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琴訴衷腸
窈娘從未見過沈謙這樣的眼神,帶著怨與憐惜。
“三老爺……”
沈謙已從半刻的恍惚中回過神來,神色平靜落到清朗的夜色中,以輕咳打斷她的欲言又止,道:“你那日回娘家,嫡母可有為難你?”
窈娘臉上劃過一絲尷尬,她還不知如何開口孟彥的事,卻聽沈謙道:“你兄長在戶部當值,莫不是因此要你為難了?”
“瞞不過三老爺,母親確實要我在大少爺麵前提一提此事。”窈娘心虛道。
“好,我應下了。”
夜風穿堂,桌案上紙張颯颯作響,窈娘又說了道謝的話,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沈謙貪戀那抹梔香,卻不得不道:“夜深了,回去吧。”
燈籠照著人影落在青石板上,漸長漸短,他從來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沈循昨夜被罰,心裏卻惦記著從魏思源那裏套來的話,兩人在酒樓吃過飯將再敘的日子一定,魏思源就笑著告辭道:“料想沈兄今日是不方便去醉月樓的,微雨娘子的好酒就由我替你喝了。”
沈循笑著輕啄一口花雕,隻覺渾身通泰,得意道:“隻要魏兄幫我把這線牽上了,莫說微雨,就算是玉京十八樓館的頭牌,我都給你請過來。”
兩人相視而笑,其中深意不言而喻,魏思源拍胸脯道:“你放心,我明日就先去幫你拜會說情。”
得了準話,沈循心中的石頭也算落了地,昨夜未在窈娘那裏吃到甜頭,他自然是惦記著,今夜回府就推開了東跨院的房門。
窈娘剛從佛堂回屋,正梳洗更衣與鴛兒說著明日出府的事,見門被沈循推開臉上的笑意再無跡可尋。
沈循大步朝她走來,窈娘忙屏吸側過身子將酒氣躲過:“大少爺安。”
“給爺寬衣。”沈循今日多喝了兩杯,如今頭正發著暈,不耐地舉著雙臂等著窈娘伺候。
“是。”
窈娘上前與鴛兒兩人將他的腰帶解下,就見沈循扯了外袍的盤扣,眉宇掃過示意為他脫下。
鴛兒見窈娘臉色蒼白,伸手替她將沈循的衣裳脫下掛在一旁。
“不長眼的東西,爺的衣裳輪得到你來脫?”沈循說罷手一揮就要她退下。
窈娘見她躊躇不安,使眼色道:“你回房休息吧。”
屋裏隻剩兩人,沈循坐在繡榻上冷哼道:“你對下人倒是好。”
“夫人院裏的人,自然要好好對待。”窈娘垂眸站在他身旁,不近不遠恰好聞不到太重的酒味。
沈循看得出她這番動作的緣故,不悅地將窈娘扯到自己腿上坐著,一手握住軟腰一手勾著下頜摩挲,道:“怎得過了快一年,你絲毫沒有長進。”
這話的意思是說她不夠嬌媚,不討人歡心,窈娘膽怯細聲道:“妾愚鈍。”
沈循將勾在她下頜的手漸漸往下劃,直到觸碰到她胸前的衣帶時,身上坐著的人已抖得不成樣子。
“難不成爺答應了不動你,你就不知道主動些彌補對爺的虧欠?”
沈循說罷就要將頭埋進她的懷中,窈娘忙往他的膝蓋上挪了挪,隻聽他“嘶”得一聲而後將窈娘往後一丟,道:“膝蓋弄疼了!”
雖說身下墊了層褥子,可窈娘仍覺後腰一痛,眼裏頓時霧了一層水汽,答道:“妾不知。”
“哭得爺腦仁疼。”沈循最煩見到女人哭,眼下懶得再與她多說,又因昨夜未睡已十分困意,隨意扯了薄被搭在身上就閉上了雙眸。
窈娘將身子縮在角落,不敢入睡更不敢輕易動彈,不知過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夢中隻見房門打開,熟悉的佛手香傳入鼻息,她忙朝身旁看去,床榻上再無旁人,這才鬆了口氣。
“怎麽?你是怕大郎在此?”
沈謙的聲音帶著幾分說不明的意味,她似乎能辨別出其中的怨。
窈娘偷偷睨了他一眼,卻正巧見他正在打量自己臉上的神色,隻得硬著頭皮道:“三老爺怎麽突然到妾的屋裏來了。”
沈謙看著她,“唔”了一聲,道:“大郎在,所以我就不能來?”
“妾不是這個意思......”
雖是在夢境中,可這夢從來都是真切得很,譬如眼下沈謙就將多寶格上擺著的琴拿了下來,纖長的五指依次劃過宮商角徵羽文武七弦,淡淡道:“音色不如我送你的蕉葉。”
這是孟麗娘換下來舊琴,自然比不上沈謙親手做的那床琴,窈娘頷首:“是,三老爺做得自然好。”
沈謙看了一眼她的神態,溫和笑了笑:“許久未聽你彈琴了。”
“三老爺可是要聽廣陵散?”窈娘乖乖走了過去,坐在他身旁道:“妾近來手生呢。”
他托起她的指節,仔細看著她粉白的指甲,搖頭道:“你手上的傷還未愈,我怎舍得。”
沈謙將琴朝自己身邊挪了一寸正好對在五徽處,左手中指抬到五弦十徽處,屋裏響起了鳳求凰的琴音。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待曲畢,沈謙抬眸看著她:“你可知這曲子的來由?”
“是,《西麓堂琴統》裏寫了這曲子的來曆,妾知道其中典故。”
“那你可知我心意?”沈謙看著她的眼睛,這話說得如輕柔飛雪,清清淡淡地落在她心裏,即使在夢境中她也難免會當了真。
窈娘靠在他的肩上,貪戀他身上的佛手香,縱使夢境之外她身在阿鼻地獄,可至少此間意念如雙鶴纏綿不羨神仙,她柔柔一笑:“妾知道了。”
沈謙卻猛然將她抱在懷裏,萬千言語以吻封緘卻不帶一絲欲念。
這吻將她這兩日的緊繃與驚懼悉數散去,窈娘雙手環在他的雙肩,生生將這吻添上了欲。
沈謙感受到了她的變化,隻短暫一瞬的訝然而後他的呼吸從緩慢輕淺變得熱切。
窗外的黑夜也在蠱惑人心底繾綣,沈謙眸光一暗胸膛起伏,琴被他推到一旁而後抬手輕托她的後頸。
沈謙將她壓在桌上,撩起她如墨似緞的發,幽幽看著旁邊的床榻。
指尖滑過玉肌,動作愈發緩慢。逼得窈娘不耐地輕顫,連呼吸也急促幾分,她感受到今夜的夢格外悱惻纏綿。
晨起東方既白,窈娘依舊是眉頭微蹙的模樣,睜開眼就見那雙陰鷙雙眸正不悅地看著自己。
她慌忙垂下頭,卻聽得沈循冷聲問道:“可是夢到什麽了?”