝堂的事。
人人都道錢財乃黃白之物,偏偏世人若是碰著與此相關之事,就口口相傳反比任何閑話家常都傳得更深更久。
“秦兄此言差矣,沈次輔將寶鈔局送到司禮監是利國利民之事,畢竟普天之下唯有皇上沒有私心,也隻有皇上能拿寶鈔局的鑰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這話出口倒是讓人都稱是。
“可這也不能說明其中沒有侄兒的緣故。”那名被喚作秦兄的男子仍是咬著這個論證不鬆口。
這話唯有當事人能站出來解釋,爭論了幾句眾人也就乏了,將話題換到了西城一員外梨花壓海棠的趣事上。
窈娘深思著沈循之事,隻覺得手中的杏花酥也沒了滋味。夢裏的沈謙隻是自己臆想出的樣子,現實中他必然是疼愛晚輩,為沈循仔細謀劃前程的好三叔。
待到未時才見鴛兒來,她麵色蒼白似受了驚嚇般,還是曾家趕車的馬夫說了去莊子的事。
鶯兒身子本就極虛弱,身邊無論如何也離不得人。可自她送進了莊子,不論吃喝拉撒換藥擦身都無人在一旁照料,隻說事按著吩咐讓鶯兒靜養。
如今熬著痛又一天一夜滴水未進,身子哪裏能撐得住,今日鴛兒去時就見秦娘子正帶著人將鶯兒的屍身埋在土裏。
“鴛兒姑娘與莊子的管事狠狠打罵一場,我看著他們人多不好對付,忙將帶回來找娘子做主。”車夫也是頭次見這樣的場景,心中難掩有些激動。
依著王氏的性子,若是要鶯兒死何苦這般折騰,隻將她一張草席挪著讓人送到亂葬崗豈不是更省事些。
窈娘讓二人坐下喝茶凝神,見鴛兒神色緩了些才問道:“你可打聽了,是誰下的令不準人在一旁照料的?”
“秦娘子說是桂枝親自來吩咐的。”鴛兒瞳孔緊縮,雙手不受控製的發抖:“必然是柳小娘!”
窈娘低眸思量許久才道:“其實早在大少爺踢她的那夜,鶯兒的生死就注定了。隻是我未曾想到,柳月柔竟添了這把柴火。”
“鶯兒已經這樣了,她若是不管此事也未嚐不會遂她的意,為何非要桂枝走這一遭!”鴛兒憤恨道。
“也許她隻是為了讓我不痛快,想看我難受罷了。”窈娘替鴛兒擦了淚,心知此事的因在沈循。
鴛兒止了淚,又灌了口熱茶這才覺得發冷的心又熨燙了些:“夫人為何要她這般陰險之人幫著管家,真是……”
“慎言,管家之事你我不能置喙。”窈娘低聲道。
她隻想好好過安生日子,不想在後院與誰打擂台。一再被柳月柔挑釁,她是忍無可忍但也存了理智,一切隻待時機。
車夫見二人這般也陪著歎息,既感歎下人的身死由不得自己,又歎家家都有難念的陰私,譬如曾家雖是小門戶,可主母的性子也是有些偏頗,往日隻是在吃穿用度上克扣二爺,如今因二爺一朝入仕做官竟然在婚嫁大事上屢次打壓,當真是各人有各人的難處。
待鴛兒神色緩了過來,窈娘才說離去的話,臨走前又讓掌櫃將店裏各色的點心都包了一份。
馬車送了窈娘到沈府才朝皇城駛去,好在兩地相隔不過一條街倒是在曾寂出來前穩穩停在了城門外。
曾寂上車就見桌上的食盒,問道:“這是那位娘子留下的?”
“是沈家娘子送給郎君的謝禮。”車夫如是答道。
曾寂默了默,狀似隨意般道:“她今日讓你送往何處?”
車夫今日見聞正愁找不到地方發泄,聽得曾寂問詢忙篩豆子般悉數都講了出來,最後還穿插了他自己的感慨:“大戶人家的是非真是忒多,女眷之間的明爭暗鬥害得下人遭罪,這位娘子還算仁義,心裏還牽掛著舊仆。”
曾寂的腦海裏反複浮現窈娘的模樣,以及他路過幾次才敢抬頭打量的孟府。
原來是她,曾經與他議親後來為了榮華富貴跟著嫡姐嫁給沈循的孟家庶女。
從那次在客棧遇見時他就暗暗猜想會不會是她,如今答案揭曉他卻並未因自己猜中了答案而喜悅,心中反倒生了冷意。
雖說他寒窗苦讀是為了實現心中抱負,可自從知道家中嫡母給自己議親時,那份抱負裏也因著與她同是庶出的惺惺相惜,添了想讓她與自己一同揚眉吐氣的心思。
不曾想在秋闈前兩月時,聽到嫡母說她貪圖富貴寧願去沈府做妾也不願嫁給他為妻。
好在短暫的失意未曾影響他科考,放榜那日他看著自己的名次是沈循墊著腳也碰不到的高度時,才豁然放下心中的失意,他翰林入仕今後何患無妻。
“看來她在沈府過得並不好。”曾寂闔上眼眸淡淡道。
車夫卻不知道內情,可惜道:“誰說不是呢。”
馬車駛到曾家門外,曾寂提著衣擺緩緩下車,道:“今日你辛苦,那點心就賞你了。”
車夫喜滋滋道:“多謝郎君。”
還好曾家雖有些小打小鬧卻未出過打死下人的事來,何況二郎君人品貴重對下人也好,將來曾家的日子定然是越來越舒坦。
窈娘剛進大門,就被請去了正房,莊子上的事情一早就傳到了府中,窈娘隻讓鴛兒先回去等她,自己一人前去。
王氏坐在上首,下麵坐了柳月柔在一旁為她捶腿,不知說了什麽趣事,惹得王氏臉上也帶著笑。
見她來滿室的笑意斂住,唯有柳月柔起身溫婉淡笑:“孟小娘來了。”
窈娘隻對她笑了笑,對著王氏福身道:“夫人安。”
“你今日去何處了?”王氏問道。
這話自然是要窈娘主動交待派鴛兒去莊子一遭的事,窈娘見她怒目模樣,心中卻覺得甚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